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剑之紫气东来去》小雪后的初晴

4、乱世人如狗

　　这间客栈本就极小，大堂也不过勉强摆下六七张桌子。除开靠墙的四张残旧桌子，就只剩下当中的两张桌子还比较光鲜。恶汉占了一桌，剩下一桌，自然是刚进门的贵公子和红衣美姬。
　　恶汉一声大喝，干瘦掌柜首当其冲，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倒是旁边的美姬愤愤的一甩红袖，将手中茶杯拍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劣茶？！也敢奉给我家公子！！店家，赶紧收拾房间，将酒菜送到房间里去。”
　　干瘦掌柜神情顿时放松，忙不迭的点头哈腰，使劲儿的催促店小二快些。做生意的人都希望财源广进，最怕客人闹事。打头儿来了这三大汉，还以为是财神爷上门，心中大喜。毕竟这风雪的天气，好久都没生意上门。却不料竟又来了两个娇客！
　　能在长安开客栈的，就算是这么破的小客栈，至少还是有眼色的。这富贵子弟，又是少年，最容易热血上头呈英雄，带了个美貌家姬，却不带家丁。就是青天白日走在大街上，都难免惹出是非，何况还是风雪夜里在自己这破败小客栈？虽然天子脚下，大家都有所顾忌，但他这开客栈的，却是那方都得罪不起。只能期待两桌大爷都快些歇息，过了今夜再说。
　　白衣公子却脾气甚好，一边让掌柜的慢慢来，一边小声说了红衣美姬几句。“珠儿，如今出门在外，不比自家。若是让府里夫人看到你这副模样，怕不另起心思？”
　　美姬珠儿嘴角一撅，颇为娇蛮的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是夫人见到这些肮脏人，怕不是掉头就走！”
　　“肮脏人”三个字说的声音颇大，显然是对自家公子数落自己不满，故意指桑骂槐。
　　心智通透的几人已知不妙，还来不及补救，果然那边的大汉已经长身而起。只是一个跨步，就走到了这边桌前。
　　“哪来的小娘皮？长的倒是不错，就是身份嘛。嘿嘿！家妓而已，还不如万花楼的姑娘！送给爷，爷也不要！！”
　　这恶汉却也不傻，并未一怒拔刀，反倒是将美姬珠儿毫不留情的鄙夷了一番。一转身，反倒是抓住尚未离开的店小二小卓的手，将少年单薄的身体夹入怀中。
　　“这种没情没趣的臭娘们，还不如小馆里的少年人美味！！哥儿几个说是不是！！！”他显然是找人撒气，一手钳制住店小二小卓的双手，另一手大力拧起少年的脸，嘿嘿怪笑着。
　　小卓！程玖儿几乎脱口惊呼。那个外冷内热的少年，那个被世事磨钝的少年，再如何隐忍，却又怎么能够忍受这种侮辱？
　　客栈昏黄的烛火下，少年小卓的脸庞被迫的扬起。清苦生活给予他苍白无血色的肌肤，个人的坚定意志让他眼神黝黑如暗夜寒星。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此刻的屈辱终于打破他平淡的面具，露出惊讶羞愤的表情，反倒多了种鲜活的生动颜色。
　　“咦~~”本来只是耍弄少年的恶汉，意外的盯着眼前的小脸，仿佛捡到宝一样换了张笑脸。“掌柜的，你那里弄来这货色？！爷差点看走了眼！！”一手探入怀中，将一锭小元宝丢到干瘦掌柜怀中。“别废话，今儿晚上就让这小子好好伺候爷！！”
　　满室寂静。
　　程玖儿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是怕惹麻烦，而是怕自己人小力弱帮不了小卓反而搭上了自己。这一刻，她终于开始后悔。后悔往日学功夫时没有尽心竭力，导致此刻无法帮助自己在意的人！后悔终日懵懂没有看清封建社会的残酷，除了血肉亲人竟然没有任何可以依仗驱使的势力，致使此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辱！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她只能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死命瞪大眼睛看清这几个恶人的摸样。
　　干瘦掌柜也没有说话。人老精，鬼老灵。为了趋吉避祸，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只是小卓虽然与他无亲无故，却也只是在店里帮工，若事后亲朋找来，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做掌柜的。所以只能缄口不言。
