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歌》泼墨

1、第 1 章

　　慕容昕捂着半边脸冲到ZANANA来，一屁股坐下不住呻吟：“墨墨，快拿你的独门止痛药来给我江湖救急。”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旁边的Dr.liu饶有兴致地开始观察她，然后用医生不容质疑的语气吩咐：“张大嘴我看看。”慕容昕的五官整个都皱起来，十分痛苦的张开嘴，Dr.liu看了两眼，下结论：“你这是牙神经的问题，痛不欲生吧？”
　　慕容昕如同遇到知音般，几乎没落下泪来，又愤怒的瞪我：“你还磨蹭什么？给我药。”Dr.liu拿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同情的说：“即使吃了药，恐怕你也得去看牙医，这个问题，后果可以很严重。”
　　我找了几个橙色胶囊，连同一杯白水放在她面前，她狐疑的看看面前的胶囊，一边呲呲抽冷气一边怀疑的看着我：“这是独门镇痛药？……怎么很眼熟的样子？”
　　“这是OTC的芬必得”。
　　慕容昕几乎没和我翻脸：“你拿这种东西糊弄我？我要是吃这个，巴巴的来找你干什么？！！！”
　　我也很委屈：“你家的情报网没告诉你，唐门的毒药不能随便用，否则按门规要当作叛徒处理。”
　　慕容昕的神情突然变了一变，问道：“你们怎么处理叛徒？”
　　我想想：“记载呢，也就是清理门户，轻的废掉武功，情节严重的当然就‘喀嚓’掉——不过这是老黄历了，如今唐门人丁稀少，暗器下毒都没什么用处，自然也没有叛徒。”
　　三周之后，我才知道我的结论下得太早。
　　一大早我就趴在飞来的侦探社哀号，连小米都同情我：“墨墨，你几天没睡了吧？看你的黑眼圈！我昨天买的眼膜你要不要试试？”飞来神色疑惑地听我说这几天的怪事。
　　唐门本来也不算江湖上的大门派，门人一直以族人居多。传到当今，一共只剩下72人。而唐门毒药，早在一百年前已不传门人，所有的毒谱都由掌门一人掌管。可是在最近的一周内，有九个门人中毒，更奇怪的是，他们所中的毒，都是唐门的铁蒺藜。我对飞来哀号：“你知道铁蒺藜的毒解起来有多麻烦吗？！我要是知道谁给我惹出这个麻烦，一定将此人碎尸万段！——不，我要找蓝天青一起收拾他！”飞来白我一眼：“还是赶紧解决问题吧。我看这个人，八成是想灭了你的唐门。”
　　其实我心里也是害怕的，铁蒺藜由十三片铁叶子拼成，每片铁叶子上都淬上了不同种类的毒，十三种毒性见血即发。它一打进人体，铁叶子就立刻散开。是很阴险的暗器。好吧，我承认唐门所有的暗器都阴险。
　　我拿出九朵铁蒺藜照片展示给飞来：“我已经仔细研究过，这九朵铁蒺藜并不是唐门出品。”飞来很疑惑：“你说它们是盗版？”我点头：“没错。这是很精妙的盗版。这样复杂的暗器，倘若没有图纸，怎么可能仿制？但图纸一直由我保管。但更让我最恐惧的是，唐门弟子都是会暗器的，他们没理由避不开啊。难道这个人的暗器手法已经高明至此？”飞来点点头，总结道：“根据你语无伦次的介绍，现在有两个关键，一、谁能仿制你们唐门的独门暗器？二、谁的暗器手法连唐门弟子也避不开。”我不住点头，感激的递给飞来一个名单：“这些是中毒的人名单地址，你可以去一一拜访。我回去补眠……小米，你的新眼膜呢？”
　　飞来本来就向往江湖，经过上一次的华山事件，对江湖恩怨更是兴趣高昂，接过名单，乐呵呵地去追查。我摇摇欲坠的回家睡觉，也不知道迷迷糊糊过了多久，突然阳台上人影一闪，我从床上一跃而起，顺势抓起床单，做滚地葫芦状退到茶几后面，数十道细如银芒的游丝同时射出，只听几声爽朗的大笑：“墨墨你真狠，居然拿烟雨断肠丝来欢迎我。”话音未落，来人已坐在了我的沙发上，对我啧啧摇头：“我说你也是大姑娘了，就算躲，也要躲得有姿态点，这么狼狈，难怪一把年纪没人要。”我郁闷的从茶几后站起来，拍拍床单：“您老的那手漫天花雨我能躲开就是万幸，还管姿态呢！”
