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蒋晨昏

8、第 8 章

　　赵梦起完全没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汇报方案就要面对这么多人，还都是京诚影视的高层。

　　为显尊重，她今天特地早早起床，画了个久违的全妆，又换上一周前就精心挑选好的西服套装。

　　这套西装是上衣下裙的搭配，量身定制，裁剪合体。
　　下身的包臀设计将赵梦起纤长的腿部轮廓完美勾勒出来，而宽肩窄腰的上衣则衬得她精神又干练，怎么看都是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

　　实话实讲，即便是有梁书文这样能力超群的人给她当老师，想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熟练掌握一个全新领域，赵梦起也自知是做不到的。
　　既然内在相对虚空，那自然就要在外表上下足功夫，总不能要一头没一头吧。

　　但即便是有外挂装备的加持，在面对满会议室的注视时，赵梦起还是紧张了。
　　她站在投影屏幕前阐述着自己的方案，明显感觉到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说话时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

　　等她把PPT中的内容照本宣科读完一遍后，本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可台下围坐的那些人却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大家纷纷抛出自己的问题，有些角度之刁钻都可以算作是故意为难了。

　　赵梦起并非科班出身，这些天她虽然做了不少功课，但掌握的也基本都是些皮毛，真要较起真来，她怎么可能是那些老家伙的对手。
　　于是在几人接连的围攻下，赵梦起开始慌乱，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江宸墅觉得再进行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干脆叫停了汇报进程。
　　看着面前那份一团糟的企划案，江宸墅第一次开口，他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蹙道：“赵梦起，当初我答应把这个项目交给你做，不是为了让你拿这些东拼西凑的东西来糊弄我的。国风音乐节是一个收费活动，观众是要花了钱才能进场看的，你觉得会有人愿意为你做的这个方案买单么？”

　　赵梦起本就不知所措，被他这么一说更是面红耳赤，耳垂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可江宸墅却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他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一个学美术的为什么非要跨行业接项目，也不清楚你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做广告这一行不靠脸吃饭。长得好看是优势，但如果你就只有这么一个优势的话，那也不过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背靠大树确实好乘凉，但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能找到一棵大树来靠的，有空去酒吧鬼混，还不如回家多看看书。”

　　“还有，不要以为我答应把这个项目给你做，你就是唯一人选，如果你的水平就仅限于此，我随时都可能会收回这个项目。”

　　他这番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赵梦起深深垂着脑袋站在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乔旸想帮忙解围，可看着自家老板那一脸的阴沉，始终没敢动。
　　刚刚还在刁难人的几个高层，这会儿也被江宸墅咄咄逼人的气势吓住，出奇一致地闭上了嘴巴。

　　最后是粱书文看不下去，起身把赵梦起带回了座位上。
　　路过江宸墅身边的时候，他能明显感受到赵梦起的委屈和隐忍，看着她眼底泛湿却又拼命忍住泪水的模样，江宸墅仿佛忽然清醒过来般，后悔自己刚刚那刻薄的态度。

　　虽然赵梦起的方案没达到他的预期，但客观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
　　换作是其他任何一家合作方拿出这样的方案来，他都不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江宸墅不是看不出来几位高层的有意为难，也知道赵梦起初入行不容易，可他最近一段时间来心里始终窝着一股火--他很讨厌赵梦起利用外婆换项目的这个行为。

　　如果言梦工场是一家实力相当的公司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和赵梦起这个纯纯的外行拿捏住，江宸墅尤其不爽。

　　短暂的休息后，会议继续。这回对接人换成了粱书文，几个高层七嘴八舌地提了些修改意见，没再发难。

　　而另一边，自打回到座位上，赵梦起就没再说过话，她搬过笔记本电脑，在上面记录着方案中需要改动的对方，视线自始至终落在电脑屏幕上。

　　回去的路上，粱书文开车，赵梦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头枕着车窗，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打被江宸墅当着众人训斥后，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看得人心里难受。粱书文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了公司。

