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雾的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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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树被烧毁后没办法与梅琳娜取得联系，也没办法回到大赐福，甚至连赐福的指引都已经消失。褪色者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做下决定：前往王城罗德尔。
吹了声灵哨，托雷特如期而至。褪色者心情颇为复杂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心想这次你在我身上下注，算是赌输了。离开前托普斯拦住了她，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一条灵化的、被他曾经带入黄金律深处的钥匙还给她。
“很感谢您慷慨地将钥匙赠予我，”托普斯坚持，“我毕生的愿望已经完成，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褪色者接过了他的钥匙。
她扯了扯缰绳，托雷特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掉头，居高临下望向托普斯。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就算还活着时她对他也并无多少印象，赠予钥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从未想过会得到如此真诚的谢意。她回头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他那能够消弭艾尔登之兽的神力的立场，也想起了他近乎虔诚的死在校舍外的尸体。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只说：
“愿你能享来世轮回的福果。”
……
和熔炉骑士一起赶路，利耶尼亚和亚坦高原的平原中多了许多无知无觉的游荡躯体，长生者和死诞者结伴成群，骷髅野兽几乎占领每一处草丛和湖泊。越往王城行走褪色者觉得背部越凉，她起初以为只是赐福消失的后遗症，但伸手一摸，发觉后背长出了些东西。
深夜，褪色者与熔炉骑士在断壁残垣边升起火焰，她拎起头发让熔炉骑士帮忙看一下后背，熔炉骑士几乎在第一眼就确认：“这是死王子的烙印。”
果然是葛德文干的好事。
褪色者毫不意外。
熔炉骑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摸她脊背上生长出的死王子面孔。那股冷冰冰的感觉随着他的触碰而减轻，仿佛一撮火焰在背部燃烧。
“生命熔炉是孕育，是诞生，我们于死诞者而言，是天生对立的敌人。”
褪色者往后倒，背贴着金属，靠在他的腹部的铠甲上，汲取生命熔炉所带来的热意。她到现在依旧会时不时颤抖，严重的情况下甚至连刀都握不住。黄金树暗淡，交界地的夜晚到处都是黑暗，只能摸着月光隐约看见面前的路。
“梅琳娜，火焰巨锅，法姆亚兹拉……”褪色者闭上眼睛，描述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黄金树被火种少女点燃。”
“你知道是谁烧的树吗？”
“……我还真知道。”她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法姆亚兹拉，破碎的天空之城，曾经是上一代艾尔登之王，古龙的王城，神人无法到达之境。那里到处都是已经去死去的亡灵士兵，无名古龙，黑剑玛利喀斯，龙王普拉顿桑克斯——还有，贝纳尔。”
“我曾听闻他的名字，在叛律者的阵营也见过一面。他对你似乎很上心。”
“对，就是火山官邸那个人。我，他，维克都是拥有成王资格的褪色者，所以也有资格前往天空之城。只是到最后他们其中一个继承癫火发了疯，一个加入了叛律者，而我在被死亡逐渐侵蚀，可见成王之路真不是人走的。”褪色者说，“也可见艾尔登王座在选择逆来顺受的适格者。”
“他有成王的资格，但还没有成王的力量。”
“所以我也不确实到底是不是他。”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说话夹杂一股含糊不清的感觉。“这只是猜测。但是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熔炉骑士的手按住她不自觉在发抖的手指。
被死侵蚀后她的体温常年低于常人，摸起来宛如一具冻僵的尸体。
褪色者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说句实话，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醒过来之后为什么会被丢到宁姆格福去……那时候明明赐福已经消失。而失去了赐福，我本该无法再得以重生。”
“我不会让你就此死去。”骑士忽然这样开口，重复道，“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后还会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不得安宁的世界。”
骑士沉默了一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你不喜欢这种生死律，那么我们一起推翻它。”
