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野》覃屏故

2、第 2 章

　　第二章

　　传闻中，草深处有一棵如枳之树，名为枳野，得其庇者，可平安顺之生涯。
　　千百年来，不是没人去寻过这树，只是路途险阻，得偿所愿者少之又少。

　　参天古树中匿着一位女子，一袭青衣，似被这万木百草染了绿。
　　枝丫上头挂着个毫不起眼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

　　“叮！”
　　铜铃重重一响。

　　闭眼小憩的女子睁开眼，她慢悠悠地打个哈欠，眼中是刚睡醒的茫然。
　　铜铃另一端连着迷阵的入口，几百年没响过，枳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枳野倚在树干上，两条细腿随意垂着，漆黑的眼眸盯着空中某一点。
　　两秒后，眼前的光景变换。

　　迷阵入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缓带轻裘，端的是从容儒雅。

　　枳野收回视线，冷嗤一声，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她见多了。说是高人雅士，还不是有所求，或金钱，或权势。
　　只是这人只身一人便寻到此处，倒也有些手段，枳野决定去会会他。

　　晏稹是玺窦县的太守，弱冠之年得子，偏偏徐晏筠出生后身染怪病。他广求名医，烧香拜佛，可毫无作用，徐晏筠的身子每况愈下。

　　晏稹急得焦头烂额，直到一个道士前来拜访，提了个法子。
　　老道士坐在前厅，神神叨叨的，只说了四个字，“溺窟，枳野。”然后扔下一封书信就走了。

　　晏稹爱子心切，死马当活马医。他看了书信后，连夜启程赶往溺窟。

　　溺窟一地是南方的一片死域，离得最近的村庄也在百里开外。众人对此避而远之，讳莫如深。

　　晏稹问好路，徒步前往。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眼前是一片森林，环顾四周，繁密的树木让人迷失方向。

　　晏稹看见前面走过一个人影，他跑过去喊道:“姑娘。”
　　枳野停下脚步看他。

　　晏稹气喘吁吁，“鄙人斗胆一问，姑娘可知枳野树在何处？”

　　太阳挂在西边的山头，约摸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下山。

　　“枳野树？”枳野挑起眉梢，语气活像个拦路的流氓。
　　她眼尾上扬，漆黑的眼眸溢出一缕致幻的烟雾，摄人心魄。笑意蔓延开来，烟雾随风而起将人裹绕其中，挣脱不得，却不憋闷，像被吊着一样，让人抓肝挠肺。
　　晏稹被她看得喉咙发紧，慌忙错开视线。

　　枳野轻笑，圆润的指尖点向一个方向，“那边，直走。”
　　晏稹低头道谢，不再停留，朝她指点的方向走去。
　　枳野看着他的背影，收回笑意。她两步跃到树上，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晏稹走了一会儿，竟入了一个迷宫。四处全是高大的石壁，他找不着出路，正打算原路返回，发现来时的路也变成了一堵高墙。
　　晏稹被困在石墙之中，他不死心，顺着墙壁往前走，势必要踏出一条路来。

　　枳野赶到时，晏稹还在走着，他行了一天路，早已狼狈不堪。落日余晖下，他额头满是细汗，嘴唇紧抿着，心中焦躁。

　　枳野坐在高墙上，恶劣心性得到了满足，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晏稹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在见到枳野后松了口气。

　　溺窟有多凶险他还未彻底体会，只是从附近百姓口中也可得知一二。枳野一女子出现在此，且安然自若，定不是寻常人。

　　他无奈地望向枳野，声音中带着一丝妥协，“鄙人愚钝，还望姑娘带个路。”

　　枳野已经做好了对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准备，谁知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枳野愣了一瞬，疑惑的看着他。

　　晏稹以为是自己强人所难了，再次恭敬恳求道:“家中独子身染怪病，命不久矣，鄙人无奈寻至此地，恳请姑娘行行好，让我见上神树一面。”

　　太阳彻底落下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晏稹的话回荡在耳边。
　　枳野手指轻触，一簇火苗燃在她指尖，点亮了一方天地。

　　晏稹瞪着眼睛，反应过来后跪在地上，“求姑娘！”说着就磕了一个响头。

　　枳野没看他，仰视着星空。
　　“你可知这福报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晏稹如实答道:“不知。”

　　“人各有命，若是想改命……”她停顿一瞬，“只得把别人的命数移过来。”
　　枳野盯着晏稹，她口中的“别人”是在指谁再明显不过。

　　晏稹的身子慢慢弯下去，霎时又抬了起来，他眼中带着笑，那笑容有苦涩，有决然，“我明白了，还请姑娘带路。”

　　说的已经如此明了，他当真想以命换命。枳野心中不解，除此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震撼。
　　她如了他的愿。

　　枳野从石壁上跳下来，走在晏稹前头。
　　“走吧，去搬树。”
　　晏稹啊了一声，不理解为何要用“搬”这个字眼。

　　枳野没回头，声音清亮，“介绍一下，我叫枳野。”
　　她脚步快，晏稹顾不上惊讶，小跑两步追过去，“在下晏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