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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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有时会说否极泰来，有时又会说，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大多不可信。
人总是很擅长给自己制造出这样那样的矛盾，一如大家往往会被奇迹的华丽外表所吸引，却又在渴望它的同时，惧怕去承担它可能附加的沉重代价。
吕星壑有时也不确定，自己更渴望奇迹还是害怕代价。
但至少，当他在小区花园的路边，掐着秒数、伴随着砰砰加速的心跳等待这场试训的时刻，他会很认真地，把这一天当作奇迹降临的纪念日。
而这其实只是宁洲一个极其寻常的冬夜，城市依旧被笼罩在暗淡而稀薄的寒冷中。
已经晚间九点多了，丛叠的人造绿化隔断之外，以各种名目夜以继日挖开又合上路面的重型机械，仍时不时传出作业中的巨响，如同一个毫无礼节的闯入者，让人们从惯性的意识活动里被迫惊醒，并不可避免地感到烦躁。
吕星壑在这种刺耳的动静中安定得可怕——这是田宜珂看见他的第一印象。
这一天，他穿了一身深色的基本款冬装，背个缺乏设计感的黑色双肩包，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整洁，但也乏善可陈，是扔进人堆里随时会被埋没的类型。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身上那种奇妙的专注力。
不知此前已经在这儿站了多久，也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他身边时常有散步的居民和归家的车辆经过，他却自始至终不为所动，就像入定了似的。
到了近处，田宜珂借着路灯再次确认身份，才把人叫回神。
吕星壑反应还算快，只对着来人短暂地愣了一下，便露出一个堪称憨厚的笑容，带了点不确定的口吻问道：“是……田经理吗？”
礼貌周道，顺从乖驯。
他长得其实并不亲和，眉眼有着堪称冷峻的轮廓，不做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严肃而充满距离感。
可这样一笑，看着反倒毛茸茸的，一副人善可欺的样子。
田宜珂点点头，转身领着他朝基地走：“等很久了吗？到了怎么也不联系我。”
“我……到得有点早，怕打扰你们。”吕星壑如实回答。
看样子，是已经在冷风里吹了蛮长时间的。
田宜珂哭笑不得，说都是在训练，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早点来还能早点热身。
身后的人恍悟地“噢”了一声，仿佛是刚反应过来还能有这样的解决方案，说下次会注意的。
讲完之后就又没话了，两人安静地在夜风中前行。
沉默中，田宜珂不由得回想起来，之前中介老关推荐他来试训的时候，曾说“Gazer服从性高、听安排，是个好孩子”。
这介绍里罕见地不提履历，也没交代比赛风格，听上去大而无当，没什么参考价值，以至于田宜珂当时根本没放心上。
直到见上了面，她才不得不感叹，老关这概括不能说是草率，简直是极其精准。
——然而精准归精准，对于一个电竞选手来讲，这却算不上什么好评价。
他已经23岁，作为一个需要拼反应和操作的输出手，绝对称得上大龄了。
天赋、冲劲、荣誉，选手安身立命所仰赖的三样东西，时至今日，他身上似乎已经磋磨得一样不剩了。
有一点其实应睿洋没说错，吕星壑根本够不上PZE战队挑选AD的要求。
哪怕四年前，他曾以ADC的身份拿下过新秀奖，哪怕从陈旧的录像里，仍能看到他当初锐气十足的五杀场面，可时过境迁，如今他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快一年半没有上过赛场的过气选手而已。
甚至在NYT担任首发上单的那一整年，他的存在感都低得惊人，当人们提起这个队伍的时候，还要仔细回想一下才能想起这号人的存在。
而后从首发变成替补，又从替补到离队，再没有人关心。
在MLT这样的顶级热门电竞赛事里，这种选手不乏其数。他们最终也会在同样的沉寂中结束职业生涯，他们与顶级的战队看似身处同个世界，其实面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现实。
二者本应该永远没有交集，可现在的PZE别无选择。
上一年彷如一场从天堂坠入深渊的噩梦，而他们都清楚，这一年，噩梦大概也不会结束。
