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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丧事 ...

  •   年幼的事情终归记得不清楚,姜晚眉对那个孩子的记忆也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要说那影子是什么样的,大概与此时的钟黎有些像。

      伤心且落寞。

      又过些许时候,钟兆盛竟悠悠转醒过来,他心口的伤已经在姜晚眉的医治下止住了血,但嘴唇发青面色发紫,一看就是中了剧毒的样子。

      姜晚眉说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后面的半句话没有再说下去。

      她十七岁的少好年华里用这一手医术救了太多人,也亲眼见到过太多人撒手人寰,她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更何况眼前这人是她的公爹,钟黎的亲生父亲。

      姜晚眉心中哀痛,转身想去安抚钟黎,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那条蒙着眼睛的绢布,一双凤眼冷冽犹在,眼睛湿润而又无神地盯着榻上看。

      “父亲……”钟黎跪行两步,口中喃喃。

      钟兆盛自知时日无多,撑着一口气说:“世子留下,为父有话说。”

      言外之意,你们其他人可以先出去了。

      此时帐子里本就不剩几个人,不过钟元、钟黎、姜晚眉与那个留下来照顾的老太医而已。

      钟兆盛若是说要让姜晚眉和那个老太医出去也就算了,偏偏要让钟元也出去。
      京城里谁不知道,润安侯府的大公子钟元素日最得侯爷看重,无论大小事宜都交给大公子处置,反倒把嫡出的世子钟黎冷落在别院里,不闻不问就是那么多年。

      可偏偏弥留之际,他要留下的人竟是钟黎而非钟元?

      饶是心中感到难以置信,钟元还是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思,起身作礼后便与姜晚眉退出了帐子。

      此时帐外只剩下皇帝留下的御林军,钟元眼角泛红,静默了片刻忽然问姜晚眉:“九公主觉得,父亲会与钟黎说什么?”

      凭着对人心的揣度,姜晚眉心中已有猜测,但问她这话的人是钟元,于是她摇了摇头:“公爹的意思,我怎么会知道。”

      钟元本以为这一等不会过太长时间,且不多时钟黎就会出来换自己进去,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钟黎才出来,说的却是:“兄长,送父亲回城吧。”

      钟黎此时脸色惨白,出帐子的时候又将那根白绢蒙上了,他一身素袍悄寂而立,如同身披重孝一般。

      钟元没听懂他这话,下意识问:“父亲还好吗?”

      钟黎却像是因为这一句话而失了所有的力气,沙土石粒间,他矮了身子颓然一跪,素日无波无澜的声音终于泛上一丝哽咽:“父亲……已故。”

      姜晚眉戚戚然红了眼,钟元却如临大敌一般,踉踉跄跄冲到帐子里,随即是一声悲恸。

      “父亲!”

      钟兆盛是被装敛在棺椁里抬回上京城的,皇帝赐下来的玉棺,莫大的哀荣。

      没人觉得是哀荣。

      钟元与钟黎、姜晚眉都披了麻,一路扶着棺椁慢慢地走,扶丧的队伍声势浩大,早已经盖过了来时的鲜衣怒马。

      唢呐声外依稀可以听见沿街百姓们的议论声:“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的!”

      是啊,任谁都不会觉得今天会是个坏日子,春日暖融,皇帝高高兴兴办了一场狩猎会,朝中但凡有品阶的人家都参与其中,谁知竟会混入刺客?

      偏偏还让润安侯因此殒了命,任谁听见都是一声唏嘘。

      回来之前已经有人去侯府报信,钟兆盛的棺椁刚进上京城,钟夫人就已经带着一家子人迎了出来。

      钟夫人是贵女出身,没怎么经过事,消息一传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哭闹了一场,险些要将那个赶回去报信的小厮活活打死,最后还是钟二夫人与绍华将她拦了下来。

      钟兆盛一死,润安侯府就等于塌了天。

      钟夫人穿着一身丧服,在上京城的主街上哭得昏天黑地,姜晚眉欲上前搀扶,却又被她一把拂开。

      钟夫人死死扒住钟兆盛的玉棺,任凭谁劝都不愿撒手,口中不住哭诉:“侯爷!你让润安侯府上下可怎么活啊!”

