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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赌、局 ...

  •   晚饭很简单,三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有酒,也不是什么名酒佳酿,是去年顾惜朝瞧院子里的桂花开的好,闲暇时便采摘了些来酿的桂花酒,虽然这比不上女儿红的香醇绵厚,也比不上炮打灯的烟霞烈火冲劲十足,但吞了一口的戚少商还是忍不住叫一声好,紧接着又吞了一大口下肚。

      顾惜朝剜他一眼,见戚少商回自己一个笑,于是眼睛又是一瞪后便不再理会那被风雨楼养得更像个包子的类人型生物,低头吃自己的饭。

      见对面的“专心致志”、“一心一意”低头扒饭的青衣小孩,若是在平时,戚少商一定会伸手去摸摸他的头,说一声“真乖”,然而此时的戚少商却是实在忍不住再次蹦跶出他的俩酒窝,因为只要一想到那孩子是顾惜朝,他就真的好想笑。

      虽然让他发笑的原因在外人眼里很有失他身为大侠的身份,不过戚少商曾不止一次的对顾惜朝说“我不想做大侠”,所以总的说来,他没觉得有啥不厚道的。

      想想看啊,一个身高也没有你高,武功也没有你好(三年前铁手遵晚晴的遗愿,请肖药子为被魔功侵蚀的顾惜朝保命,整整一个月的医治,顾惜朝全省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病全好了,可同时他的内功也全都散了),生气了,骂也骂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戚少商可没忘顾大公子那经典的“吵架我不行,打架你不行”——那干瞪着眼看着你的样儿,加上现在小孩儿的样儿,虽然在自我脑补“憋屈”两个字身后感到一阵阴风,但是说实话真有种抱负的kuaigan。当然,戚大楼主打死都不承认那句“骂也骂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包子皮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比较厚而已。

      一时无话,只听见碗筷相碰的声音。

      也许真的是如自己所言太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戚少商斜眼瞥见顾惜朝碗里的内容,重重地叹口气,开始给那个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布菜。

      顾惜朝眼见自己碗里的菜越来越多,眉头也越皱越紧,盯着对面那个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就在那人似乎还准备开始说教一番的时候,“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他这一动作,很自然地让戚少商把注意力从客观的菜碗饭碗上转移到主观的问题本尊上。

      两人对视,目光相触,一个冰冷深邃,一个汹涌如火,一个步步算计,一个志在必得。

      顾惜朝是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戚少商,总是一副临危不乱信心十足筹志满怀的样子,而这家伙又是出奇命好,运气极佳,还有一大票人马愿为他拼死卖命!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当初就是败在那该死的运气之下,若是也有人愿意为他……心中突然抽痛,眼中闪过尘往破碎的画面——那三个孩子,还有那个温鸾如玉的女子,那一声声“师傅”“惜朝”交织的是此生永远无法逃离的牢网。

      也许还有什么被刻意选择性遗忘了……

      不是有个词叫“永生难忘”?

      在心底哧笑一声,没有什么是无法忘记的,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

      而对于戚少商,他却是很喜欢这样的顾惜朝,机关算尽步步为营飞扬跋扈剑眉轻挑嘴角永远都挂着那抹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笑。
      惜晴小居为晚晴守丧的三年,就算世人都说,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整日用心与工笔花鸟四书五经,没事浇浇花同无情总捕下下棋和追三爷喝喝酒聊聊天与冷四爷比比剑,偶尔还帮花丫头的小猫小狗小兔子看看病……这样的日子才是适合顾惜朝的。
      不过在戚少商的眼里,这样的顾惜朝让他感到很悲伤,有种淬心的凄凉,他甚至怀恋千里追杀中那个浴血狠戾的玉面修罗,赫连小妖说他这是没事犯贱找抽。

