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一枝竹韵

19、死胎恐吓，兰花往事（二）

　　闻韶看着极速行驶的车子，抓紧了头顶上方的手把，他知道盛阳一时无法接受这一切，但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如果你非要看证据，我可以给你看，可看完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盛阳暗中抓紧了方向盘，紧咬牙根不说话。

　　“当年的黎清不过才七八岁，就算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法律也无法判定他有罪，更何况当年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都是他所为，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多留一份心眼，以防万一”

　　盛阳突然猛打方向盘，一脚踩下刹车，黑色汽车在拐弯后骤然减速，整个车身被惯性甩出一个惊险而刺激的漂移，最后安然无恙的停在了公安局门口。

　　盛阳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抓着方向盘，低着头看不清眼底情绪，声音却显着一丝不悦：“下车”

　　闻韶沉默少许，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随后盛阳也松开抓着方向盘的手，打开车门下了车，不等闻韶径直上了楼梯。

　　闻韶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盛阳上楼梯的背影，眼中觥筹交错：“盛阳，你爱上他了”

　　语气里充满了肯定，没有一丝质疑。

　　盛阳身形一顿，抬起的脚犹如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停滞在空中。

　　闻韶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无奈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身为警察，我们在法律和感情面前只能选择法律，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今天我将这句话告诉你，走了”

　　盛阳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闻韶走出几步，准备自己打个车回去，他拿出手机解锁，却听身后的人道：“他是我哥，我是爱上了他，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在选择法律的同时也选择了相信他”

　　闻韶滑动屏幕退出打车页面，微微勾唇一笑，背对着台阶上转过身来的盛阳举起手挥了挥，渐行远去。

　　审讯室的铁门忽然发出一阵声响，坐在椅子上的欧阳靖抬起头，目光上下打量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盛阳：“我见过你”

　　盛阳关上门，瞥了一眼他左手残缺的尾指，走到审讯台上坐下：“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欧阳靖却直接质问起了他来：“你为什么要帮楚桥生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澄清，他就该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盛阳对他的质问不予理睬，反问道：“前天晚上拿石头砸伤楚桥生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又怎样，那是他活该！”

　　“你为什么砸他？”

　　欧阳靖冷笑道：“我只恨那天砸的轻了，别以为他召开个记者发布会澄清网上的视频与他无关，我就会相信他的鬼话，他就是烧成灰了我都能认出他，看见了，这个王八蛋既然敢背着我妹找女人，我就不怕弄死他！”

　　欧阳靖语气激动，面色狰狞，他说话时总是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犹如一头疯狼虎豹，如果楚桥生此时站在他面前，他立刻就能露出森寒锋利的牙齿将他撕成碎片。

　　这样情绪极端的人放出去必定会再次做出什么事情来，为保证楚桥生的安全，盛阳只能将欧阳靖暂时拘留起来。

　　打从楚桥生高烧昏迷不醒起，就一直做着噩梦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在身旁照顾了一天一夜不曾闭眼的欧阳沁叫来医生换掉滴空的吊瓶，这药水一瓶接着一瓶打下去人却不见转醒，着实担忧：“医生，为什么我丈夫还没醒？”

　　那医生俯下身，看了一眼楚桥生的情况，而后道：“他这高烧来得猛，一时很难退下去，加上一直做着噩梦，身体很难得到休息，待会我给他打一针镇定剂就可以了”

　　“那赶快给他打一针吧，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医生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待会打针的东西，走到门口，前方恰巧过来一人。盛阳在楼下问了楚桥生的病房号坐电梯上楼，到门口看见医生从307号病房出来，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错身瞬间，盛阳突然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向身后，那医生早已不知所踪，是错觉吗？

　　盛阳收回目光，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欧阳沁抬头看来：“你是……盛警官？”

　　“楚太太还记得我”盛阳走进去，看了一眼床上睡不安宁的楚桥生：“楚董事长还没醒吗？”

　　“没有，高烧一直不退”欧阳沁道：“盛警官来是要问死胎的事吗？”

　　“死胎的事我们正在调查，我来是打算问问楚董事长有没有在生意上或是私下里得罪过什么人，但既然人还没醒那就算了，我今天来是想跟夫人你说一说前天晚上袭击楚董事长的事”

　　“那晚打伤我先生的人抓到了？”

　　“抓到了，这个人跟夫人你有关系”

　　欧阳沁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跟我有关系？盛警官，这话可不能乱讲，难道你怀疑是我找人打伤了自己的丈夫？”

　　“当然不是”盛阳道：“这个人是你的哥哥，欧阳靖”

　　“什么？！”欧阳沁震惊道：“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也是因为你，你哥哥很疼你这个妹妹，网上的那些谣言他看到了，见不得你受委屈，觉得楚桥生背着你出轨对不起你，为了给你出气才砸伤了他”

　　欧阳沁没想到是这样的，露出自责的神情：“那我哥哥他现在在哪儿？”

　　“拘留所，因为他现在情绪比较激动，我暂时不能放他出来，如果楚桥生醒后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会安然无恙”

　　房外有护士敲门：“请问这里是307病房楚桥生吗？刚才的医生临时有事，由我来替他给病人打一针镇定”

　　盛阳问进来的护士：“刚才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他姓李”

　　“李……”盛阳垂眸沉思着，而后对欧阳沁道：“麻烦夫人等楚董醒来后通知我一声，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好”

　　护士一手拿着注射器走到床边，见床上的人被噩梦惊扰不安的挣扎起来，一只手按住乱动的楚桥生，几次尝试将针头扎进皮肤都失败了：“他这样乱动不好打针，来个人按住他”