　　唐歌是我的姑姑，也是我的师父。此刻她一身黑色套装，仪态万方地坐在沙发上朝我微笑，然后慢条斯理的说：“来，让我看看你的功夫荒废了没有？”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暗器向我扑来，可是只能感觉，根本无法看清楚它们到底在哪里。房间又那样的小，避无可避。我只好站在原地，突然出手，整个房间蓦然一片漆黑，我听到唐歌叫了声“好！”一切停顿下来。
　　房间又亮起来，唐歌赞许的点头：“好一招‘写意大泼墨’你这些年看来有好好做功课”。我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姑姑，拜托您老下次别这么玩命，我小人家心理脆弱，真的会吓死。……您这次回来，不是单单为了检查我的功课吧？” 唐歌微笑：“我回来开会，顺便看看你。”可是我没有漏过她眼中掠过的一丝担忧。
　　飞来的调查毫无头绪，她托着头，闷闷的和我说：“这九个受伤的人，除了全是唐门的人，完全没有共同之处。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有看到发暗器的人。你知道江湖上到底有谁知道你们唐门的门人名单，又有这么快的身手？”这句话倒是惊醒了梦中人。
　　我在ZANANA找到了正和Dr.liu研究牙齿的慕容昕。她看我神色凝重，有点奇怪。我开门见山的问：“你们慕容家的资料库，是否有唐门所有门人的名单？” 慕容昕也慎重起来：“有。我们会随时更新数据，最近的名单还是你给我的，你用名单换了慕容家一套剑谱。”咳咳，我被口水呛到，咳嗽不已。
　　飞来接着问：“那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看到资料库么？” 阿昕有点犹豫：“只有我哥哥，之前唐门的资料都是由他负责的，可是自从墨墨当了掌门，哥哥就再也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因此搜集资料的事情就都交给了我。”
　　飞来突然问阿昕，“你们慕容世家，是不是真有种绝招叫‘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连慕容昕的神情都凝重起来。江湖规矩，伤了唐门的九人，也就是公然挑衅唐门，而目前嫌疑最大的人，赫然是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傲。
　　我颓然地趴到茶几上。飞来奇怪地看着我：“现在已经找到嫌疑犯了，你应该兴奋啊。赶紧去把他揪出来对质！……恩，你们江湖规矩，是不是要就地正法？” 慕容昕恶狠狠地瞪了飞来一眼。我有气无力的挥手，“阿昕，继续给她科普武林，重点介绍排行榜。”
　　飞来立刻来了精神：“我知道华山论剑是争天下第一，另外还有百晓生的兵器谱。难道如今还有排名？墨墨排第几？” 慕容昕喝一口水，开始介绍：“你知道墨墨曾与Dr.liu在ZANANA交过手吧？”飞来遗憾的说，“我只听沉星说过，好象没一会儿，墨墨就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慕容昕点头：“她输得并不丢脸，因为当今武林，Dr.liu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排名第三。” Dr.liu在一旁微笑，并不否认。飞来想一想：“那蓝天朗曾被Dr.liu所伤，也就是说，他的排名更往后，那么左亦凡等人就属于不入流？” 慕容昕摇头：“他们也是高手，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排名第一的正是我哥哥慕容傲。”
　　我叹着气对飞来说：“你看，就算慕容傲真的想灭掉唐门，我也只好让他灭，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按在了我肩上：“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妄自菲薄？”除了飞来之外，在座的人都已变色。以我们三人的功力，居然没有人听到有人靠近？居然会让人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愁眉苦脸的拍掉那只手：“姑姑，你还嫌我受的打击不够多？！”来人正是唐歌。
