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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番外一:后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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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海阔。
花满楼站在夹板上,负手朝海。
海风将他发丝缠绕。
石崇峻已死,被囚禁的女子和被当作货物卖出去的人,都被救出。
那些助纣为虐的,也一条船装载,由冷血和追命亲自看守。
神秘岛上,事情已了。
可耳边,却少了一道清脆如山雨滴落林叶的声音。
骨碌——
是木质轮椅滑过木板的回响。
花满楼转头,朝向来人。
来人自然是无情。
他来了,却并没有说话。
花满楼主动开口:“大捕头有事?”
无情抬眼看他,道:“花七公子,你的腿伤还没痊愈,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
花满楼微微笑道:“大捕头这是在关心花某?”
无情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君子:“只是受人所托,送点东西。”
花满楼接过。
信封上书“花神收”三字。
——是少女留给他的信。
花满楼打开来。
信不长,内容如下——
亲亲花神:
见信如晤。
哎呀,好拗口,不习惯。不过,入乡随俗,我把自己离家出走的文学素养捡一捡,再落笔好了。
等我。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不在你的故乡了。花神不必担忧,我尚且活着,还没羽化登仙,只是也回了自己的故乡罢了。
只是,我怕是回不来了。
好可惜,花神给我做了支笛子,我却只能用它打打架,而不是吹一曲,把自己的心情,全部吹给你听。
要是那样的话,花神就能满耳朵的欢笑声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以后有风吹起,花神就当作是我来了。
花神说过,微风常常给你送来山林木叶的清香,雨后泥土的淡淡腥气。
枝枝不要脸一点,就把风的功劳给捞走了。
铁笛我是带不走的,花神好好保管,风起的时候,若是有空,可以给我吹一曲欢乐好听的小调。
枝枝在此间,别无所求,只愿花神岁岁年年,长乐安康。
花神可要好好完成我的心愿呐!
哎呀,怎么忘记了我的文学素养。
花神待我想两句酸话给你。
有了。
你是人间温柔不自知,揽遍星辰不如你。
——爱你的枝枝
花满楼的手,轻轻拂过少女的名字。
那下面,还笨拙地画了一片竹叶。
若只论画功,连他六岁的侄子都比不上。
可他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一片竹叶了。
世上再无能比的。
海风拂来,带走君子滑落的泪。
无情在花满楼接过信封之后,就识趣地走了。
花满楼静立半晌,横笛吹奏一曲。
许久。
他伸手拿过旁边放置的拐杖,朝舱房走去。
他刚进门,陆小凤刚醒。
西门吹雪抱着自己的乌鞘剑,站在窗前,看海。
他本是来做帮手的,没料到只是来了,没能出手帮。
西门吹雪摸着自己袖管里面的银票,有些怔愣。
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
君子正朝桌前走去。
“嘶——”
浪子有些僵硬地坐起来,四周张望。
他不小心抽动伤口,痛得慌。
花满楼坐下来,将腰间铁笛和手中拐杖放下,斟了一杯热茶,转身递给陆小凤。
舱房不算大,桌子和床离得并不远。
“你在乱看什么?”君子问道。
陆小凤接过茶杯,张望门外:“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在乱看。”
花满楼将桌上铁笛,拿在手中:“这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在乱看。不仅知道,还明白你想要看的是谁。”
浪子心虚,从床上挪到板凳上,放下手中杯子:“你又知道?”
花满楼道:“你在看漆雕姑娘会不会出现,对不对?”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转移话题:“诶,漆雕姑娘不是受伤了吗?她伤势怎么样了?”
花满楼心情不算好,也懒得拆穿他:“漆雕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陆小凤激动站起来,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花满楼:“……”
陆小凤抽着凉气,也要问:“她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能让她自己走?再说了,这茫茫大海,她一个人怎么离开?”
花满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陆小凤道:“不就是半天嘛。”
花满楼摇头:“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漆雕姑娘和傅兄,已经先随神候的船回去了。”
神候赶着复命,还要捣毁石崇峻在中原埋下的暗线与炸药,便先行一步。
他的船急。
很急。
船破浪而去,后头划过的水痕,还能见分线。
漆雕醉的内伤已经痊愈大半。
只是她强行调动灵力,从无生有,始终还是有所亏损的。
不过……
小姑娘和她有缘,这点子伤,不值一提。
麻烦的是跟在她后面阴魂不散的人。
“我说了,此法一生仅可施行一次。”漆雕醉躺在甲板的摇椅上,懒懒道,“我帮不了你。”
傅红雪抱着刀,坐在旁边。
他说:“我知道。”
漆雕醉在灿烂日光中,撩开一点眼皮子:“知道你还跟着我?”
