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你知道》苏临渊

3、想让你知道

　　>>3、

　　之后整整一周时间，深井都陷在“去”与“不去”的斗争中寝食难安。虽然柳泽慎也那样说了，但观月初还尚未表态。

　　少女的心意左右摇摆，就这样一晃到了周末。

　　夏日白昼较长，天亮的很早，深井醒来的时间，却比天亮也晚不了多少，半躺在床上，眼看着太阳试探着拨开重云露出半张笑脸，挣扎一会儿，索性推开身边一切琐碎跳上云端去了。最后，深井打算相信柳泽——倒不如说，其实她自己也非常想去。

　　时间尚早，街头网球场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穿着运动装的学生在做发球练习，看起来也都是国中生的样子。深井铜将头发盘起塞进帽子里，准备加入他们之中。

　　“喂，臭小鬼，谁允许你们占用这里的场地了？”

　　粗野的声音忽然从球场侧门处响起，溢满嚣张与不屑。深井铜抬眼看去，只见两个高大粗壮的男生正将网球拍扛在肩头有节奏的敲打着，一面对球场上的人们下了逐客令。

　　看样子，他们是高中生吧？深井想着，脚步却未随着场地里的学生们一起移动。总觉得非常不原意让开呢。

　　“你们这样子不觉得很过分么？仗着身强力壮抢场地算什么本事？”少女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胆量，倔强的梗着脖子。

　　高中生们一愣，继而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其中一个甚至靠近深井身旁，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气势咄咄逼人。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么，就来堂——堂——正——正的比赛好咯？你给我做对手吗？我赢了你们就乖乖的滚到一边去！”

　　“堂堂正正”四个字被刻意拖长显得阴阳怪气，摆明了是在欺负人。深井语塞。咬紧下唇准备接受挑战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不想插手你们的纷争，但这个人是我们网球部的代理经理。没办法，由我代替她接受你们的挑战吧。”

　　“观月前辈！你……”

　　未等深井铜说完，观月便摆出一副“我只是碰巧路过”的优雅笑容打断了她：“说什么接受挑战的话，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实际情况比较好哦。不过没关系，就交给我吧。”

　　如他所言，深井是个运动神经缺根弦的人，爬楼梯也能一脚踏空，惨不忍睹的直滚下来。这是她国小毕业那年来圣鲁道夫学园参观时发生的事。不过，当少女眼前繁星闪烁的爬起身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学校的楼梯怎么那么高啊，足足有35节”。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她被观月挖了墙角，请到网球部做见习经理，入选理由是另人瞠目结舌的“观察力敏锐”。

　　观月活动一下手脚，拿了球拍在场地一侧底线站好，摆出了发球的姿势。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数据网球手，虽然表面上看似高贵淡然，实则对那些枯燥乏味数据的执着程度另人叹为观止。曾有来源于八卦者的小道消息称，他用于记录的笔记本电脑居然达到6台之多。

　　所谓天才，不过是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恰巧大家又刚好没有看到罢了。

　　开始交手并不顺利。高中生凭借身材优势，一边大力将球回击一边颇具气势的低吼，活像头发狂的野兽。明黄色的小球飞入观月所在的半场，贴着底线落下，砸出“嘭”的一声闷响，继而又打着旋急速弹出，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拿下一分。

　　第2球依旧如此，观月甚至不曾移动一步。毕竟对手是高中生，并非等闲之辈。深井望着场中全神贯注的少年悄悄捏一把汗。

　　“哼！怎样？现在求饶，然后乖乖滚开还来得及！”

　　“嗯哼哼哼……”笑意在少年黑曜石死的眸子中漾开，他微微抬起下巴，用眼角斜睨着对方，“我拒绝。”

　　高中生脸色一阵铁青，咬着牙发狠道：“你！我会让你输的很惨的！”

　　观月却不为所动，目光灵透锐利，直直的凝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当高中生的第3个发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到他身边时，少年随着球飞来的势头猛然转身，手中的球拍结结实实的将这个发球接了下来并稳稳的打了回去。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完全跑出了对手的预料，本以为会顺利的拿下的第3球冷不丁被打了回来，高中生一下子措手不及的失了分。

　　“你的球路已经被我看穿了。接下来的比赛将会按照我的剧本来进行。”

　　这绝非挑衅的态度，观月平静的语气仿佛在陈述着一个早已被决定好了的事实，不容置疑。

　　比赛果然延续着剧本有条不紊的倒向他这一边，高中生的脸色由铁青变化成死灰，继而又转成猪肝似的酱紫。深井的心里由畅快淋漓隐隐透出几丝不安。万一要是……

　　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计分牌翻到第二局，观月那侧的比分又一次涨到赛点，而另外一侧保持着零分多时，高中生忽然就摔了球拍，恼羞成怒的骂着粗话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观月前辈，快跑！”

　　深井连忙拉起不为所动还在比划架势的观月的手臂一溜烟的逃跑，比兔子还快。

　　审时度势方面，他简直就是个天然呆。少女顿时觉得某人的形象瞬间在心中崩坏了一角。不过，这样的他，才不会让她觉得遥不可及。

　　“等、等一下，代理经理！你干什么？”