在“豪强战队”这个虚有其表的标签后面，队伍的丑闻缠身、国际锦标赛上狼狈吞下的败果，早已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单纯到近乎天真的梦想买单，而充满期待的观众不会知晓这些内情，他们只会盲目乐观地相信着PZE的重振旗鼓，这种相信，最后会变为百倍于它的愤怒和失望。
在很糟糕的现实后，是更糟糕的未来。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说服自己去全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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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宜珂谨慎掩饰着烦乱沉重的心绪没让吕星壑看出来，一边带他往基地的方向走，一边三言两语介绍了目前队内的人员情况。
这个转会期留下来的上野辅三人，都是赛区里有名有姓的选手，打了这么多年联赛，这些人吕星壑也都认识，至于刚换上来的主教练跟中单，田宜珂也没有多花口舌，只说“都是很好的人”，试训配合一下就熟悉了。
这个小区住宅密度不高，他们的基地占据着端头的两幢小楼，中间的隔断打通了，被一条半露天的连廊贯通，靠里的那幢是运营管理人员的办公楼。
田宜珂带着吕星壑走进靠路边的另一幢，刚一推开门，大厅里暖融融的灯光就和着烤栗子的甜香散溢出来，冲淡了冬夜沉闷滞重的寒冷。
眼下正是晚间自由训练的时间，一楼充当训练室的开间里，已经齐刷刷坐了一排人，只剩角落处仍有杂物未清的那个位子是空着的。
这是一个规整的四方形房间，不算特别开阔，正对着门摆了一张够六七人入座的小型会议桌，桌上随意摊着草稿纸、零食包装和其他杂物，显得凌乱而拥挤；桌前挂着一块投屏幕布，侧面角落还有一块白板。
白板应该是刚被用过，满目潦草的游戏符号和战术示意图没来得及擦，边角专门辟出的一小条签到栏，按顺序写着上野中辅四个人的ID，中单和辅助中间空了一块，原先AD的名字已经擦掉了，留下一个印子，勉勉强强能辨认出“K”、“i”、“n”几个字母。
每个ID后面都跟着两个小方框，对应的表头上一列写着出勤，一列写着rank（排位）。眼下出勤那一栏已经被大家千奇百怪的勾给画满了，rank下面，只有上单跟辅助两个人画了勾。
面对窗户那侧，横向排开一溜电脑桌，是选手们的座位。
田宜珂在门口就给吕星壑认了认人：靠右坐的是打野方乐和中单less，此刻两人都戴着耳机，正专心打排位；往左背对大门是上单蝶，吕星壑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他的屏幕上大喇喇地挂着欢乐斗地主的界面。
再往左，夹在上单和空位中间，是一个被五花八门的小物件布置起来的座位，里外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闲适感。
椅子上靠垫、毯子一应俱全，椅背上挂着队服外套；斜后方的空地上放着一台小型电暖器；桌子下的三层抽屉柜的外侧，被他弄了一个挂钩，此刻，上面挂着的挺大一袋烤栗子正敞着口散热汽，漫溢在房间里的香味便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
桌面上东西不少，看起来相当热闹，却并不凌乱。各种手办和盲盒的小玩偶挨挨挤挤放了几层，围住了靠窗的两小株水培绿植；不太常用的一侧角落里，打印纸堆叠起厚厚一摞，顶上由一个价值不菲的小音箱“镇压”住。
显示屏旁边，放着一个全透明的矮胖玻璃糖罐，盖子不知道去哪了，里面塞满各种口味的散装糖果，从中还能辨认出一些更像药品的包装。靠近手边的位置，素坯的马克杯里盛满了饮料，呈现出诱人的浅粉色。
屏幕暂停在一场比赛录像的中途，键盘被推到一边，为桌面上摊开的本子腾出空间，那本子边缘翻卷，有些泛黄，看得出来经常被人翻阅使用。
吕星壑跟田宜珂进来的时候，看见座位上的人正埋头摆弄那个电暖器 。这个房间在地暖的作用下，温度并不算低，可他脚边的电暖器却仍在运行。听见门口的动静，那人抬头朝身后瞥了一眼，恰好与吕星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清瘦而苍白，投来的目光略显漠然，眉梢眼角分明还残留着先前与队友闲聊时的笑容，却不知为什么，那笑意也完全无法温暖他环绕周身的气场，反倒显得有些割裂。
几乎是在目光交接的瞬间，一股来路不明的慌张就从吕星壑心底爬升起来，在大脑短暂的一阵卡壳过后，他后知后觉地辨认出来——
眼前这个，就是PZE稳居首发五年之久、MLT公认的顶级辅助之一，Mu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