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夏》六月秦安

6、第 6 章

　　开学两天后，本就令人窒息的课程表上加了一项早操。
　　这就意味着学生们每天早上要在现在的基础上，早来二十分钟。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石慕心天都塌了。
　　他特别嗜睡，每天觉很多，让他早起二十分钟，就跟要他的命一样。

　　教室里一片死气沉沉，石慕心趴在桌子上，书包还挂在背上，魂已经在梦里和周公下起了象棋。

　　学生们陆续进来，教室很快就变成了菜市场，也丝毫没有影响到石慕心的睡眠质量。

　　学校操场播放起《运动员进行曲》，庄严浑厚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石慕心。
　　他睡眼惺忪，视线迟迟无法焦距，乏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快起来。”荣朝朝抓住石慕心的胳膊，将他半个身子吊在半空中，脑袋有气无力地垂着。
　　石慕心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哎呀，我好困，别拉我，我要睡觉。”

　　荣朝朝压根不惯他毛病，“睡个锤子，你是不是忘了高一的时候跑操迟到，多跑了四圈的事？”
　　提起这个，石慕心如同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睛，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妈的，走吧。到底是谁发明的跑早操！”

　　说话的时候，严清世正好从石慕心身边擦过，在空气留下清爽的味道。
　　看到严清世，石慕心的眼睛就睁大了，甩开荣朝朝小跑着追了上去。

　　被扔下的荣朝朝在心里直骂娘。

　　自从借书那件事后，石慕心就和严清世没说过几句话。
　　每次石慕心找严清世玩，严清世都像个冰雕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身上那股矛盾的气质，简直让石慕心欲罢不能。
　　越是不理，石慕心越想招惹他。

　　石慕心三步并两步走到严清世前面，后脑扫枕着胳膊，不看路倒着走，活像个二流子。

　　“我跟你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总爱整幺蛾子，今天弄这个，明天又要弄那个，事儿多的很。”他左右晃着脑袋，故意挡严清世的视线，“你说你没事转一中干嘛？”

　　严清世睨了石慕心一眼，大概还没彻底清醒，眼神有些朦胧，看起来好接近了不少。
　　态度倒是没多大变化，秉持着一贯的高冷作风，连多给个眼神都嫌费劲。

　　石慕心早就习惯了严清世的态度，还在心里给其下了个定义——小孩装酷。
　　没贬低的意思，他打心眼里觉得像。

　　见严清世不回话，石慕心继续自言自语，“听说你之前在贵族学校上学，跑一中干嘛？”

　　一中是西平最好的公立学校，没有之一，可是跟私立学校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正常人都不会放着好好的贵族学校不上转到这里。

　　严清世言简意赅地说：“想来就来了。”

　　“你可真任性，想帮我就帮我，想转校就转校。啧啧，我都羡慕了。”石慕心故意逗严清世，想逼他多说点话，整天不说话不得闷死。
　　严清世停下脚步，神情陡然变冷，“我没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地方。”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

　　石慕心站在原地，不自然地垂下手臂，回头看着严清世的背影。
　　他撇了撇嘴巴，不知道刚才的话哪里触到了严清世的逆鳞。

　　荣朝朝在旁边悄摸叽看完了全程，他还以为石慕心会一气之下把严清世大骂一顿，谁知石慕心连个屁都没放。
　　这压根就不是石慕心的作风呀！

　　如果刚才这样对待石慕心的是荣朝朝，他都不敢想象现在自己的屁股上多了几个鞋印。

　　“石慕心，你是不是病了？咋不骂他，你平时不这样呀。”荣朝朝恨不得拿手在石慕心脑袋上摸一把，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事实上，他确实这样做了，手刚抬到半空就被石慕心拦截下来。
　　荣朝朝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这才是石慕心。你说你没事总舔着脸跟在严清世后面干啥，没看见人家压根不想理你？”

　　石慕心也想知道原因，他从来不缺朋友，按理来说没必要跟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死磕到底。
　　可严清世好像就是个例外，他真的没办法对严清世生气。

　　他也不是没想过原因，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第一眼看到严清世时，他那我见犹怜，泪光迷离的模样。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石慕心什么气都能消。
　　怎么能有一个男生哭起来那么好看呢？关键是，觉得男生哭起来好看的石慕心更有问题。
　　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妈的，简直有毒！”石慕心伸出手，在荣朝朝的背上锤了一下。
　　荣朝朝抱着腰跳起来，“大哥，你他妈打错了了吧。”

　　石慕心压根没搭理他，狠狠地撞进跑操队伍。

　　宇宙学生惯例，矮的在前面，高的在后面。
　　石慕心不多不少一米八，他站在严清世面前挑衅似的抬起下巴，眼神往旁边扫了扫。
　　意识是，让严清世给他让个位置，他要和严清世站一排。