　　其实这一路上赵梦起想了很多，她首先想到的一点就是：我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她，赵梦起，再怎么说也是赵世清名正言顺的亲闺女，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家里家外走到哪儿不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的？

　　即便是抛开家世不提，从幼稚园起，那些接触过的老师和同学也都格外喜爱她，长大以后开始学美术了，赵梦起更是凭借极高的天分得到国内外一众专业人士的认可。

　　就她人生前二十二年的履历而言，凭什么要受江宸墅的气，还被他当众羞辱？

　　况且她名下有房产，有豪车，爸妈还经常给她的账户里打来花不完的钱。
　　报仇真有那么重要吗？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她何必如此为难自己，为了争一口气而跑去江宸墅那里自取其辱呢？

　　就算当初是她死乞白赖地上赶着找江宸墅合作，就算她的方案写的不好，那江宸墅也可以用其他稍微缓和的方式表达出来，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当众羞辱自己，让自己颜面扫地。

　　赵梦起越想越气，直到一个念头冲进脑海中：去它的破方案，谁爱干谁干，本小姐不伺候了！

　　自己把自己说服了，赵梦起不再纠结于刚刚的难堪，思绪也慢慢飘去了远隔重洋的加拿大。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一周后出发去学校的话，落下的一个月课程应该很快就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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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梦起和粱书文走后，江宸墅也一直没得安生。下午有两场跨国会议要开，他眼睛看着屏幕，脑袋里却反复浮现着赵梦起被他当众训斥完那副强忍泪水的模样，挥之不去。
　　以至于对面几次询问他的意见，江宸墅都慢了半拍才给出回应，对方一度怀疑是不是今天网络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结束会议，回到总裁办后，江宸墅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行了自我反省：是不是他说话太重了？赵梦起毕竟是个新人，还是个女孩子，他应该多些包容的。

　　看着赵梦起简历中填写的电话号码，江宸墅几次拿起手机又几次放下，始终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思来想去，江宸墅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进了一下。”
　　很快，敲门声响起：“江总，您找我？”乔旸推开门，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江宸墅放下鼠标，一言不发地看着乔旸。
　　乔旸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小心翼翼询问道：“江总，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说完，疯狂在脑海中回忆着最近经手的项目，企图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从入职初期开始，乔旸就一直跟在江宸墅身边，这些年对他的脾气也算有所了解。江宸墅这个人平时话很少，对手底下的人除了工作上的事，很少会说其他闲话。

　　而江宸墅还有一个深得员工喜爱的习惯，那就是他说话向来喜欢直来直往，不给打工人本就苦逼的生活再添烦恼。
　　所以当看着欲言又止的老板，乔旸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

　　在乔旸一颗心脏就要跳出来之前，江宸墅终于开口了：“你去问问言梦工场，方案修改的怎么样了？”

　　..........

　　“那个，江总，”乔旸艰难开口，“上午咱们会上才给出的修改意见，赵小姐那边可能不会这么快就修改好吧？”

　　也是。江宸墅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想了想：“那你再去跟她商量下修改方案的对接时间，毕竟她是新人，理应多给些学习机会的。”

　　虽然乔旸心里觉得老板这前后的态度反差大到有些离谱，但他还是一口应下：“好的，江总，我这就去联系赵小姐。”

　　--

　　自从决定放弃报仇以后，赵梦起前所未有的轻松。到了公司后，她把项目相关的全部文件资料和笔记本电脑一股脑塞进了资料柜里，哐当一声摔上门后，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这大半个月来，她每天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以外，几乎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国风音乐节这个项目上了，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江宸墅惨无人道的指责。
　　现在终于解脱了，她要撒欢儿，要放纵，要把这些天来亏欠自己的统统补回来！