      犯贱就犯贱吧,戚少商无奈地笑笑。

      所以他偶尔会在一个月亮不是很圆也不是很亮,星星也不是很多的夜晚,这样的夜晚太过平常,也正因为这种平常,才让人容易寂寞,这种寂寞是发自内心深处,也许是来源自太古,人类本能愿他人对自我的一种理解,这种理解是连同过去特别是像戚少商这样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有太多故事、责任的人的一种感同身受,也许对于他们这样人来说还是一种救赎。这不是去小甜水巷醉杏楼听佳人抚琴能得到的,也不是和风雨楼里的兄弟们大碗喝酒能得到的。从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提着两坛酒,去往惜晴小居,毕竟禁锢在那里的书生,是带给他这一切同时也是和她一起经历了这一切的知音。
      这两坛酒可能会是追三爷最喜欢的陈年的女儿红,可能会是孙青霞力荐的绍兴大曲,也可能会是十二房的招牌秋露白……只有一种酒,他从没有带走过,这么些年了也一直没有喝过,那就是赫连小妖从边关带来的,一直封埋在风雨楼的那株歪脖子树下的两坛酒。
      他每次到惜晴小居都仅仅是坐在门槛上,拆一坛酒封。他想顾惜朝是知道他在门外的,所以那一夜会有一夜的琴音作陪。天微亮时离开,留下那坛没开封的,拿走那坛被他和空的。他不知道顾惜朝有没有喝那些酒,至少那些放在门外的酒坛都是被拿走了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被屋里那个书生拿走的,但至少,戚少商可以自我安慰一下。

      果然像小妖说的那样是犯贱么?戚少商在心底舒了口气。

      在戚大楼主天人交战思绪万千神游太虚重新灵魂附体回过魂来,眼前已经没了那个小孩的影子,也许是算准了的,门口传来了那个懒懒洋洋轻蔑挑衅十足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戚少商可以很清楚详细地描摹出那个人的表情和样子。
      但是,你说明明话锋矛头是对准别人,干嘛每次都要拖他下水?

      “戚大当家的,找你的。”

      戚少商出门,就见顾惜朝斜倚着门框,双手怀抱,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而院子里不出意外的千篇一律的八个蒙面黑衣人手拿兵器二四二队形排列。

      啧啧,这就是主角和打酱油的区别,戚少商暗叹,出口的话还是对准另外一个主角。

      “顾公子怎么知道不是找你的?你的债主可比在下的多。”

      顾惜朝正准备还嘴,头排中间的一个黑衣人抢先开了口。

      “我家主人请二位去一趟。”

      看吧看吧,台词都没新意,戚少商再次鄙视。

      顾惜朝心里可没想这么多,他现在心里很不爽,因为这个瞧不见兆头的家伙,不仅很没礼貌地抢了他话头,还害他失去打击戚少商机会!
      真是越看越讨厌!

      “大当家的,这里交给你了,打架时注意别伤了我院子的花花草草。”

      眼不见为净,撂下话,顾惜朝转身回了屋。

      自命倒霉地看着那人转身离开,顾公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目光一转,一个笑浮上嘴角,天气不错,是个适合练练身手的日子,然后龙吟声起,挽一个剑花,“痴”迎风出击。

      哪知变数总是来得那么快。
      白如烟花腾空,留下刹那的耀眼的光亮,黑衣人得令收队。

      戚少商提剑站在院中,他真的很讨厌那些所谓的反派人物,跑腿打杂的就喜欢在正确的时间错误地出现干破坏气氛的事,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呐,就喜欢在墙上屋顶亮相出场,你不知道抬头很累的吗?!

      白衣女子待手下的人走完后,说了一句“主人愿顾公子能遵守承诺”后也跳墙离开了。

      戚少商在石桌旁坐下,不一会儿顾惜朝就提这两坛酒从后院出来。

      端起碗示意敬戚少商,顾惜朝毫不掩饰其阴谋论地笑着问:“大当家的,愿意和惜朝打个赌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湖北,黄鹤楼。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黄鹤楼,王小石不知道该叹是“桃花依旧笑春风”还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但总归逃不过那四个字“物似人非”。

      上一次来,虽是路过,终点是开封府,但他也算是慕名而来,可中途发生了太多的事,失了他来的目的,不过他不悔,因为他认识了那时他认为可以令他不悔的朋友。
      这一次来,还是路过,终点还是开封府,虽然这途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但不失他的兴致。
      王小石就是这样的人,永远都乐观着,积极着,希望着。

      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像王小石那样,至少在王小石对面的那个人就不。
      不过此时的他也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上等料子做地白色锦衣(王小石买的),头发也用一根白色缎带束着(王小石买的),略显苍白的脸衬着薄唇近乎诡异的红,配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儿,让人不禁思考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小少爷带着跟班出来玩一场笑傲江湖的游戏。

      而这人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是“借王小石一用”本应该和顾惜朝一起变小在蜀中的白愁飞!