　　那位惹出事端的美姬珠儿也没有说话。却不为其他，只是被大汉所说的内容恶心到了。此刻正一脸嫌恶的看着小卓，显然将少年视为娈童，将适才被大汉言语鄙夷的羞愤都发泄在这个可怜的少年身上。
　　然后，终于有人发出了声响。
　　“鼠辈尔敢！朗朗乾坤，大唐盛世，这少年分明是身家清白的大唐子民，岂容你等随意践踏！”
　　白衣锦绣，玉面公子。只是那腰间装饰用的金色长剑已经呛然出鞘，明晃晃的剑尖斜指夹住小卓的凶恶大汉。
　　“公子！！”美姬珠儿有些惊慌失措，仿佛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因为这些肮脏人而拔剑。
　　“呛！”“呛！”同时出鞘的，还有恶汉两个同伴手中的钢刀。虽然喝了不少酒，这两个同伴却显然比恶汉清醒。虽然对恶汉的行为不予置评，但见有人挑衅，立刻悍然拔刀。
　　程玖儿清晰地看到，小卓在听到白衣公子仗义直言时，眼中闪过的那道堪比流星的璀璨光辉。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没用。
　　这桩事情最终无疾而终。因为白衣公子显然可见的身份地位，小卓也并没有和掌柜签下卖身契，就连恶汉三人也显然身负重任，所以，这场大戏以恶汉的同伴用酒醉的借口将其扶持进房而落幕。
　　后来小卓给程玖儿送热水棉被的时候，程玖儿一直不敢看小卓的眼睛。她心里羞愧，对自己无力帮忙而羞愧。小卓更是无话，默默地进来，默默地出去，但那背影，却更萧索。
　　这萧索的背影让程玖儿根本无法入睡，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数着绵羊到三更，断然决定去找小卓。一方面要坦诚自己当时的羞愧，另一方面，她想问小卓愿不愿意接受她的资助离开。毕竟跟着这么一个无良的老板，就算这次没有卖掉小卓，下次呢？下下次呢？知道自己终归要回到国公府的程玖儿，不希望下次自己能出门的时候，却见不到这个大唐盛世中萍水相逢却给予自己温暖的朋友。
　　只是，这个程玖儿今世离开国公府的第一个夜晚。注定无眠。
　　程玖儿住的房间严格说起来算后院的杂物间，隔着一个厨房，就是小卓住的杂役房。但小卓的房间却没有人。
　　小卓去了哪里？想到那个贪财的掌柜，淫邪的恶汉，程玖儿小小的身子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从包袱中取出小小的短剑，蹑手蹑脚的上了二楼。几刻钟前的袖手，让她愧疚得无法面对小卓，这次，就算搭上自己，她也不能再度旁观。
　　果不其然。二楼客房门口，干瘦掌柜一脸贪婪的摸着手中的小元宝，一个劲儿的向门里的人鞠躬道谢。
　　“滚吧！”毫不客气的声音，还带着酒后的嘶哑，正是恶汉。
　　悄悄避过掌柜，程玖儿紧张的握着小匕首，轻轻削段门闩，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这间客房很空旷，从程玖儿得视线，首先看到的是八仙桌，然后才是靠墙的床铺。恶汉正站在床铺前，敞着怀，一脸□□的望着床上的少年——小卓！
　　小卓似乎是昏迷着，单薄的身体只穿着内裳，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眉眼紧皱，似乎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自身的危险。
　　程玖儿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却还是没有出手，而是以极慢极轻的动作，首先挪到八仙桌下。六年的教导虽然没有真正和外人动过手，但一击必杀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尤其是面对各方面都强过自己的对手。
　　一件衣服被甩到八仙桌上。粗糙的面料，却带着皂角的清香。程玖儿的手更紧，整个人不知不觉的沉下心，呼吸悠长缓慢，眼眸眯成一条缝，生怕杀意被恶汉察觉。
　　一条蓝布腰带接着被甩了出来。程玖儿的心更紧，却只能继续屏息忍耐。
　　然后，恶汉终于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吼，整个粗壮的身体扑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