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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十七】 ...

  •   在汴京这个经济发达,酒肆繁华的城市,千春楼显得过于平庸了些,不过靠着离御街近,风格中规中矩,也有一批固定客户,生意也算兴隆。
      胡小俏打量着周围的布置以及经过的客人,觉得这家酒楼大体上还算过得去,但不至于能入得了总管大人的法眼,显得有点低档。毕竟这一次总管大人的肉身是富家贵公子,上头有个极能干的哥哥任绫锦院副使之职,专供宗室乘舆服饰之用,算得上家财万贯。而吴镜从小体弱多病,几年前又差点一命呜呼,全家人从此把他高高供起,鼓励他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甚至都不必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只要留着一条小命,便是人生赢家。
      吴镜极其满意这个人设,想不到生活可以如此闲散慵懒,而且当男人比女人不知道轻松方便了多少,社会地位又高,待人接物毫无压迫感,感觉只要保养得当,这具肉身可以用到长命百岁。
      她笑吟吟的给吴镜倒了茶,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真是好兴致,特地来这种小地方喝茶,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
      吴镜扫了她一眼,一脸:你懂什么,少废话多办事。
      胡小俏讨了个没趣,于是换了个话题道:“大人,听说南门又死了一个人,也是被挖了眼珠子,那罗刹娑果然穷凶极恶,咱们要不先办了这件正事?”
      吴镜懒懒道:“连你都知道这是正事,我怎么可能不重视,反正那贱人左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咱们怎么才能找那罗刹娑呢?”胡小俏试探道,“我以前没见识过罗刹娑,大人您肯定见过吧,能不能给我传授些经验?”
      吴镜道:“呸,别说是你,我手里的度朔使还真没几个见识过,本朝海晏河清,又有开封府大人坐阵,向来清平世界,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个冤鬼,且在我的严格管控下,戾魅才冒出些苗头便能找到打散了,更别提会有罗刹娑出来,就是因为那贱人多事,才硬生生地给我放出一条完整的罗刹娑,真是越想越气。”
      抱怨了一堆,也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胡小俏只好顺着他话道:“是呀是呀,罗刹娑和戾魅完全不同,不会像戾魅一样只停在原地,一逃即是无影无踪,找起来实在有点困难,大人,你肯定有办法找到它,对不对?”
      吴镜“啪”地将手上折扇一收,昂起头:“还真以为我眼前只有你们这几个度朔使奔走效力,叫你来这里,就是因为线索就在这里,你也别再动脑筋想套我的话,闭上嘴,好好等着。”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手下的心机,未必比康安安省心几分,康安安是倔头犟脑不肯按规则办事,胡小俏却是表面乖巧,其实虎视眈眈地瞧着自己的位子,他即要用她,又不能让她知道得太多。
      “刚刚过来时,看到街对面那家王氏烧饼好像还不错,你去给我买几个带回来。”
      胡小俏:“……”
      大人,你就是想支开我,也别用这么随便的办法好不好,那种巷子口门面小店做出来的东西,就你那挑剔的小脾气下得去嘴吗?!
      支开了胡小俏,吴镜将手指捏了个奇怪的指法,指尖罡风一起,立刻跃起一簇火焰。再一弹,火焰晃悠悠甩着尾巴,往窗外飘了出去,不一会儿,楼梯“蹬蹬”地响起,有人掀开门帘,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大人,你果然来啦。”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身材纤细,一张尖尖的瓜子脸,杏仁眼,樱桃小嘴,皮肤又滑又腻,每一样分开看都很精致秀气,可是聚集在一起,平庸且突兀,怎么都美不起来。
      “时间不多,把你查到的事情说出来。”吴镜一摆手,直接道。
      “你好心急。”女子细细地笑,笑声中夹杂着嘶嘶回音,像是长长的鞭梢凌空一卷,在空气中刮出的颤响,吴镜感觉脖子一冷,有种被舌头舔到的寒意,不由皱起眉头:“蛇夫人,感觉你这些年可没什么长进呀。”
      蛇夫人闻言把眼一瞪,“还不是为了要替你跑腿,打探各种消息,害我耽误了许多修练的功夫。”
      她眼睛一瞪就看出玄机,瞳仁中心竖起道线,带着凶光,吴镜懒得和她纠缠,一摆手:“那东西就在这楼里吗?”