　　慕容昕对飞来介绍说：“这位唐小姐，就是兵器谱排名第二的前唐门掌门，墨墨的师父唐歌。据说墨墨只练成了唐门的‘写意大泼墨’，但江湖传言，唐门的必杀技却是‘留白小题诗’。”我只好苦笑：“你们慕容家的资料库，还真是详尽。”
　　武功也是一门艺术，降龙十八掌那样至刚至猛的武功尚要“亢龙有悔”，倘若不懂得留白，怎能达到最高境界？
　　唐歌舒服的坐下来，熟练地要了杯朗姆酒加冰，喝了一口，才满意地感慨：“墨墨，你的生活质量很高啊！”我赶紧挂上谄媚的笑容：“您看有人来唐门踢馆，正遇上您老回来检查工作，您这么英明神武高大威猛，干脆去帮我摆平了吧？” 唐歌舒服地窝在沙发里，完全不为所动：“我如今不混江湖，只混家庭，革命青年一旦结婚，就会老实起来，不喜欢打打杀杀。”我冷笑：“你如今想撇清恐怕也不容易。我拿掌门的身份问你，慕容傲先生怎么会有铁蒺藜的图纸，发铁蒺藜的独门手法是谁泄露出去的？” 唐歌依然不为所动：“是我。你以为就你会换剑谱？想当年我用图纸换了一套清风细雨温柔剑法。”
　　这次轮到慕容昕蓦然变色。我朝慕容昕挤眉弄眼：“你们慕容世家现在归你管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去送人，你也要清理门户吧？” 慕容昕想一想，凭着她做娱记的八卦本能，问了一个让大家目瞪口呆的问题：“请问，我哥哥是不是仰慕您？”
　　她问得还算客气。清风细雨剑繁杂无比，共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每一种变化中又有七七四十九式，每一式中又有六六三十六招，是慕容世家的看家本领。当年慕容家族和谢三少爷颇有渊源，而谢三少爷是极于情故极于剑，创出这套清风细雨温柔剑。倘若慕容傲能得到这套剑法的精髓，那么一定用情至深。我突然明白过来，慕容傲并不是针对唐门，而是要引唐歌现身。唐歌也并不是来开会，她是知道了慕容傲的用意。
　　飞来很无辜地问：“现在是不是没我们的事了？可以专心看热闹了？”这可是江湖的大热闹，那边厢慕容昕已经打开PDA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慕容傲赠剑谱于唐歌。在江湖人看来，这份礼贵重过三克拉全美方钻——可是他连钻石都送了的话，她为什么没嫁给他？
　　慕容昕突然抬起头来，非常惊诧：“我的资料库说，拿到铁蒺藜图纸那年，正好墨墨接任唐门掌门，此时唐歌的女儿已经三岁。”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故事。每一个有情的人都有自己的际遇，有些是缘，有些是劫。那段无望的感情，对他而言，不知道是极端的痛苦或是幸福。她成就了他的剑，他对她念念在兹，无时或忘，可是这些年过去，他竟记不起她的样子，只有一个陌生但有无限想像的轮廓，一种最亲切却十分模糊的气质。于是他不计代价要见她一面。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慕容傲立在树下远远凝视唐歌。唐歌并没有要走近的意思，她就站在那里，坦然地望着他。慕容傲突然微笑、拔剑，他的身子似乎没有动，又似乎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影，似乎有剑光扑面而来，但那剑气又十分温柔，竟让人不忍避开。这正是清风细雨剑的最后一式——暮雨飞虹。飞来说，她从来不知道，剑也可以那么黯然神伤，仿佛千言万语，无尽温柔都包含在那一剑之中，什么都毋须再说。
　　唐门的风波终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