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34 ...
-
那是我到西镇的第三年,学校来了新老师。在上课经过走廊的时候我见到了她,那个叫林一落的姑娘。
她变了,这是再见她时我的第一感受。
三年前,我还在伍城,落魄不堪,整日萎靡不振,情绪和生活都在崩溃的边缘。
‘烟火’被我们仨转让不久,褚政逸去了别处,张梓凌也没有了,只剩了我和陈嘉冲在城市的一角苟延残喘。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能够直面生活的苦难,毕竟我没有父亲的庇护也这样的长大了。
直到一个月前的那一场对战,最后的结局我真的接受不了。
在离开吾城的前天晚上,我去了那酒吧,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酒。
不远处的那一桌热闹的很,一大群人围着。
我只是心烦,这样的热闹已叫我腻味。
有人问当中的那人,你们家林一落什么时候来啊?声音太大而突兀,想不听都没有办法。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火红色及脚踝长裙的女孩走进来。
那群人中有人向她招手,喊了句‘一落,这里’。
我打量了下走近的人,姿色有那么几分,但唇太红,衣服颜色太艳,肤色却太白,什么鬼搭配。要是穿的素些或许更好看。再看一眼那个男生,我在心里嗤笑,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没想到三年后会在西镇遇到她。衣服是穿的素净多了,但总觉着眼睛里少了些什么。很少见她笑,话也不多。
可能是关于毛毛那件事我说了句‘活着就没有所谓的谁比谁更幸福’让她有些吃惊了。
我一直以为她也是看透许多事的人,那样的道理不会不明白。
却也没想过她会表现出不符合她外表的惊讶,那时候我明白了,她只是受伤了,伤口会有痊愈的那么一天。听了那句话后她大概也觉得我有秘密,但我们谁也没有多问。那件事之后我们熟识了不少。
后来我们一起去网吧打游戏,打倒了那个很难打的大boss后我夸她游戏打的好却也没有太惊讶。那天在酒吧我还听到那个男人说‘我家一落游戏打的也是一级的棒’,就是那个我觉得他们不会在一起的那个人。
不过我发现她似乎没有那么喜欢打游戏,她只把这当陪我来网吧的时间消耗品。
那一盘后我点了只烟盯着电脑屏幕,语气很是不经意的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是乐趣之类的。
她说想做的就是活着。她盯着电脑屏幕语气那么平淡,还是笑着说的。
却让我敲键盘的手指禁不住一怔。
那一刻我开始对她的过往感兴趣了。
后来竹小君会和我们一起去网吧,但她不怎么喜欢打游戏,有时候就拉着林一落去逛街。看到她买了黑色的衣服我总是忍不住吐槽几句,现在她这类的衣服实在是太多了。
在这里遇见她之后我就没见她穿过颜色鲜艳的,不过那天她只是笑笑没说话,我想这大概也是她的改变之一。
在欢迎支教教师的那天我带她去看了我种植的那片花。她看着那些花说真好看,问它的名字,我说叫朱槿,我没说的另一个名字,扶桑。是因为这个名字,我才种植了这些花。
扶桑,拂伤,我想拂去很多人的伤,身体的甚至心灵上的。褚政逸,陈嘉冲,邵家恩还有张梓凌,到后来是此刻站在我身边的姑娘。
那天我说了她一句‘幼稚’她就生气了,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为了道歉我带她去街上买了吃的,等回来后我停了车看到她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手里的发糕也掉在了地上,我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想他应该就是她的秘密。
为期三个星期的支教工作,这个叫邱以阳的男人只在这里呆了三天。不过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有一次送了毛毛回家的路上她问我会不会呆在这里一辈子,我告诉她不知道但我允诺不在她之前离开。一辈子真的太长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但我还是没有履行我的诺言。毛毛的父亲去世了,我看的出来她真的很伤心。我也感到很无力,再一次,我看见了死亡。那么的真切,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天我跟她说我要走了。想走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跟她提过。
从偶然听到有人想买她写的东西的版权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她不会是属于这里的人。我问她跟不跟我一起,她说不。
我知道她离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再回到伍城,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看到路边的建筑工地招人我就去了。每天太阳暴晒汗水顺着往下滴,身体没有多劳累觉得充实却心里仍有不甘。
陈嘉冲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租来的小屋里吃着买来的几个菜。他没有很大的变化,在我为他的出现感到惊讶的时候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了我对面。
我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给他开了一罐啤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哭了。对,哭的很蠢,像个娘们儿。
我们约好回去一起再把‘烟火’办起来,这一次只有我和他了。
在那之前我回了一趟西镇,竹小君说林一落已经走了。
我猜对了,她的离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在某些事想透看开的时候就是离开之际了。
我傻笑了一下,心里想,真是个傻姑娘。
我没问竹小君要她的联系方式,我想以后要是能见就见吧,我都不知道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了。
当初我们把‘烟火’开的还不错,现在开业了还有不少老主顾。过经这么些年,青涩稚嫩的学生已成为社会的主力军,不少人婚都结了。
所以把‘烟火’重新办好没有什么困难,我和陈嘉冲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里了。
