《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65、复活（壹）

　　燕渺睡醒的时候又是三更半夜，趁夜深人静，她打算去看看谢雨楼那边的情况。

　　谢雨楼被关在守卫森严的谢府大牢，谢府大牢建在地下，一共三层，越往下，关押的犯人越是罪孽深重。因为尚未定罪，谢雨楼暂时被关在地下第一层，这也给燕渺的造访提供了便利。守卫是看不见她的，她只要破解第一层门口的阵法便可自由出入。

　　燕渺来到第一层的阵法前，探查一番，信手捏诀，轻轻松松便破了阵，往地牢深处走去。以她现在的灵力，这种阵法于她而言乃是小菜一碟。一想到灵力的来源，燕渺有些头疼，她身上绝大部分灵力都是舒倦渡给她的，欠着别人的东西，心里总是有些别扭，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还舒倦这个人情。

　　燕渺一边头疼，一边往里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谢雨楼的身影。

　　谢雨楼坐在牢房的木床上，身上的黑袍几乎和牢房深色的墙壁融为一体，牢房里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火光轻轻摇曳，他脸上的神色在微弱的火光下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谢枕玉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眸光沉沉看着他，谢雨楼的目光则落在地面，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谢枕玉叹出一口气，语气温和道：“雨楼，你身上的灵质是怎么回事？”

　　谢雨楼不作声。

　　谢枕玉无奈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随着这个笑容变得明显了一些，“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什么事都喜欢闷在肚子里，娘常常担心你把自己给闷坏了，便让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每天轮流去跟你说话，娘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谢雨楼的眼神终于颤了颤，他抬眸看向谢枕玉。

　　听到这里，燕渺知道燕无浊为什么要把谢雨楼交给谢枕玉了。如果交给道盟或其他人，谢雨楼可能会死不开口，但是交给谢枕玉，为了谢氏的清白名声，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谢雨楼开口，而最能动摇一个人的往往是亲情。

　　默然片刻，谢枕玉又道：“其实你应该早些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如果知道世上还有能救你性命的法子，愚兄虽然不才，但也会倾尽全力帮你。是我的错，这些年忙于家中事务，忽略了你。”言语之中满是懊悔。

　　“大哥，你没有错。”谢雨楼道。

　　谢枕玉满脸悔意，垂头不语。

　　“事情是我一人做下的，我会一力承担，断不会累及谢氏。”谢雨楼道。

　　“谢氏一门同气连枝，怎可让你独自一人面对悠悠众口。”谢枕玉凛然道。

　　谢雨楼阖眸，“是我入了邪道，不该连累他人。昨日想杀燕无浊的是我，多年前舒沉渊一事也是我造成的，一切都是我一人而为。大哥，你便这样告诉别人吧。”

　　谢雨楼认罪认得太快，燕渺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枕玉亦是一怔，“舒沉渊之事你是如何牵涉其中的？”

　　谢雨楼缓缓睁开眼睛，双眸幽暗，“大哥，请别再问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谢枕玉呼吸稍稍一滞，“若是别人问起，我该如何作答？”

　　谢雨楼道：“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杀了舒沉渊吧。”

　　谢枕玉沉吟片刻，“好吧。”

　　在他离开前，谢雨楼突然道：“大哥，点睛笔寻回了吗？”

　　“长梧真人送回来了。”谢枕玉答道，略显不解，“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谢雨楼未作答。

　　谢枕玉亦不再追问，最后望他一眼，跨出牢房大门。

　　谢枕玉离开后，谢雨楼静坐了一会儿，垂下眼眸，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痕，短短一天时间，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

　　燕渺飘出地牢，甫一到地面，便感觉一股充满杀意的法力猛然袭来，燕渺侧身避开，眼睛余光瞥见旁边屋檐下站着一道黑色人影，光看身形她便认出了那是谢谣。

　　燕渺眸光一转，以迅雷之速逃窜而去，在空中带出一阵疾风。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紧追而来的黑色身影，燕渺心中猜测得到证实，谢谣果然能够看见她。

　　闯入一片空无一人的树林，燕渺停了下来，转过身，大大方方地与谢谣对视。

　　谢谣气息微乱，面色冷然，不言不语地结出一道法印便向燕渺攻来。燕渺不紧不慢地随手一挥，将那道法印打碎。论打架，谢谣从前就略逊一筹，而且她弃符道、入阴阳道，相当于前功尽弃，事倍功半。

　　谢谣不依不饶地捏诀结印，毫不停歇地向燕渺发起攻击，均被燕渺轻易化解。

　　燕渺游刃有余，边打边道：“谢谣，我与你应当不至于兵戎相见。”

　　谢谣脸色愈冷，饱含怨愤道：“燕渺，你害死了他，你也该死。”