      “或许吧。”蛇夫人笑,仔细看,她眼长而细,睛小而圆,幽黑深邃,朝着吴镜眨了眨眼,“这几日千春楼确实有些问题,你也瞧见了,这酒楼生意不大,前后统共两栋楼,后面住的是店主家眷和仆人,前楼才是做酒楼生意的,就在最近,后楼里发生了件怪事。”
      吴镜知道她卖关子,慢慢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催。
      蛇夫人等了一会,无果,忍不住啐他一口:“最近几年,你这臭脾气真是越来越讨厌啦。”她慢慢地说起来,“千春楼后面住着秦老夫人和秦小公子以及妻子张氏,秦小公子膝下只有个三岁的小儿,主仆加上佣人统共才九个人,秦老夫人平时爱听杂剧,这几日正巧老夫人六十大寿,便请了王候荣王候喜两兄弟晚上来演杂剧,一连演了三天,结果王候荣王候喜兄弟发现件诡异的事情。”
      “什么事?”吴镜总算开了尊口。
      蛇夫人道:“这三天秦家所有人都会聚在台下看剧,每次开场之前,王家兄弟都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楼下一共九个人,可是每次演到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个人。”
      “或许是有人知道秦家有杂剧表演,乘暗混进来一起看剧吧。”吴镜不以为然。
      “先别说秦家每次开戏都锁了大门,全家共聚在侧厅,再说整个房间只有一扇门,开戏后就关上了,人进人出一目了然,王家兄弟面对着整个房间的人,没道理觉察不出有人进来。而且据他们说,每次演到后来,房间里所有的人全仰着脸,从台上看下去一目了然,只有那个多出来的人,面目一团模糊,完全看不出是谁,连五官都瞧不见。”
      “就这些?”吴镜皱起眉头,“两个演杂剧的疑神疑鬼,怎么能作为有罗刹娑的证据呢?”
      “哟,吴公子,咱们合作许多年,我只负责将这块地面上出现的异常情况通告给你,什么时候需要负责替你分析原因了?”蛇夫人嘻嘻地笑,忍不住“嗖”地吐出条细长的舌头,“几乎舔到吴镜脸上去,吴镜显然以前曾吃过她的亏,忙闪头避开,道:“你给我注意点形象,胡小俏下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别让她瞧到。”
      “好啦,你要我打听的事已经交待清楚,之后的事就和我无关啦,我才会在你眼前多呆呢。”蛇夫人转身离开,她衣裙极长,拖在地上擦地板一样,吴镜看了她的裙摆几眼,忍不住提醒:“你也别太偷懒了,外头人多,万一不小心被人踩了一脚,发现你下面盘着条尾巴可就出大事啦。”
      “不用担心。”蛇夫人向他抛了个媚眼,不以为然道,“我从来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走。”
      她下楼没多久,胡小俏就提着烧饼回来了,可恼的是王氏烧饼铺看起来虽然脏兮兮,生意居然非常好,在巷子口排了老长的队,令她不得不费了许多时间。
      果然,她把烧饼放在桌上,吴镜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将手中的折扇刷地合上了,“你吃了吧,吃完了我们去楼下转转。”
      胡小俏:“……大人,我不想吃……”。
      吴镜道:“不想吃还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你倒挺有耐心。”
      胡小俏:“……”
      吴镜一挥衣袖,“不要废话了,我们先下楼。”
      两个人下了楼,小二见他们才来不久便要离开,忙上来招呼送客,吴镜顺手丢给他一串铜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听说你家老太太这几天请了人演杂剧?”
