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神坛》甜心泡芙

2、风筝

　　京里接连下了三四日的雨，楚宁玉原本以为这么大的雨谢容羽是不会从他的丞相府里出来的，谁承想那男人自打一回京，便日日往她的寂月宫跑。

　　寂月宫上下对于二人的关系向来都是心照不宣，每每得知谢相要来，她们都很是自觉地退出内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谢容羽前阵子去岭南治理水患时，楚宁玉倒还可以纵着性子不吃不喝，将自己的身子作为与他变相抗衡的筹码。

　　如今他一回来，几乎日日都来，那苦得发慌的药膳吃得楚宁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用了四五口，她终究没忍住心里泛起的那股恶心，一把推开谢容羽给她喂药的手，俯下身子，对着床前的盆盂难受地干呕起来。

　　守在屏风外的枕春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动作利落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殿下怎的突然吐了，该不会是……”

　　触及到那个敏感的话题，枕春下意识闭了嘴，没敢说下去，可这话还是落到了一旁的谢容羽耳朵里。

　　闻言，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难受得小脸煞白的人儿，扯了扯唇：“你多虑了，你家殿下，永远都不可能有的。”

　　说完，男人便将那碗未用完的药膳搁在一边，命枕春待会儿服侍她用完，随后就头也不回地朝屏风外走了。

　　谢容羽那话听得枕春一头雾水。
　　“永远都不可能有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楚宁玉缓过来了，枕春将她扶坐起来，端起方才那碗未用完的药膳，温声道：“殿下，再用一些吧。”

　　谁知下一秒，楚宁玉就怒意大发，抬手将那碗药膳打翻在地，眼眶猩红：“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枕春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在原地愣了片刻，惊慌失措地出了内殿。

　　在她的印象中，殿下平日里极少发脾气，待人也算温和有礼，算得上是宫中众多主子中脾气最好的一位了。

　　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的呢？
　　她想了想，似乎是从谢相回京以后。

　　谢容羽和枕春一走，整个内殿只剩下楚宁玉一人。
　　看着眼前的残局，她心烦意乱，偏偏那只金丝雀还没完没了地叫唤，吵得她头痛欲裂。

　　怔愣几秒钟之后，她快速起身，赤足走到不远处的窗台前。美人一袭白衣，乌发如瀑，即便没有任何修饰，也难掩绝色。

　　“你也不开心吧……”

　　她抬手抚上那只金丝雀光亮的羽毛，神色凄迷，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既然不开心，就别跟我一样困在这笼子里了。”

　　话落，只闻“咔嚓”一声，雀儿脚上的金/锁/链便被打开了。
　　下一秒，它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回过头瞥了楚宁玉一眼，随后义无反顾地朝窗外振翅飞去。

　　望着那只逐渐飞远的金丝雀，楚宁玉苦闷的心里竟有了一丝丝甜意。
　　此时此刻，她竟然盼望着自己就是那只雀儿。

　　过后想想，她觉得自己那时的想法当真是可笑至极。
　　尽管她与谢容羽已经相处了一年有余，但很多时候，楚宁玉发觉自己还是高估了对他的了解程度。

　　就譬如她放走那只金丝雀不久，当天夜里，苏幸就带着两名小内官闯进了她的寂月宫。

　　一名小内官手里捧着的，正是那只被她放走的金丝雀。只不过，它的身上插着一支箭，箭的周围满是血迹，死相极惨。

　　而另一名小内官手里提着的，是一个比先前那个更精美更华丽雕刻花纹更复杂的笼子。
　　而里面，关着一只与那只死去的金丝雀一模一样的雀儿。

　　楚宁玉见状，精致妆容伪装下的她不由地颤了颤，抬眸对上苏幸打量的目光：“苏内官，这是……”

　　“启禀殿下，谢相今日在御花园与太子殿下比试射箭，没成想射中了一只金丝雀。待奴才将那只射中的雀儿捡过去，才发现是谢相送给殿下的爱宠。”

　　“为此，谢相自责不已，特命奴才从雀鸟司重新挑选了一只上好的金丝雀送来，权当给殿下赔个不是了，还请殿下笑纳。”

　　明面上说得好听，美其名曰赔罪，可这阵势，楚宁玉怎会看不出来是谢容羽被她激怒了，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她。

　　思及此，楚宁玉攥紧拳头，脸上并未浮现出什么情绪，只是笑着让枕春将东西拿进去。

　　看见她并未动怒，苏幸的腰杆也因此挺直了不少。
　　临走前，他用眼神遣走身后的两名小内官，凑到楚宁玉跟前，阴恻恻道：“谢相还有句话，托奴才转告殿下。”

　　楚宁玉：“何话？”
　　苏 幸：“谢相说，这是他给殿下送的最后一只金丝雀，若日后再丢了，他会让殿下知道……弄丢的代价。”

