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的永远》练眸

2、真实的梦魇

　　林白：
　　我带欣欣回家一趟。厨房里有菜，你热热再吃。
　　从报纸上剪下的长条上，小雅的字迹干净清晰，带着她特有的温暖味道。
　　林白站在餐桌前，脑中一片空白，恍惚地走到床沿坐下，摸出一根烟埋在双膝间用力地吸了一口。
　　“欣欣，你爸爸又抽烟了，是不是不乖啊？”
　　“爸爸！幼儿园的老师说抽烟是不对的！在室内抽烟会让大家都生病。”
　　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林白心头一颤，猛地抬起头，视线内却是空空荡荡的房子。他呆了呆，又低下头猛抽了一口，将烟摁在床脚摁灭了。
　　电话铃响了。
　　知道这里电话的人寥寥无几。林白捧住脸，猛搓了几下，拿起电话，压低声音：“小雅吗？”
　　“嫂子不在？”是Van。
　　“啊……”
　　“我忘了告诉你，我给你的药白天隔一个小时吃一次，一次3粒，晚上睡觉前吃6粒。这药对你的病很有好处，千万不要忘记。”
　　林白应了一声，将电话缓慢放下。
　　刚放下，电话又响了。
　　“喂？”
　　“林白，我是小雅。——欣欣，是爸爸，要不要跟爸爸说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女儿甜甜的声音：“爸爸，我是欣欣。”
　　林白喉口微微噎住了：“哎，欣欣，我是爸爸。”
　　“妈妈，爸爸在电话那边！”
　　“好了，欣欣，你去玩吧，我跟你爸爸有话要说。”电话那边的妻子柔声叫了声“林白”，没有再说下去。
　　林白沉默，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着。他有一种预感，一切都要成真了。他担心了五年的事情就快发生了。
　　“林白，我父母给我安排相亲，是我大学同学，他现在情况不错，我父母很喜欢他……当然，我是不会同意的！但是你知道当初我为了跟你在一起，跟家里闹得很僵。他们说……如果这次相亲完我还是坚持跟你在一起的话，他们就不反对我们了……你知道，我父母年纪大了，需要我照顾……你放心，我是不会丢下你跟欣欣的……”
　　耳边的声音飘得很远，只有那句“父母给我安排相亲”清晰地不停地袅绕重复。她在说什么？她在说……她要去……相亲？
　　“林白，你在听我说话吗？”
　　林白空洞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林白，你不要多想，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过几天我就回来了，来机场接我吧？
　　小雅的声音跟记忆中某处重合了，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又渐渐清晰起来。一大早起床跑到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个曾经跟他山盟海誓的女人才一身光鲜地从出口走出来……然后她身后走出的是谁……
　　林白，我们分手吧。
　　“好。”声音干涩沙哑。
　　“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要是不想做饭就出去吃，别省那几块钱。钱我放在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你知道的。”
　　“好。”
　　“那我挂了。”
　　“好。”
　　药……
　　对，生病了就该吃药，不能胡思乱想。林白像窒息在沙滩上的鱼般大口地吸气，在房间里胡乱地翻找。
　　就是这个！林白抓住药瓶拼命往手心倒，也不管倒出了多少颗，全都塞进嘴里，努力咽下。
　　她要背叛了，她要带着欣欣离开你！有声音在脑中响起。
　　胡说胡说！她会回来的！
　　林白靠在床脚上，抱住头。
　　她会回来的……

　　Van扶着阳台门，犹豫着要不要去林白的住处走一趟。林白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Van，你过来。我介绍几位生意上的朋友给你认识。”
　　“爸爸。”Van转身，犹豫了一下，迟疑着开口：“林白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我想过去看看。”
　　中年男子不悦地皱眉：“他能有什么事？今天这个酒会很重要，你哪都不准去！”
　　“公司的事情我不好插手，林白才是你的继承人，我……”
　　“Van，你虽然是我的养子，但是谁更适合管理公司我心里明白得很。不要再跟我提那个混帐东西！为个女人就弄成那副德行！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Van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好的，爸爸。”

　　酒会散场已经是凌晨两点，Van把客人全都送走已经将近四点，他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打瞌睡，直到天天有点蒙蒙亮，他才开车到了林白家楼下。
　　将车停在路边，Van靠着椅背，打林白家电话，但一直没有人接。
　　狭窄的楼道有人出来，他探出头招呼：“大婶，我是林白的朋友，他在不在家？”
　　“应该在家吧，今早没见着他出门。”
　　“谢谢大婶。”Van缩回头，闭上眼，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深吸了几口气，整整因为折腾一夜而面目全非的阿曼尼西服，大步迈出车子，往楼道里走。五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林白的这个“家”。
　　“林白！开门！”
　　“林白，你不是睡死了吧？”
　　“林白，你再不开门我撞门了啊？”
　　“林白……”
　　“林叔叔不在家。”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从边上走过。
　　Van神色微动：“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林叔叔不在家？”
　　“他们家漏水，我昨天晚上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开。肯定不在家。”小姑娘指指门缝下湿漉漉的地面，“我奶奶去找人关了总闸门，不然该淹水了。”
　　Van慢慢放下扣在门上的手，见小姑娘还站着好奇地看着他，勉强笑道：“小妹妹谢谢你，再不走上课要迟到了。”
　　“哦，叔叔再见。”
　　Van伸长手臂，在门楣上摸了摸，不出意料地摸到一把钥匙。钥匙永远放在门楣上，从来不知道改改。
　　钥匙插进钥匙孔，缓缓地转了一下。
　　门自动打开，积水漾了出来，打在他的鞋子上。
　　随之从房里飘出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很久才轻声问：“有谁……能帮我打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