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和白鹤》草莓山

3、3

　　知了和白鹤/三

　　过了两三日，林知之从碧竹苑九栋下来，住户楼上那家漏水，林知之联络半天，终于让住户赶回来解决问题。

　　她的衣服湿了，站在明晃晃的暖阳里发呆。
　　手指微微动了下，把难缠的住户嘴里那些辱骂忘掉，哪里都有不讲道理的人。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想回办公室收拾一下，却在门口遇到了孟鹤。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到来。

　　男人剪成寸头，穿着西装，看起来严肃又成熟。
　　林知之不知为何，想起了高三她挨个收英语作业的时候了。

　　收到孟鹤那里，少年总是趴在桌上睡觉，头发乱糟糟的翘起来，林知之垂眸，眼底没什么情绪地用笔戳戳他。

　　“交英语作业了，孟鹤。”
　　孟鹤抬起头，眼底是懵的，看到她后，又缓下不耐烦，“没写。”
　　林知之再去收下一个。
　　这成为了她收作业的流程，有时他也会写，但不多，可是英语成绩又很好，让人觉得可恨。

　　看着眼前愈发高大的男人，她有些感叹，大家都挺有出息的，反而她这个全校第一混的不怎么样。

　　林知之往前走了几步，“孟鹤？”

　　“嗯，你让我加的那个同事说，今天可以看房。”

　　“哦好，我带你去找他。”

　　销售小王站在大厅等候，待孟鹤出去就上前道歉，“孟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带人看完房，有些迟了。”

　　“没关系。”
　　男人蹙眉盯着林知之微湿的制服，有些心不在焉。

　　林知之看了他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鹤没阻拦，“你什么时候下班？”

　　“啊，可能到晚上吧。”

　　“行，下班告诉我一声，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林知之看着跟着小王离开的孟鹤，有些不解，他要做什么？

　　等她下班，站在碧竹苑门口时，已经将近七点了。

　　孟鹤依靠在车门，手上碾着吸了几口的烟，脚尖勾着，有些慵懒。

　　少年长成了男人。
　　而她，只是跌落成了普通人。

　　“孟先生。”
　　她听小王说了，孟鹤很爽快，特别是听到他说，这是林知之特意为他选的，坐落在碧竹苑边缘，两侧都是竹林，离游乐中心远，平日很安静。
　　他听了，就说要了。
　　所以他现在是她的顾客了，也归她负责。

　　孟鹤听了，咳了两声，“还是叫我孟鹤吧。”

　　“上车吧。”他摸了摸泛红的耳尖，他在林知之面前，那些岁月的成长不值一提。
　　他还是害羞。

　　“去哪？”林知之手绞着挎包带子，她很不安时，就会有小动作。
　　为什么不安？
　　她解释为不愿和过去的人靠的太近。

　　孟鹤撑着打开的副驾驶门，“请你吃饭，上车吧，别拒绝了。”

　　说到这里，林知之再拒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别人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就会顺从。

　　到了一家餐厅，热热闹闹，林知之卸了一身的警惕。
　　即使是他请客，她也不想去太贵的地方。

　　孟鹤吃饭并不文雅，林知之细嚼慢咽，看他大快朵颐一顿，久违地笑了笑。

　　“你很久没吃中餐了吗？”

　　“嗯，很久了，有点馋。美国的不怎么好吃。”

　　林知之抿着嘴笑，没说话。
　　顺着话题说下去，就要聊到国外生活了。
　　她不愿意。

　　气氛又沉下去，孟鹤舀了舀汤，神情凝重，“哈利波特第一部重映了，你要不要去看？”

　　林知之知道这件事，她在微博刷到了。
　　可是还喜欢吗？她不知道。
　　以前她把哈利波特原著看了好几遍。

　　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喜欢哈利波特。

　　这就是见过去的人，哪怕不熟的人要付出的代价。

　　林知之对上孟鹤那双清亮的眼睛，觉得真好啊。
　　经过那么多年，还是有人没有失去最心底最纯粹的一面。
　　她早就不知道被撕烂多少次了。

　　“不去了。”

　　“不喜欢了吗？”

　　“也不是，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去看。”
　　林知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孟鹤面前有些放松，说话不过脑子。

　　孟鹤倾身，汤匙清脆地撞在碗壁，“可以去看看，回忆一下青春呗，又不吃亏。”

　　林知之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就坐上他的车，去了影院。
　　她太久没有来看电影了。

　　孟鹤仿佛是为了照顾她，选了最偏僻最靠后的座位。
　　很安静，夜晚的小影院没什么人。

　　孟鹤嘴里含着可乐的吸管，看着屏幕上的三人组在火车上相遇。

　　他侧头看向林知之，她果然在认真地看。
　　其实，她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嘴硬。

　　想起第一次见林知之，是在高三开学那天。
　　他和男生打闹，撞倒了她的书。

　　他尴尬地挠头，说抱歉。
　　林知之只是低头捡书，没有说话，小脸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孟鹤急忙蹲身去捡，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
　　也只听见她糯糯一声，没关系。

　　十八岁的孟鹤，只是在想，声音那么好听，为什么不多说一点。

　　他在电影快结束时，对她说，“林知之，向夏和你说了？”

　　“说什么？”她脱离电影，看向他。
　　孟鹤的脸被光照的发亮，脸颊左侧有淡淡的痣。

　　“说我喜欢你的事。”

　　林知之垂悬在水里的心脏摇晃。
　　为什么不是喜欢过，而是喜欢。

　　孟鹤不着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嗯。”

　　林知之反而放松下来，依靠在座椅上，松了一口气。

　　直到电影结束，没有任何对话。

　　直到孟鹤将她送至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

　　他才沉沉的开口，像是压抑太久，声音有些哑，“你和路桉然怎么样了？”

　　林知之脑子有根弦绷裂，这是她的底线。

　　为什么高中毕业五六年了。
　　这些人还是不能向前看。
　　对这些破事感兴趣，而且还是她的破事。
　　哪怕是喜欢，是试探。

　　“你看我这样，能和他怎么样？”

　　除却她的讥讽，孟鹤还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是知道的，关于她的事。
　　哪怕他在国外，也有一堆人争先恐后地告诉他。
　　校花的落魄人生。
　　他们怎么会不好奇。

　　可是他还是犯贱想问问。
　　他害怕，害怕自己出手之前，她有其他人，或者是旧人仍旧在心里。
　　说实话，他不了解林知之，所以才害怕。

　　可是太喜欢了。
　　喜欢到，愿意此刻走进这无眠的夜里，走到尽头，而后坠落，都无妨，都无妨。

　　“抱歉，是我问错了。”

　　林知之突然好累，和不熟的高中同学见面，是个错误。
　　“没关系，你回去注意安全，再见。”

　　而后她走进那温和的夜，她不是替谁，而是只能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