      “二哥。”王小石轻声唤对面心情不错的某人。
      “嗯?”
      “我们什么时候起身去汴梁?”
      “怎么?等不及了?放心,在你忘得只记得自己叫‘天下最笨小石头’之前我们会到达逍遥谷找到肖药子。”白愁飞似是讽刺地打趣道。
      “我不是担心我会忘记那事。”王小石有些脸红开始支支吾吾。
      “哦?”白愁飞对这个话题产生了点兴趣。
      “我……”
      “嗯?”
      像是豁出去了般,王小石深吸口气,痛快地把话说出来——

      “我没钱了!”
      “哈?”白愁飞显然反应不及。
      “我们没盘缠了!先前给二哥买衣服,然后这一路上又吃好喝好,我没钱了啊~~~~”王小石不顾某人脑门上暴起的青筋抱怨般地碎碎念着。

      “你说王小石中了‘昨日死’?”戚少商问。
      “‘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顾惜朝笑着抿一口酒,说,“温家老字号的秘毒,从中毒之日开始,每过一日,就消除中毒之日前一天的记忆,依次计算。这毒对人的大脑神经是致命的伤害,所以,最后会变白痴吧。”
      “那……”
      “你不问为什么温家要给这个姑爷下毒?”顾惜朝微阖着眼看戚少商,有一种狡黠的味道。
      戚少商见他这样,身子向后仰了仰,手杵在石桌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在碗里添了些酒,说:“顾大公子不是正准备告诉在下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语气间有些愠怒,他是真的很讨厌戚少商这个样子!
      “顾公子的老毛病,对着在下总有很多话要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话说到此,两人沉默。
      有些事不管是过了多少的年岁,始终是无法放下和横越的。
      放不下因为欠下的债,人命太过沉重;横越不了因为相隔的河太深太宽,血河深千尺宽万丈……暂时的不谈不提,也只是暂时,两人努力的为双方寻找一个平衡点。

      “二哥当时怎么知道我在九归坡?”王小石问。
      “散步路过。”白愁飞眼皮都难得抬一下回答他。
      “是啊,去乱葬岗散步,闯鬼呐。”王小石笑着说。
      白愁飞“哼”一声,说:“没错,我去乱葬岗散步,这不就闯到你这个冤大鬼!”
      “我是收到张纸条让我去哪儿,结果中了埋伏,也中了毒。”王小石有点腌气地解释。
      “什么条子让我看看,居然能让新郎官抛弃美娇娘去那鬼地方心甘情愿的中埋伏受伤中毒?”白愁飞戏谑道。
      王小石挠挠头,说:“条子上说你的……你在九归坡。”
      拿着茶杯的手明显一顿,很快恢复如常,白愁飞扬扬眉说:“我?是我的尸体吧。哼!”

      又一时无话。
      就在王小石觉得若自己不再开口,这一天他们二人就要这样在沉默中过去的时候。

      “啧,这第一局谁胜谁负还没定……”

      似有若无地呢喃让王小石垂头将目光移至杯中物。

      再次抬起头,王小石看着对面无所谓似地白衣小孩继续微笑,不再言语。

      “你说白愁飞也是被引到九归坡的?”戚少商问。
      “嗯,明确了时间地点。”
      “他怎么知道白愁飞一定会去?”
      “嘛,这就是赌和局的区别了。”顾惜朝笑着说。
      “嗯?”
      “于你我这是个赌,而于白愁飞或者再加上个王小石这就是个局。”
      “和那个主上的?”
      “也许是和他们自己也说不定。明天去朝山门。”说完,顾惜朝留下戚少商一个人回了后院。
      戚少商看着青色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里,饮尽碗中酒。

      “那我们之间的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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