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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正常 ...

  •   说到此处,张锐心潮起伏,终于难以自制,露出了某种既似嘲讽,又似怨恨的表情,刹那间难以言喻。而庭院中的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同一个疑问:

      “……恋爱脑?”

      “很难理解对吧?”张锐叹息道:“我一开始也完全没有想象过这种可能。毕竟嘛,能在朝中混到高官的,哪一个不是明枪暗箭搏杀过来的呢?怎么想也不能是少一根弦的恋爱脑。但事实证明,这种虐恋情深小说的确是不需要逻辑的。我仅仅过问了几个重臣的底细,就险些被刺激得背过气去……”

      他长长吐了口气,似乎仍旧心有余悸。

      “我第一想拉拢的是礼部侍郎。”他道:“此人年少英俊,状元及第,在文坛士林中极有声望。若能与他搞好关系,那么借着文人的笔炒作舆论、煽动局势,应该是一步极好的棋子。因此,我动用了傀儡皇帝仅剩的那点权力,让人悄悄打听了一下礼部侍郎的底细。结果,结果——”

      许策不由有些好奇:“结果如何?”

      张锐嘴角微微一抽,片刻才平息。

      “——结果一如传闻。这位礼部的张侍郎的确才气纵横,声名显赫。但京中口口相传,最为百姓所津津乐道的,却不是他的诗文政见,而是什么深情专一的‘爱妻人设’……”

      “据说,这位张侍郎生平不二色,统共只娶了一个妻子。数年前妻子去世,从此孑然一身,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确实称得上是始终如一——但这都不算什么,京中传得最广的还是张侍郎妻子病危时的故事。那时这位新科状元正在青州做刺史,随行的夫人因感染风寒重病,百般医治无效;据说,这位张侍郎不但刺血写经、割肉入药,还搜罗来了方圆数百里所有的名医诊治。并以知府身份威胁他们,说夫人若有万一,自己固然生无可恋,这些大夫也统统都得陪葬。”

      许策隐约察觉了某种不妙:“……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张锐平静道:“人力有穷时,这位夫人最终还是香消玉殒。而张侍郎亦为之哀毁失常,乃至于痛哭呕血,不能站立。喔对了,他还顺便兑现了诺言,将招揽来的医生全数处斩,为夫人殉葬。”

      大概是受到的惊骇实在太大,许策与白锦对望一眼,彼此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张锐倒是相当镇定——也许是早就习惯了,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但这还不是结局。”张锐低声道:“后来我又设法调到了户部的档案,检查了青州那几年的记录。结果发现,在这位张刺史杀医后的第二年,青州就爆发了极大的瘟疫。因为缺医少药,疫病蔓延不可阻遏,死难者足有数万之多。”

      张锐嘘了口气:

      “这份记录给我的震动还大于杀医。我反复阅读档案,终于意识到自己与这朝廷格格不入,而且永远不可能达成任何共识——如果是我,会怎么处理这个深情不二的张侍郎呢?考虑到百姓死伤如此酷烈,那判处的大概是腰斩、凌迟,或者烹杀。当然,死后倒可以满足他的遗愿,把尸体送去与他夫人合葬—如果还有完整尸体的话。但在这个狗比朝廷里,张侍郎反而因为‘深情’、‘专一’的名声青云直上,五六年间便位列台阁……“

      许策同样被震撼得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道:

      “卧槽。”

      “但我依然没有气馁。”张锐道:“我想,文官们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脑子不清醒可以理解。但武将们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名,总不能也这样愚蠢吧?所以,我又看中了一位姓吴的右将军,同样是年少有为,英武潇洒,同样是才气出众,颇有战功。我趁宴席时与他交谈过数次,印象也实在不错——如果不是我又从侍卫口中探听到了他的深情往事的话……”

      庭中的三人面色麻木,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对“深情”两个字生出PTSD了。苗妙艰难问道:

      “……他也有爱妻?”

      “喔这倒没有。“张锐淡淡道:“这位吴将军没有爱妻,他搞得是男男。以我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大概是吴将军平生有位白月光求而不得,于是就在下属中找了个容貌相似的替身。结果战场上这位替身为他挡箭重伤,吴将军才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于是他日夜不息的照料情人,乃至于旧伤发作,难以支撑……

      “他也杀军医了?”

      “这也没有。”张锐很坦诚:“不过我估计是没来得及——因为主帅神思不属,所以军中很快有了破绽;因而被敌人乘机偷袭,吃了一个极大的败仗。这位吴将军最后都是坐着驴车单人逃出来的,至于什么杀军医,那可能就实在顾怎么不上了。”

      苗妙喔了一声。大概是被这群妖怪鬼怪的事迹刺激得太厉害,她本能的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抓狂……以及荒诞的混乱。

      但张锐穿越以来被磨砺得太久,到现在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这种货色在军中居然都能混个好名声,足见武官们也是烂透了。但我还没有气馁,我左思右想,终究还是发现了这个奇葩虐恋世界里小小的破绽——虽然年轻的文官武将们都是恋爱上头的疯批,但朝中不是还有不少老臣么?这些老头老得连荷尔蒙都分泌不出来了,总不至于恋爱脑吧?”