      小二一愣:“客官好灵通的消息,确实是有这回事。咱们家老太太六十大寿,所以请了王家兄弟演十天的杂剧助兴。”
      “那么今天晚上他们还来表演咯?”吴镜问。
      小二摇头:“今天早上王家兄弟派人来告病,说是突然得了伤寒,老太太意犹未尽,只好临时换了刘十一郎和俞大脸来继续演。”
      吴镜点点头,心想,看来本家还不知道出事,想来那两兄弟很聪明,上门给人祝寿自然不能把府上闹鬼的事随便嚷嚷出去,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只能忍了,唯有称病避开,蛇夫人倒些有本事,居然把这种极其隐秘的事都打听出来了。
      胡小俏一直在旁边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大人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等小二走开,忙上前问:“大人,咱们接着去哪里?”
      “去哪里?”吴镜瞪她一眼,“哪里都不用去,从今天开始,咱们盯着千春楼。”
      康安安是先听到武骑尉黄炎死了,然后才听到千春楼出了事。
      武骑尉黄炎本是个粗野之人,平日里喜好吃酒打架,蛮横霸道,还特别爱逛勾栏烟花之地,成日里醉生梦死,所以当他倒在脂皮画曲街香桃院门口时,大家只是以为世上又多了一个烂在酒色两字上的人渣,不过这个死人有些特别,他的两只眼珠被挖空了。
      在汴京,死人不算特别,特别的是挖空的眼珠这种死法,一件算偶然,两件勉强归于凑巧,连着三件事出来,自然就是连环凶杀,必须引人关注,只是坊间渐渐传闻有专吃人眼珠的妖怪,什么游荡躲在暗处伺机拖人,什么嘴巴大大的没有牙齿舌头尖细惯于吸人的眼珠,说得有鼻子有眼毛骨悚然,一时人人颤栗,个个惊心,开封府为了安定民心,一大早,从街上抓了几个来历不明的浮民。
      而康安安听到这事之后,默默地在名单上又划掉一个名字,只剩下三个人了,不得不说,花胜月雷厉风行,行事手段比她这个度朔使果断狠辣得多了。如果花胜月能做度朔使,她和胡小俏估计直接被吴镜大人谴返归墟。
      一念至此,她喝了口茶压压惊,还没放下杯子,就听人接着说:“你们知道吗,千春楼昨天晚上出事啦。”
      一听这名字,康安安顿时心头抽紧,没咽下去的水在喉咙里堵成一团,难道花胜月乘胜追击,一个晚上连杀了两个人?
      果然,有人追问。
      那人道:“诸位,我这可是才出炉的热乎消息,这几天千春楼秦老太太过寿,请了王家兄弟演十场杂剧庆祝,想不到第三天王家兄弟就累倒了,这不才换了刘十一郎和俞大脸来顶场子,才第一场就出事啦,演着演着冲进来两个人,硬说房间里有鬼,大闹了一场,完了还想跑,碰巧一出去便撞上了开封府的巡街队,直接给按倒在地啦。”
      “那是两个疯子吧?”
      “不知道呀,反正男的是个小白脸,假模假样地拿着把扇子,女的是个风骚货,两个人一看就不干不净。”
      “那秦家到底有没有闹鬼呢?”
      “当然没有,人家秦老太太喜庆的日子,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做个寿,哪来的鬼?要么你见了鬼!”
      康安安倒是觉得自己见了大头鬼,这两个人越听越像是她的上司吴镜和同僚胡小俏,何况还是在千春楼,难道他们也查到了花胜月的踪迹?
      她扶着额头叹口气,要找的没找到,反而把自己人绕进去了,看来花胜月真的很厉害。罗刹娑果然和简单粗暴的戾魅不同,更像是狡猾的人类,反追踪能力一流,还有着上天入地的本事,她总算明白自己放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她一拍桌子:“小二,结帐。”
      该来的总要来的,花胜月这一路的作天作地,各种撒野,等她彻底报完了仇,康安安在吴镜心中的罪和怒大概也升至顶级,手撕精魄的结果是肯定躲不掉了,不如放轻松些,她准备先去千春楼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闹鬼,反正就算现在没闹鬼,按照这种一天死一个的节奏,很快也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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