      活自然是还能活的,只是仍旧要天翻地覆一场。

      这一天实在混乱不堪,就连姜晚眉也不能清楚地回忆起当天究竟见了多少人,又发生了多少事,只记得钟黎的状态很不好,扶柩回府之后她便做主扶钟黎回去休息。

      “说再多节哀顺变都难以节哀,我知道那是你父亲。”姜晚眉轻轻用手指替钟黎按压头上的穴位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你睡一会儿吧,今晚要是守一整夜的灵呢。”

      钟黎合衣躺在床上,麻衣穿在他的身上略显宽大,更显得那张脸极其苍白。

      姜晚眉原没想着要问钟兆盛最后同钟黎说了什么,谁知钟黎竟先开口提了,他的语气淡淡的,透着浓郁的哀戚。

      “父亲只同我说了一句话。”

      “黎儿,润安侯府一家少小,日后就全都交给你了。”

      姜晚眉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为何不是给钟元?”

      “不知道。”钟黎侧过身躺下,示意姜晚眉也歇一歇,闷声说:“许是因为我是世子。”

      姜晚眉不顾礼节孝道让钟黎回来歇一歇并不是小题大做,钟黎不过躺了两刻钟,浑身上下便发起热来。

      “钟黎,钟黎。”姜晚眉最先发觉他的不对劲儿,叫了两声都没能把人叫醒,上手一搭,那温度已经有些吓人。

      不敢再耽搁,姜晚眉连忙替他诊脉,又叫了小厮来抓药,府上的下人也已经服了丧,来的小厮是个忠心的,捏着药方抽抽噎噎地问:“公主,我们世子这是怎么了?”

      没有哪家的下人愿意看到主家一个接一个地出事,这一点姜晚眉十分理解,于是也没有吓唬那小厮:“世子这是悲伤过度引发的病症,你去抓药时顺便与夫人她们说一声,世子需好好歇一歇,此时不便过去。”

      小厮抹抹眼泪去了。

      等到门关上,姜晚眉便亲自去打了一盆温水,用帕子蘸了水替钟黎擦额头。那绢布有些碍事,姜晚眉就顺手替他解了,解下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只见那双凤眸上的睫毛湿漉漉的,眼角犹带泪痕,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姜晚眉一时怔住,她认识的钟黎从来都是隐忍不发,无论多大的情绪都能藏在心里丝毫不露,一时如此,竟让姜晚眉心里也越发难受起来。

      本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却不想人算不如天。

      又过了两刻钟,药被煎好了,姜晚眉将钟黎轻轻晃醒,“钟黎,起来喝药。”

      钟黎烧得糊涂,睁开眼睛的时候懵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反映过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姜晚眉正低头替他吹药,又细心地将药喂到钟黎嘴边,钟黎没犹豫,顺着喝了。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姜晚眉放下碗,又伸手替钟黎把了一次脉,“歇着吧,婆母那边我已经让人去知会了,灵堂都扎好了,兄长们都在呢,你这个样子过去也跪不住。”

      钟黎这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父亲真的亡故了。

      他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姜晚眉说的话钟黎一贯都听,今日却没有依,他心里难受,扶着床柱起来,有气无力地:“……我想去。”

      钟黎眼角泛红,那双好看的凤眼有些朦朦胧胧的,硬是把姜晚眉看心疼了,她知道钟黎心里难过,自然也不会在多做阻拦,上前扶住他:“好,那我陪你去。”

      润安侯府上下已经是一片素白,灵堂里停着钟兆盛的棺椁,白蜡点了满满一屋,梁上垂下来的纱幔随风起卷,更添加一份凄凉。

      姜晚眉问过了下人,说是钟夫人哭累了就已经回去了,此时只有钟元和钟旭在。

      姜晚眉和钟黎进来,二人依次跪了,钟黎察觉到一旁投过来的目光,抿唇道:“今夜我守父亲,两位兄长先回吧。”

      钟旭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倒是钟元深深看了钟黎一眼,半句话没说,起身就拂袖走了。

      钟黎看不见他兄长的脸色,姜晚眉却看得清清楚楚,等两人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同钟黎说:“看你兄长的样子,似乎对你颇有成见。”

      “正常的。”钟黎病着,声音也没有多少力气,软声道:“父亲临终前留下的人是我,他心里愤恨。”

      姜晚眉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丧事一过,你顺理成章就是润安侯,届时他会不会趁机发难?”

      “或许。”钟黎顿了顿又说:“更有甚者等不到丧事办完。”

      不是他们不把人往好处想,实在是这座侯府里藏了太多用心不善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敢说有多么光明磊落。

      心术、谋略、利益……一桩桩促成了今时今日的局面。

      出神之际,钟黎唤她:“夜深了,公主回去吧,不必陪我守在这里。”

      即便是嫁给钟黎为妻,姜晚眉也仍然是大承国的九公主,因着身份尊贵,按说不必守这些规矩。但她看钟黎跪得发颤,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语气柔柔的:“你还病着,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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