      “——当然,拉拢老臣的风险是很大的。年轻的臣子们野心勃勃,往往愿意投机;老年人求稳,可就未必有那样大的赌性了。但实在也是走投无路了,我只能悄悄再做试探。一开始——一开始也很顺利,直到我发现,朝中那个威名卓著的老将军,为了宠溺全家唯一的孙女,居然将绝密的虎符都给了三岁半的孙女当玩具……”

      这一下就连系统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说实话,前面什么深情如一与白月光替身的剧情都在它意料之中,惟有这一句实在大大出乎意外。但仔细想想,这些要素倒确实也颇为耳熟……

      当然,作为对狗血恋爱文一无所知的正常人,许策与白锦仅仅听着这些卧龙凤雏牛鬼蛇神的光辉事迹,就已经觉得大脑混乱SAN值狂掉,乃至于有了某种癫狂错乱不知所以的魔幻——真不知发疯的是这个世界,还是自己那可怜的大脑。

      将心比心,如果他们与张锐换个身份,大概现在也已经被荒谬的世界磨平了棱角,从愤怒而至混乱,从混乱而至麻木,最后只有某种赶紧毁灭吧的精疲力尽……这么一想起来,那张锐想要将这群妖魔鬼怪一发送走,似乎也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了。

      ……甚至综合比较起来,原来的那位不可理喻的狗比摄政王,居然都还算可以接受的?

      ——好歹他只是想X皇帝,没有带累太多的人。在满朝的虫豸与非人类中,简直可以算是清新脱俗,出淤泥而不染了。

      张锐毕竟已经被那个残酷的世界打磨出了韧性。面对众人的目瞪口呆,他仅仅苦笑了一笑,就继续讲述自己的魔幻往事:

      “……这个事实理所当然的把我整崩溃了。不过,我虽然崩溃,好歹也没崩到就要鱼死网破的地步——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直到我前几日召见了北面草原部落派来的使臣,才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摇了摇头,似乎仍旧心有余悸,整理片刻思路之后,才缓缓道出:

      “我非常惊恐的发现,那个使臣居然相当——相当正常。”

      庭院中的三个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正常?”

      做使臣的还能不正常么?

      “……我的意思是,这个使臣的思路是正常的。”张锐轻声道:“他——他既没有恋爱脑,也没有什么‘甜宠’、‘溺爱’,他的整个脑回路,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合理的、没有被猪肉蒙了脑子的人该有的脑回路。当然,他也贪权贪财,卑鄙下作,但总在正常人能理解的范围以内。不仅如此,我还从他的言谈中揣摩到,草原蛮夷部落的可汗、贵族们,似乎脑子也是相当正常,基本没有什么‘深情’、‘专一’之类的破事。”

      显然,一两个人正常与否还算无所谓,但双方大脑的差距如此之大,那就实在有点惊人了。许策下意识看向了系统。

      系统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仅仅稍一迟疑,就给出了权威解释:

      “可能是因为草原部落的蛮夷……比较粗野,不太讲究什么卫生吧?”

      许策愣住了:“什么?”

      ——这算什么破理由?

      “虐恋情深火葬场文总也是要谈恋爱的嘛。”系统小声解释道:“你想想,正常恋爱文那都是帅哥美女配对,身份还得尽量高贵。谁会关注一群几个月不洗澡的野人呢?难道你愿意看着男女主角满头虱子、一嘴大黄牙,脚还滂臭么……既然没有需求,那世界意识就不会特意关注这些蛮夷野人,也懒得在他们身上花费什么精力。但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北方的蛮夷们自然就能逃脱这狗比虐恋世界的荼毒,拥有一个相对正常的大脑了!

      这逻辑实在匪夷所思,但细想起来却又在荒谬中带着某种怪异的合理性……张锐都不由呆了一呆,才终于迟疑着开口: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些蛮夷思路正常,倒也不关我的事。但很快我就收到密报,说是那个使臣在悄悄探听京中的布防与武库,摆明了是要刺探消息,为蛮夷大举南下入侵做准备。”

      “——如果蛮夷真的入侵,那么一群脑子正常的蛮夷,对上一群恋爱宠溺的疯批,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能是什么结果呢?庭中的三个人都默然不语,彼此心领神会。而张锐只是微微一笑。

      “所以,我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再拖延了——一旦蛮夷南下攻破京城,我这个傀儡皇帝怎么办?上吊,跳井,还是服毒?想来想去没有其余出路,只有做最坏的打算、而且——而且我也想好了,自己穿越以来也算锦衣玉食,但吃穿住行无一不是民脂民膏。现在能一波把朝中的疯批贱中们带走,也算为中原百姓稍稍尽一点心了……眼下北方蛮夷还没有做好准备,如果疯批被清洗之后,朝中的正常人能趁机上位,那么国家的防务大概还可以挽救,总不至于到山河沦陷的地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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