　　西平是北方城市，不敢说人人都一米八几，但每个班上多少有几个高于一米八的男生。
　　石慕心在班里绝对算不上最高，平时都是站在倒数第二排，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就是想跟严清世站一块。

　　严清世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你应该站前面。”

　　石慕心瞪大眼睛，跟旁边几个兄弟打了声招呼，就这么水灵灵的要到了位置。
　　他和严清世性格完全相反，同样两天时间，他都快把班上每个同学家里几口人打听出来了，严清世还一个人都不认识。

　　石慕心冲他邪魅一笑，“嘿嘿，大家可都没意见。”
　　严清世眨眨眼，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石慕心喜滋滋地站在严清世旁边，这一站，他才发觉严清世是真的高，估摸着一米八五左右。
　　才十七岁就这么高，那成年后不得一米九？

　　石慕心看着都羡慕，他家的基因绝对，他最多也就一米八三，一米八四了，运气好了说不定能冲冲一米八五。
　　“严清世，你真高，有没有一米八五？”石慕心语气中羡慕藏都藏不住。

　　严清世面无表情：“一米八四。”
　　“靠，真高，你应该还能长。”

　　严清世摇头：“我今年停了牛奶，应该不会再长多少。”

　　“噗嗤~”石慕心没憋住笑，严清世一本正经谈论牛奶话题的模样真够可爱的，“你还挺有意思。”
　　严清世不解的斜看着他，“有这么好笑？”

　　“没，没。”石慕心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那你觉得自己应该长多高？”

　　严清世很认真的由上至下看着石慕心，好像在确定他的身高，过了会儿说：“一米八六就差不多了，再长下去就只能看到头顶了。”

　　石慕心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别看我，我还能长！我妈一米六七，我爸一米八一呢。”
　　“好，那你就再长高点吧。”严清世眼眸微弯，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在笑。

　　比起哭，石慕心发现自己更受不了严清世笑。
　　哭起来都好看的人颜值本来就挺逆天了，这一笑起来就跟往雪梅树上开了一朵淡粉色的桃红，有洁白的雪相衬，显得越发可爱。

　　石慕心收回目光，眼睛看着前面学生的脊背，不敢转脖子。

　　好在这时跑操的广播响了，石慕心也心思再想别的。

　　一中前几年新修了塑胶跑道，比之前宽了不少，一排能站两个班级。
　　领头的自然就是一班和二班，两个班级离得很近，中间留了一个人的距离。

　　有时候跑着跑着，两个班的学生能串到一块儿。
　　按理来说有这种好事，学生们巴不得边跑边聊天，可一班和二班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多好。

　　要说谁错了，其实谁都没有错。
　　只怪上头的领导下达了错误指令，底下的学生就掐在了一起，因为他们没办法跨越阶级去找领导的事，只能学生内部消化。

　　这不，果然头一次集体活动就出了事。

　　每个班里总有几个刺头，这几乎就是群体生存的定律，就算那几个刺头转班了，也很快就有会新的刺头替补上来，就好像一个群体里固定刷新的角色。
　　而这类角色，大多数会站在后面，刚好和石慕心撞在了一起。

　　石慕心本来没注意旁边的人，谁知忽然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笑声。
　　太熟了，好像前不久才听到过。

　　他疑惑地转头，看向二班最后排的那个男生。
　　男生正和人有说有笑，石慕心确信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会对他的笑声这么熟悉？

　　石慕心绞尽脑汁的回忆，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点什么。
　　领书那天，石慕心被人故意绊倒前听到有人在他旁边笑，那个声音就和这个男生的一模一样！

　　石慕心有一个不好的猜测，莫非，那天就是这个男生故意绊倒了他？

　　他看得太入神，二班的男生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不怀好意道：“看你妈逼看？”

　　石慕心一下就被气毛了，跟他对骂起来，“你他妈有病是吧？脸上长花了，还不让人看。”
　　“嘿，卧槽！老子就说你怎么长得那么欠揍，不就是找老师告状的那个么？”男生狞笑，“真是冤家路窄。”
　　还没问呢，这男生就把老底全都交代了。

　　石慕心面目严肃：“那天就是你把我绊倒的？”
　　“是我，怎么了？有本事我再绊你一下，你去找老师告状呗，不是挺能叭叭嘛？”男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才不跟你这种人计较。”石慕心还没傻到在学校和别人发生冲突。

　　但那男生显然不这么想，趁着石慕心跑步没注意脚下，把腿横在了石慕心前面。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石慕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脑袋朝后，栽倒在地。

　　晕倒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严清世忧心忡忡的目光，听到严清世嘴上叫着他的名字。
　　石慕心看见严清世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伸过去，却什么都没有捞到。

　　嗵的一声。
　　世界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