褪色者愣了一瞬间，然后开始大笑：“你竟然也会有叛逆的时候。”
“这是你传染给我的恶习，褪色者……”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等到一切结束后，你会忘掉我吗？”
“我倒也想。”褪色者反问，“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忘记？”
她又怎么能够忘记？
此刻他们身处无尽的黑夜、寒冷和死亡，面前的路模糊不清，可能是一条到死的单行线。他们从对方身上相互汲取能够前行的力量，继续前往被烧成灰烬的王城罗德尔，前往枯干焦黑的黄金树。就好像重复那一条孤独的、无可奈何的成王之路。
无数次重复。
褪色者去王城有两个理由，一是看看蒙葛特现在的状态，二是从王城前往禁域，去往雪山。她无论如何也要去往法姆亚兹拉一趟，除了确认烧树的人是谁以外，一股冥冥的声音也在呼唤着她。她有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只是现在暂时忘记了。
——况且除她以外，还有谁能打败守护命定之死的玛利喀斯？
就算是贝纳尔也毫无胜算，他烧树往前天空之城，无疑只是送命。
*
灰城此刻空无一人。
曾经的王城此刻正如废墟一般，所有士兵都已经死去，剩下的是无知无觉的死诞尸骸。褪色者穿过那条大道，抬头看了一眼王城的深处。女神闺阁，艾尔登王座，通往黄金树内部的通道……葛孚雷此刻就守在那儿。褪色者上下翻了一遍罗德尔王宫，没有发现蒙葛特的任何踪迹，就连他的尸体都没见到。
本来已经放弃寻找他的去处，但在某一个瞬间，褪色者福至心灵般的回想起那一片漆黑的光影，地下的囚牢。在过去的时代里，蒙葛特人生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下水道度过，那么在黄金树被烧毁后，他会不会也回到那片黑暗中？
褪色者再次爬下井底，果然在下水道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威压。
不详、混乱、扭曲的恶兆之子，曾经守护整座王城的恶兆王，半神蒙葛特再次回到了地底。他将自己封印起来，在黄金树残留的余辉中陷入无尽沉眠。没有成王的野心，也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他最后只能选择这种以死谢罪的方式结束了赐福王的一生。
黑暗中咒剑和恶兆的斗笠散落一地，他留下的短讯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大卢恩被窃，吾等无力挽回黄金的衰颓。望终有一日，光辉将会再次照耀王城罗尔德。】
他知道她会来，但他连她最后一面也不想见。
在黄金树被烧毁后，他们确实也没有再见面的立场。褪色者心知肚明，捡起他留下的咒剑后离开下水道。
褪色者往雪山走去。
满是灰烬的王城大道，前往雪山的大门下散乱着几具尸体。
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门前。
流放到边疆的骑士，双剑，凛冽的寒冬。他在一片灰烬的王城中格外显眼。褪色者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几乎瞬间她又想明白：纠缠了这么长的时间，除了她的身边，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你也亲手杀死过我一次，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吧。”
红眼的失乡骑士不说话。
“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褪色者又问。
他依旧沉默地站在城门前，既不往前走，又不后退，就像是他的一生。他从未自己做出过选择，流放、死亡、重生，他的一生都在被命运的洪流推着行走。
……失乡骑士还是没有想好。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她？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下去？不知道，不清楚，灵魂上的着迷和恐惧使得他无比痛苦，又无比坚韧。
失乡骑士如同困兽般来回行走。
“你当初为什么要杀了我？”他再次大声质问，“你现在又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因为我变弱了，死亡在不断侵蚀我的身体和神志，赐福完全消失，现在基本上就是在等死。”褪色者语气很平淡，“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也和我差不多，命运不曾放过我们活路……如果你无处可去，就跟我走吧。”
失乡骑士隐隐约约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他是第一个发现她被死亡侵蚀的人，他也知道濒死之人总是很疯狂。
“你是想要带我去送死吗？”
褪色者笑了笑，笑容没多少真情实感，带着点悲天悯人和凉薄。不知道怜悯的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起码最后你还能和我一起去死。”她说。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雾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