　　赵梦起一脚油门，直接将车子开去了城郊的一家跑马场。
　　放纵第一步：先把苦闷的情绪发泄出去！

　　这家马场是付佳爸爸的，仅对会员开放，由于门槛费高，所以来这边骑马的人并不多，环境比较清净。

　　不过赵梦起因为有付佳这层关系，自小就跟付家二老亲近得很，她不但可以刷脸自由出入马场，付叔叔还专门送了一匹上好的赛马给她，取名乐乐，就寄养在马场里。

　　赵梦起去马圈棚里牵出乐乐，虽然将近两年不见，但乐乐依旧记得赵梦起，并很快熟络起来。
　　寒暄的差不多了，赵梦起翻身上马，骑着乐乐在场地里一圈接着一圈地狂奔着。

　　数不清是第几圈结束，直到一人一马都尽了兴，赵梦起才又从马背上下来，牵着乐乐慢慢朝马圈走去。

　　刚绕过园区里的昌林湖，手机的震感透过裤子口袋传递过来，赵梦起翻出查看，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消息，是乔旸发来的。

　　乔旸：【赵小姐，按照之前的计划，修改方案对接会议定在了一周后，也就是十月三十一号，您看这个时间节点可以吗？】

　　看完，赵梦起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有了上午会上的那一出，乔旸肯定不可能擅作主张跟自己联系的，所以他会发来这条消息就一定是江宸墅的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江宸墅后悔自己不做人，想道歉又弯不下他那尊贵的霸总腰，于是就想通过乔旸给自己搭个台阶。

　　江宸墅这招来的倒是英明，但凡有求于他的人都不得不咽下这个哑巴亏，顺着台阶往下走。但他没料到的是，赵梦起不打算跟他玩儿了，他就是搭出个天梯来也只能是白费力气。

　　不过，乔旸是无辜的，为了让他能交差，赵梦起还是决定回复一下。
　　她酝酿着措辞：【乔助理，麻烦你转告江总，合作的事以后我就不参与了。多亏江总一语点醒梦中人，下周我就要飞回加拿大继续读书去了，所以以后项目上的事都交由梁总接管。】
　　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她没能打出来，在心里给补全了：本小姐不伺候了！

　　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赵梦起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刚刚她一直在埋头打字，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曲瑶和孙耀南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清来人后，赵梦起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径直错身而过。
　　没了争家产的想法，她只当曲瑶是陌路，连个眼神都不值得给。

　　可曲瑶根本没那个眼力见儿，上前一步拦住赵梦起：“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遇上你。”

　　她环视一圈马场开阔的景致，又故作惋惜实则挖苦道：“这家马场是会员制，光是门槛费每年就要一百万起步呢，也不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还能来几次。”

　　......
　　赵梦起索性站定：“说你没见识，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你，我来这儿可从来都不刷卡的。”说着，她笑着朝曲瑶挑了挑眉，“我刷脸。”

　　闻言，曲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虽然赵世清对外宣布她是自己的大女儿，可“私生女”的称号却是她这辈子都甩不掉的。
　　曲瑶费尽力气跻身北城子弟圈，却始终无法融入其中，而那个除了玩乐什么都不会的赵梦起却能够跟那群子弟打成一片。她不服气。

　　虽然逞一时口快并非明智之举，但曲瑶被戳了痛处后有些难以自持，于是口不择言道：“赵梦起，你还是别逞强了，以后赵家再也没有你的位置了。爸爸早晚会把你也赶出家门的，就像当初赶走你妈妈一样。”

　　赵梦起本打算直接走人的，没想到曲瑶还敢在她面前提起陶曼竹，简直不知死活。
　　她脸色阴沉地盯住曲瑶：“我说过，我会让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再滚回去，这句话现在依旧算数。”

　　曲瑶被她眼神中的寒意惊了一下，但很快又故作轻松道：“我们要回去了，晚上还得陪爸爸吃饭呢。”说完，挽着孙耀南的胳膊离开。

　　赵梦起突然想到乔旸的那条消息，幸好她刚刚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不然这会儿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她赶忙删掉那段年少轻狂的文字，快速打下一句：【好啊，乔助理，我时间方便的。】然后点击发送。

　　为表友好，赵梦起又补了个碰拳的表情包。
　　前后态度转变之快，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