傅红雪转脸看她:“是你说,枝枝是我妹妹的。”
漆雕醉想睡了,含糊道:“没错。”
傅红雪抱紧自己手中的刀:“也是你说,妹妹给我打造了这把刀。”
这就不对了。
漆雕醉重新撩开眼皮子:“我说的,分明是她拜托我帮忙打一把刀给你。”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傅红雪看着漆雕醉的眼睛:“她一定还有话留给我。”
想要下船分别前,才把信件给人的漆雕醉:“……”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那么聪明做什么。
都不好忽悠了。
漆雕醉从怀里取出厚厚一沓信件,在傅红雪面前扬了扬。
傅红雪伸手要拿。
漆雕醉收回,道:“这些信,原本是下船之前,才能给你的。你要是想现在看,就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傅红雪双眼盯着信件:“什么条件?”
漆雕醉道:“看完之后,不准问我问题。”
傅红雪道:“好。”
答应的事情,他一定能做到。
漆雕醉这才把怀里另外一封信拿出来,递给傅红雪。
厚的信封里面,信件很多,封上没有署名;薄的倒是写了“红雪哥哥”四个大字。
他先将薄的信打开。
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担心我。我应该回到了故乡,见到了爹娘。
我们的故乡,是在另一个相对和平,局部动荡的地方。这里常常危机四伏,但大部分地方都是盛世安稳。
只是这里的异兽,并不是普通江湖好手可以对付的。要是两边的通道打开,将会有无数无辜老百姓遭受家破流离之苦。
我们一家都是故乡的守护人,一生以守护老百姓的和平安定为己任,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哥哥,我们都很爱你。
这一点,你可以永远坚信,不需要动摇。
即便通道封锁,我们一家不能团圆,但是我们始终还是挂念你的。
哥哥,你要是想我们了,就抬头看看月亮。
要是月亮圆了,就是我们在另一边想你。
妹妹平生有三愿。
一愿守护之责永不失;二愿家人岁岁常康健;三愿亲友笑相随。
这样的愿望,不算过分吧?
要是哥哥觉得不过分,那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过好此后每一天。
一定要珍重啊!
——希望哥哥平安快乐的妹妹
傅红雪眼里含泪,却不由笑了出来。
好。
他在心里答应着。
接着,他便拆了厚的那一沓信件。
里面是少女给漆雕醉寄的信。
里面所提及的,除了他们之间的一些趣事,就是有关抓捕石崇峻的商议与准备。
傅红雪原本想问,她们是什么时候联络上的,又是怎样联络的。
一堆疑问在心头浮现出来。
但想起漆雕醉的要求,他便没有开口。
“漆雕姐姐,我有一个哥哥了。一个不爱说话,总是冷着脸,但又一直保护我的哥哥。真是赚到了。”
“气死我了,今天吃饭,有个人居然敢嘲笑我哥,说他是个跛子,是残废,肯定什么也干不了。呸!有些人只是身体残疾了,可有些人,却是灵魂残疾了!简直可恶!”
“漆雕姐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我那哥哥,是个了不起的刀客,但是听说他的刀断了。上次听你说,你锻造武器特别特别特别厉害。那你能不能,帮我也锻造一把绝世好刀,送给哥哥呀?”
……
翻到后头。
“……我将脑波屏蔽器埋在了大腿外侧的皮肉上,顺利带过来了,到时候,我会将这东西挖出来。这样,石崇峻就不能通过精神网,直接回到我们故乡,逃之夭夭。我们得利用这一点,想个好办法,将他在这边绳之以法!你说……”
傅红雪的手难以抑制地发抖。
他没能继续往下看。
他一双眼,全在“挖出来”三个字上。
“疼吗?”
日光浴中,昏昏欲睡的漆雕醉:“嗯?”
傅红雪收起信件,塞进怀里。
“我不是问你。”
他抱紧刀,拖着自己的右腿,回去舱房。
漆雕醉看着那踉跄背影,摇头叹息。
“年轻呐,能悲伤也是好事。”
海风不解意,吹拂春岸绿。
船,快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