　　燕渺嘴唇翕动，宛如叹息，“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谢谣动作滞了一下，随后结出一道血红法印，继续攻向燕渺。

　　燕渺拂开法印，一道剑气出手击中谢谣右肩。谢谣被击退数步，撞上后方的墙壁。燕渺抬手，一道法光落下，谢谣被困于法光之中动弹不得。燕渺欺身而上，离谢谣只有咫尺的距离，手中幻化出一柄光剑，她持剑而立，剑尖直指谢谣眉心。谢谣望着她，眼中带着决绝，仿佛立刻死在燕渺剑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燕渺与她对视片刻，心中暗叹一声，开口道：“你的通灵术练得不错。”

　　阴阳道违逆天道而存，所以修行起来十分艰难，通灵术能练成的人很少。燕清时死后，燕渺曾听闻谢谣疯了一般地练习通灵术，如今看来颇有成效。

　　燕渺道：“你打不过我。”

　　谢谣冷笑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燕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后退一步，收起手中光剑，“玄一宗的风景可好得很，你为何不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你的通灵术能让你看到某个你想见的人。”

　　谢谣一怔，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说什么？”

　　“你如此恨我，把通灵术用在我身上实属可惜了，不如用它去见见能让你开心的人。”燕渺笑着说道，“他原本打算等眠鬼冢战事结束后就来凉州提亲的，前段时间我在玄一宗遇到他，他说他在等一个人，你觉得他等的是谁？”

　　谢谣死水般幽寂的眼睛里逐渐浮起朦胧之色，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一道突如其来的法光落在二人面前，将一小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顾澜庭立于半空，眼眸幽深，指尖法印流转，问谢谣：“方才听你喊燕渺的名字，她在何处？”

　　谢谣悄然瞥了燕渺一眼，冷着脸道：“顾城主听错了。”

　　顾澜庭看了一眼将她困住的法光，“那是何人将你困于此？”

　　谢谣道：“一个贼人，我不认识。”

　　顾澜庭道：“我方才明明听到你口中喊着‘燕渺’二字。”

　　谢谣面不改色道：“顾城主恐怕是在做梦吧。”

　　说话之时，谢枕玉等人也赶来了，远处仍有纷杂的脚步声不断传来。

　　谢枕玉赶到之后，毫不迟疑，数道追魂符撒下。燕渺暗道不妙，连忙闪身躲开，但一道追魂符已经发出了微弱的亮光。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的微弱光芒，但仍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有鬼怪在此！”所有人都露出震惊和警惕的神色，纷纷祭出法器，道盟对鬼怪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

　　眼看谢枕玉又取出一把追魂符，燕渺心下一凛，赶紧念出衍息咒的法诀。羌未雪送给她的这道衍息咒可以掩盖神魂气息，简直是逃命的神器，可惜只能使用一次。

　　谢枕玉撒出的追魂符在空中四散开来，又飘飘然落下，无一亮起。众人仰头望着，都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燕渺屏气凝神，快速逃远。

　　不远处，姬兰茵望着漫天散落的符纸，若有所思。

　　外边正值混乱之际，安静的地牢内，响起一阵脚步声，轻缓却清晰，伴随着隐约的铃铛声。
　　谢雨楼蓦然抬头，看向门边。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门边，来人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眸，“唤魂铃我替你拿回来了，别再弄丢了。”

　　谢雨楼躬身，双手接过，素来无波无澜的脸上是罕见的恭敬，“是，主上。”

　　燕渺在衍息咒的掩护下逃回舒倦房间，却见苏遗墨正与舒倦面对面坐着，两人手里都捏着茶杯，默默饮茶，烛光温和，气氛安静，画面美好。

　　见到燕渺回来，原本趴在苏遗墨肩头昏昏欲睡的小火苗立刻来了精神，喊道：“主人，燕渺进来了！”

　　燕渺眨巴着眼睛，看看苏遗墨，又看看舒倦，“两位这么有雅兴？夜半私会，秉烛相谈？”

　　坐着的两人身躯皆是一震，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

　　“我是来找你的，关于你之前问我的事情……”苏遗墨话语一顿，瞥了舒倦一眼，将茶杯搁回桌面，“我们出去谈。”

　　燕渺也瞥了舒倦一眼，心下思忖着，寒木枝在舒倦手上，她魂魄脱离寒木枝的事情最后肯定还是绕不开舒倦的，说不定还需要他的配合。反正早晚要坦白，还不如早些坦白，于是，她道：“无妨，就在这里说吧。”

　　苏遗墨眼中滑过一丝讶异，但迅速恢复正常。他取出一个泛黄的卷轴，在桌上铺开，指着卷轴上的一处，“你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