大约是在一年后我在咖啡店里忙着一些事情,有人敲旁边的玻璃窗,抬头一看居然是林一落。不过一年没见,她廋了好多。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说要去吃饭,我带她去了一个我也不常去但听说很好吃的地方。
我们简单的寒暄几句,她看起来开心了不少不像当年了,她爱笑了许多,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变化吧。
我想大概她的心结都解开了。
吃完饭回到家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其实我等这个电话好久了。
两天后在咖啡厅见到的人还是让我不能不惊讶。难怪第一次见他是我就觉得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我记起来了,他跟我妈藏在柜子里那张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见过,在西镇的时候还打过招呼。这一次见面我却不能够那么自然了,这么多年我没有的东西,他全部都得到了。
我们的谈话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冲突和针锋相对。我觉得他就像我的兄弟,不是陈嘉冲和褚政逸他们那样的。
我说我很嫉妒他,我从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说他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见到也说不了几句话。他说现在我们都一样了,谁也得不到他的爱,他在三年前已经走了。
我有些失落。
他给了我一个信封,那是他在父亲的书房中发现的一封写给我的信。我说人都没了还要这虚假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我们没聊几句话,他的手机不停的在响。临走的时候他说我们永远是兄弟,我点了点头说好。他说那以后你得叫我哥在拥抱的时候把信封塞在我上衣兜里。
我恨那个男人也恨我自己,还是没忍住在那晚失眠时把信给拆了,看完之后所有东西都释怀了。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烟火’的生意越来越好,毕竟我和陈嘉冲早已深谙经营之道。麻烦也偶尔会有,在决定重开的时候已预料到这些。反正我孤身一人,没什么可怕的,不然也不会答应陈嘉冲再把它办起来。
那群人过来闹事我胳膊被划伤了,本来打算随便包扎了事。
陈嘉冲非要拽着我去医院,我应该感谢他。要不是这次受伤去医院,我也不会遇到你也不会发现你的秘密。
我在后面叫住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你,显然你也很惊讶。
你看着我的伤问怎么弄的,我说酒吧有人闹事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我问你怎么来医院,你敷衍我不说实话。我知道事情不会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我怎么逼问你也不肯说。
我说你不拿我当兄弟。最后你还是跟我说了实话,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林一落。
你说你们结婚了,我觉得你们真的很般配。
你怎么可以把生死说的那么轻易,我在一旁听着都觉得难受。
你说你没什么好牵挂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林一落。你说起她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芒的,我想你是真的很爱她才会这样,她是个好姑娘值得你这样。
后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陪你去过几次医院,有一天快中午的时候你突然说要我去陪她吃饭。
我没想到会遇到张梓寒,暂且还是叫她张梓寒。
她一直没停的问她是不是我女朋友,真的觉得她好八卦。
分别的时候我问她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看她在那里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你说的果然没错,她那么神经大条的人肯定不会把结婚半年当做什么纪念日。
她说下一次她请我吃饭,她笑的可真开心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的事。转身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真他妈难受,可什么都做不了让我更难受。
我们没有约定什么,却不约而同选择不告诉林一落我们是兄弟。看得出你从未跟她提过,我也没想过要告诉她。
那天你打电话说她晚上有聚餐,我们在小包间里聊了会儿近况,后来唐易然跟何微怡带着应酬的对象来了这里。
我们去外面拿酒的时候都没想过会见到她,那时候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快回到小包厢去不要被她看见。
后来你出来坐在他身边介绍自己,说你是他老公的时候你的眼里是温柔和满足。
她真的带给你幸福了,我为你也为她感到高兴。
我问你她对何微怡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态度,是不是因为何微怡也喜欢过你,她不是会莫名其妙讨厌别人的人。
你跟我讲了个故事。那时候林一落在你父亲公司实习,当时公司有一个重要的项目,你和父亲在那上面花了很多心血。最后却还是败给了‘木木集团’。
父亲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住进了医院,恰巧何微怡拿着林一落进你办公室拿资料的视频过来。
之后你送她回宿舍后看见她出门打车进了一栋别墅的门,这时候你才知道她其实是‘木木集团’的独生女。
你说你们分手的那个晚上雪下得很大,你一直没有回头的走了很远直到离开她的视线。你说你看何微怡那个视频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假的,但你最后还是跟她分了手。
你的体检报告显示你有和你父亲一样的病,很可能活不过三年。
只是你没想到在你与她分手的同时她的家庭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你也想不到她会那么决绝心灰意冷到逃离那个有你的城市。
收到她在火车上给你的消息时,你不知如何是好。你喝了一晚上的酒不愿意相信那会是真的,可是没有办法,父亲走了你必须扛起这个家。