　　楚宁玉：“……”
　　直到殿内的人都走光了，楚宁玉也没能从苏幸那句话中缓过来。

　　枕春安顿好了新送来的雀儿，兴高采烈地从内殿出来寻她。

　　“殿下，谢相对您可真好，这只雀儿瞧着比先前那只还要活泼呢，吃完食对着奴婢叽叽喳喳叫了好一阵儿。”

　　“殿下？”见她目光空洞双眼无神，枕春忍不住又唤了几声。

　　可楚宁玉只是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整个人瘫软无力，双目空洞，看上去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良久，她才听见自家殿下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我哪是什么殿下，我分明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宠物。”

　　“……”

　　楚宁玉只觉自己如今的处境像极了一只随风飘零的风筝，而攥着风筝线的人，是谢容羽。

　　-

　　倒了几日春寒，京里难得有了艳阳天，楚宁玉的病也是在雨停后好的。

　　枕春说她这段时日总躲在寂月宫里，再不出去晒晒太阳，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左右她不想待在宫里应付那只叽叽喳喳的雀儿和苏幸的嘴脸，便应了枕春的提议，乘上轿辇出门踏春。

　　许是刚下了雨的缘故，宫中一应陈设犹如新洗，就连那最偏僻的冷宫地界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生气。

　　枕春原是不想走这条小道的，奈何楚宁玉每每出门都命人走这条路，而走到一半总是会遇上冷宫。

　　听说殿下的生母淑妃娘娘就是在冷宫里过世的，因此楚宁玉每每路过此处，都会命人停下轿辇，在外面驻足片刻。

　　奇怪的是，她每次并不进去，只是在外远远瞧上一眼，连贴身伺候她的宫婢枕春都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眼看着殿下的神情渐渐落寞了下去，枕春连忙凑上前去，“殿下，前头的迎春开了，一整面宫墙都是，咱们过去瞧瞧吧！”

　　楚宁玉神色淡淡，没答应，也没回绝。
　　枕春只当她同意了，朝抬轿辇的内官们使了个眼色，便抬脚往前走。

　　落轿之后，楚宁玉在枕春的搀扶下走了下来。欣赏了一会子迎春花，楚宁玉的目光便被不远处那座正在修葺的宫殿吸引了过去。

　　那座宫殿名叫崇华殿，是从前宫里迎神祭祀之地。太后生前倒是时常去那里拜佛祈福，后来太后一走，皇上不喜宫中鬼神之风过甚，崇华殿也就渐渐废弃了。

　　“无缘无故的，怎的修起了崇华殿？”楚宁玉忍不住问。

　　枕春说：“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崇华殿废弃多年，是为对佛祖不敬，所以皇上的病才一直好不了。”

　　“皇后娘娘还说，要请闻名天下的清河寺得道高僧玄凌进宫为皇上诵经祈福，所以这才命人紧赶慢赶地修葺崇华殿。”

　　听了这话，楚宁玉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父皇的病由来已久，怎的前些年没见王皇后上赶着关心，偏偏在前朝后宫纷纷议论皇上将死时请玄凌入宫？

　　在她看来，王皇后借着诵经一事为父皇祈福恐怕是假，想借机拉拢人脉为她儿子造势才是真。

　　大楚建国不过十三年，根基不稳。如今父皇重病缠身，连每日上朝都要吃好几枚丹药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加上太子年幼，谢容羽一家独大，把持朝政，将来那帝位很难说不会落入旁人手中。

　　想来王皇后也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害，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迎玄凌高僧入宫。
　　她的目的，无非是想笼络玄凌，让其投入她的麾下，扶持年幼的太子顺利登基。

　　毕竟，那玄凌高僧可是整个大楚唯一有能力与谢容羽抗衡之人——
　　高僧玄凌，俗名李郅。虽是和尚，却手握重兵，连父皇都要敬他三分。

　　听宫里的老人说，玄凌的父亲李继山与皇上是结拜兄弟，二人一起打过天下，曾许诺事成之后共分山河。

　　后来，这大楚江山倒是打下来了，可惜李继山死得早，没那个福气坐。楚宁玉的父皇只能登上帝位，成了大楚的开国皇帝。

　　李继山死时，其子李郅不过十岁，皇上本想将他留在宫中，给他封侯加爵，但年幼的李郅不肯，只给自己的父亲求了“忠毅”二字作为谥号，封为忠毅侯。

　　后来，他孤身一人出走，没从皇宫带走一丝一毫属于他的东西，而是带着李继山剩下的弟兄远走天涯。
　　时过境迁，当世人再提起忠毅侯之子的名讳时，早已不是李郅，而是闻名天下的玄凌高僧了。

　　思及此，楚宁玉心中的某根弦微妙地动了动，她转头看向枕春，笑得容色倾城：“去打听打听，玄凌高僧喜欢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谢相往死里虐女鹅，将来的谢相追妻火葬场追到吐血女鹅也不会看他一眼滴（坐等看好戏.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