　　果然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少女抿嘴一笑，气喘吁吁的对身旁面不改色的少年解释道：“观月前辈，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打不过人家——额，我是说打架。”

　　两人一直飞跑过几个路口，与其说害怕高中生们追上来，倒不如说是深井自己不愿意停下来，简直就想这样一直拖着他的手跑下去。听着激烈的心跳一路疯狂的捶下来，少女觉得她八成是脑子坏掉了。

　　“已经没关系了吧？”

　　观月的声音将她神游的思绪从半空扯回现实。少年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席卷而来的热风一股脑灌进衣服每个个角落，鼓胀着扬起衣角的翅膀。他略一用力，将她扯住，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我觉得现在不跑也没关系了。”

　　深井双脚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

　　“代理经理，你跑的很吃力呢。”他的神态似笑非笑。

　　说起来，像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道谢别人救了自己一命吗？如果不逃跑留在那边被揍的可能性绝对高达94.7%以上。

　　“啊哈哈……这个嘛，”少女尴尬的笑笑，按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我体育成绩不好还真是抱歉啊！”

　　“我也没这么说。”他耸耸肩膀，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扯着额前一缕发梢环顾一下四周又说，“那边的草坪上有长椅……诶？等等，你不要这么快就摊到下去，太没有风度了！”

　　深井是被观月像死尸一样拖到长椅上去的。

　　“想喝水吗？我去买给你。”说着，观月站起身来，朝旁边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少女半眯起眼睛，将头靠在长椅靠背上显得有气无力。在这种暑气逼人的季节，剧烈运动过后，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略有些刺鼻的汗水味道，头发纠结的贴在头皮，头顶蒸发出袅袅白烟，面色赤红，让她觉得还是马上死掉比较好。

　　片刻之后，冰凉柔软的触感让深井打了个激灵，阳光也忽然被挡住。张开眼睛，只见观月正站在她身后，把用矿泉水浸湿了的手帕敷在她额头上降温。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过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一气猛灌，又马上被他制止。

　　“现在别喝那么猛，小口慢慢喝。”

　　记得平时训练，他就总这样和队员们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果然是操心操习惯了吧。

　　观月就那样自顾自的不停说下去，声音穿过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飘进深井铜的耳膜，混淆着夏季轰鸣的蝉声，不知为何竟陡然生出几分暧昧，连空气都显得稀薄起来。少年瘦而不弱的身影遮不住的光晕透过树叶缝隙顺着他的轮廓滑落涟漪般扩散，少女依旧仰面半躺在长椅靠背上，游移的思绪总算好好回归了原位。

　　她朦朦胧胧听见他的话里有这样一句：“说起来，首先跑去挑战那些高中生的人其实是你吧，代理经理？”

　　这个无法反驳的事实到底还是被扯出来了，并且刚才对待前辈的态度也非常失礼。她一愣，马上收起已经暴露无遗的慵懒正襟危坐。

　　“观月前辈，真是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

　　“本来是想请观月前辈出来散心的，反而到给前辈添了麻烦，都是我的错！”

　　“……喂。”

　　“我当时的确很冲动，真是不应该！”

　　“喂，我根本还什么都没说呐，你想到哪里去了？”

　　观月望着反复道歉的少女，觉得她很像一盘卡壳的旧式盒带，错乱而又固执。于是他不得不强制打断她的话，无奈的做了个“请安静一下”的手势。深井铜识趣的沉默下来。然而对视上她清澈的目光，他心中编排好的剧本不知为何被一阵涟漪晃散。

　　“我的意思是……唔……”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能够像这样打比赛真的非常开心，我果然没办法就此离开球场，那里有属于我们圣鲁道夫的未完成的荣耀。用不再打球来作为自罚，实在是一个蠢透了的选择。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他未说出口的话转化成一个复杂的眼神，可惜她未能参透，依旧茫然。

　　“不、不是责怪我的意思吧？”她问的小心翼翼。

　　“不是。”他爽利的否定了。

　　这就足矣。深井铜如闻大赦，被汗水浸透的一张脸又转的生动起来：“啊，那太好了，刚才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那么作为你今天邀请我出来的回礼，下个星期一起参观学园祭如何？”观月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声调说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诶？”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吧，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卡了壳。能够和他一起参观学园祭这种事情从来只敢偷偷的幻想，现在居然成真，少女连忙悄悄在大腿上用力捏了一把，只是用力过猛以至于按捺不住发出了悲鸣，“呜……疼疼疼疼疼！”

　　深井小动作被观月尽收眼底，不过他给她留足了面子没有点破，其实她的反应也算在他的意料之中。

　　“祭典大约从下午开始会比较热闹，并且你负责的工作都在上午，吃过午饭我就来找你。”他说。

　　看着她除了拼命点头，再做不出其他表示，他满意的笑了，眯着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夸奖：“恩哼哼哼哼……好孩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