在你跟我说希望在你离开后我能够经营这个公司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这些年来这个家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公司能够有如今的成就你付出了很多。
你说让我好好考虑,不要急着拒绝。
我真的考虑了很久,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要答应去接手那家公司。
后来一落车祸失忆算不上很坏的结局,你自己都说了,要不是她忘记你了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你预备已久的离开。可我看着她从病床上睁开眼问我们围着的一群人‘你们是谁’时,她的眼神真的好迷茫。
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眼睛从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视而过后,眼神里满是期待而后是失落。
我去找医生,他说确诊是失忆了。
你坚持要在她出院后再离开,我们都没有劝你,这真切的生死离别,不知该如何话离。
在你离开后的第三个月,她也走了。
离开的前一晚我们一群人在大排档告别,她说她要去西镇。我没有挽留,她脖子上的那一条红宝石项链真是耀眼。白夕言见了挣脱我的手要去把那摘下来看。
我还是接受了你的公司。
即使是在你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你还是花了很多心思在那里,谁让我是你弟弟,这是倒霉,小时候没受过你一点关爱,如今却要替你守护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真的不希望你在离开时除了林一落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要担心,在上飞机的时候你确实回头望着我们笑了。
干净明朗的大男孩。
在林一落离开后的第二天白夕言来电话跟我告别,我急切的挽留她怕她走了不知道再回来是什么时候。
她却只是笑着说她最近要去出差。
我们在一起了。
我想保护她,像你爱护林一落那样。
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喝的烂醉,再见面就是她们聚餐的时候。
后来她经常来酒吧喝酒,总是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嘉冲说他感觉那个经常一个人来喝酒的姑娘喜欢我,我笑着骂他让他管好自己少管我的事。他问我是不是没有忘记张梓凌。
我还是骂他,心里想什么张梓凌,她不就在我们身边吗。
其实那时候我确实因为张梓凌的死亡而害怕,但那不是我离开的主要原因。
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个人喝的烂醉,屋子里混乱不堪,张梓寒经常跑过来帮我收拾。
一开始我觉得奇怪,渐渐的就明白原因了。
张梓凌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她。在知道真相的那一晚我整个人都整个人都懵了,我哭着打电话问褚政逸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在那场事故中死去的不是张梓凌,死去的是她的妹妹张梓寒。
后来陈嘉冲搂着张梓凌让我恭喜他。我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放下酒杯就走了。
那晚我给褚政逸打电话说了这件事,真的很羡慕他可以放下一切离开了就能够不回头。
他说的不错,既然已经发生了,让知道的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就够了。
我一直视他为大哥,即使很久不联系遇到事我还是会给他打电话。我时常想要是没有那件事,没有那次意外该多好。他和邵家恩是可以白头的吧,我和张梓凌的结局也会不一样。
后来接到林一落的电话时我还在家里睡觉,看样子她是滴酒未沾,旁边的白夕言是喝了好多酒。抱着白夕言上电梯的时候,她突然从我怀里抬头看着我笑。
我知道这大概是她谋划好的,她确实够野蛮,在接吻的时候嘴巴都险些被她咬破。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我却不能那么轻易的接受。
在出电梯的时候她在我耳边说‘我爱你’。
后来我看到邵家恩一个人在酒吧喝醉,我知道她是想褚政逸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忘记他。出事之后她父母逼着她出国,她死活不肯临走时找到我让我跟褚政逸说她一定找机会回来,让他等她。我赶忙找到褚政逸说了一切。
可我只听见他说‘走了也好,我给不了她幸福’。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扯出的笑,真的很无奈。
我的人生在那时也是一团糟。
褚政逸说的对,他给不了邵家恩的何尝不是我给不了张梓凌的。只是邵家恩让我传话的那天,她额头衣服上都是汗水淋湿的痕迹,她一定是背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的。
没遇到我们之前她就是众人口中的乖乖女,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生活在父母营造的温暖世界里。是我们的出现打乱了她的生活,不然在第一次见面时她怎么会那么惶恐,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是那样的急躁不安。
她喝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只好带她回我和陈嘉冲住来的屋子来。一路上她不停的问我们,他为什么不等她,为什么不要她了。
我们沉默以对,答不上来。
在路上陈嘉冲被张梓寒的电话叫走。我只好开车带她回家。
我扶着她一路上楼,瞥见看到我下车后藏在树丛里的白夕言。
看见邵家恩醉的不成样子,我还是给褚政逸打电话。半个小时后他还是急冲冲的赶了过来,我推了门出去。
没过多久听林一落说白夕言走了,我知道她清楚的看见了那一幕而且误会了。
得知林一落出车祸后她急忙赶了回来,我已不做酒吧打算接手我哥的公司,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了。
我知道,我会留住她。
现在我们大家都还好,我和白夕言,陈嘉冲和张梓寒,唐易然与何微怡。
对了,后来啊,褚政逸还是和邵家恩在一起了。
只有那个姑娘丢掉了一切,遗弃了我们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