　　欧阳沁上前按住楚桥生，将他一条手臂固定住，床上的人却突然惊叫坐起：“……别……沈……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走到门口的盛阳猛地顿住脚步，一脸错愕与震惊的转头，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欧阳沁看着突然清醒过来的楚桥生，心生欢喜：“桥生，你醒了……”

　　一道人影突然掠上前紧紧抓住楚桥生的肩膀：“你刚才叫了谁的名字？是不是沈兰？”

　　“盛警官……”

　　楚桥生脸上仍然惊魂未定，盛阳提到的名字更是又刺激了他一次，他惊恐万分的推开盛阳，言语癫狂道：“什……什么沈兰，我……我不认识……不认识！你是谁？你们又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别过来，别靠近我！呃……我头好疼……我头好疼……”

　　欧阳沁见楚桥生情况不对，担忧道：“桥生，你怎么了？”

　　“滚开！啊……我头好疼……要炸开了！”楚桥生捂着疼到裂开的脑袋，不停的撞击着墙面，护士见了连忙将人拉住，却被这时力气大得惊人的楚桥生一把甩了开，手里的针掉在地上，被不知谁的脚踢出老远。

　　欧阳沁急忙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瓶药丸，一连倒出好几颗白色药丸喂给楚桥生：“桥生，我们把药吃了头就不疼了”

　　盛阳眼神深究的看了她手里的药瓶一眼，楚桥生服下药丸后渐渐冷静了下来，神志也清明了一些。

　　护士见这药如此管用，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药？”

　　“我丈夫时常有头疼的毛病，这药是治头疼的，很管用”

　　盛阳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欧阳沁犹豫片刻，将药瓶递给他。

　　盛阳细数了一下里面的量，大盖还有十几粒的样子，将几粒药丸从瓶中倒出来端详片刻，将药丸放进去，还给了欧阳沁：“不知夫人是从哪里买的药，我有个朋友也经常头疼，吃了很多药一直没什么疗效”

　　欧阳沁莞尔道：“这是家里的私人医生开的，盛警官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叫家里的医生开一瓶给您的朋友试试”

　　“好，那就麻烦楚夫人了”

　　盛阳从医院回到局里，正巧碰到药检部门的同事，将用纸包好的一粒白色药丸交给他：“帮我检查一下这里面的成分”

　　“没问题”

　　药检报告要等到第二天上午才出来，盛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稳妥，于是从局里挑了几个人守在医院暗中观察。

　　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盛阳就是头牛也早已精疲力尽，好不容易坚持着把车开回了家，他一下车就想直奔柔软的大床倒头就睡，却在开门进屋的时候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盛阳愣了愣，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下车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注意到公寓的灯亮着，真是困昏头了，他还以为这个点黎清没回来呢，谁知在门口就来了个投怀送抱。

　　“哥，你……”闹了那么多天别扭，两人猝然以如此微妙的场面撞见，相互都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先进来吧，家里没菜了我正打算去买点”黎清错开身子，让出路来，最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就像平时两人闲聊那样。

　　盛阳很累想倒床就睡，但他更不想错过这次与黎清缓和关系的机会：“我……我和你一起去”

　　黎清似乎对他的主动感到略微诧异，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进超市时，盛阳推了辆购物车跟在黎清后面，以前他和黎清一起来买菜总是黎清在后面推车，他在前面挑喜欢吃的菜，不管他嘴有多挑，黎清都能做出让他喜欢吃的菜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半个超市，车里的菜却没拿几样，其实是挑菜的人心不在焉，注意力一直都在后面的人身上，而后面的人视线一直盯着前面的人，都快把人盯穿了，哪里还舍得分半缕余光给车里那些毫不相干的菜。

　　黎清忽然停了下来，盛阳连忙收回盯在他身上的目光，改装若无其事的看着别处。面前突然落下来一道阴影，盛阳看了一眼走近的黎清，愣道：“怎么……”

　　手里的推车被抢走，盛阳扶着车把的手改抓住了黎清的手，其实是黎清抓住了他的手，绕至身后将他圈在购物车之间：“既然要跟着我一起出来，又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暧昧，还有随着说话声尽数喷洒在耳畔和脖颈上的气息，盛阳瞬间绷紧了身子。

　　黎清失落的垂着眸：“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盛阳赶紧道，生怕自己再不说点什么黎清又该胡思乱想了：“我没有怪你，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哥，这几天我不敢见你，一个人想了很多，是我太迟钝太晚察觉到你的感情，我……”

　　盛阳还要接着说什么，却忽然注意到四周汇聚过来许多怪异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跟黎清之间暧昧的姿势，厚了二十三年的脸皮顿时烧红了，他哪还有脸说那些肉麻的话，赶紧拉着黎清溜了，差点连账都没结就拎着菜跑路。

　　开车回家的路上，盛阳还在为被收银台阿姨喊的那一嗓子“小伙子你还没结账呢”感到羞耻，憋了一路的黎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盛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脑袋被宠溺的揉了一把，他才相信黎清是真的笑了，而且不生他的气了。

　　今天这老脸算是丢光了，但是丢的值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回到了最初。

　　气氛一放松下来，奔波一天的疲惫也接踵而至，黎清笑完回头时，盛阳已经半边身子歪斜在车窗上睡着了。

　　黎清伸出手将盛阳的姿势调整得舒服些，温柔缱绻的目光落在他熟睡的脸庞上，轻轻捏了一下，轻声自语道：“真像个睡美人……”

　　说着，黎清唇角笑意一点点淡去，目光渐而变得黏腻幽深，犹如望不见底的深潭，潭底暗流涌动，动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