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庄周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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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岁月，倏忽而过。
不期然已是林间花落，草木渐深的时节。
余小萌和段正淳双魂分离也已经一月有余。
对段正淳而言，不过是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彻底控制，虽然少了余小萌这个“电池”对魂魄的补足，却也在一天十来碗汤药的调养下慢慢地恢复。
对余小萌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她和段正淳双魂一体的时候更加地……令人不安。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李青萝。
她当日随丁二逃出逍遥派，一路上了灵鹫宫。心中原本是乱如麻团的，又担心苏星河的安危，又担心无崖子武功盖世追了上来。
及至到了灵鹫宫，又突然想起李秋水与童姥仿佛结怨极深，自己生得同母亲很是相似，逍遥派中人往往有个迁怒的毛病，也不知童姥会如何处置自己。
谁知到得山上这么久，也不过见了童姥两面。
一次是众人刚上山时，童姥前来迎接……当然接的不是“众人”而是棺中人，其余人等只有丁二还得她看了两眼，一并入了殿后密室，数日方出。
再一次便是余小萌醒来那日。她听九天九部的女子说起童姥神功盖世，当日救回来的棺中人竟已活了过来，急急奔去看时，在洞外山崖边却见到童姥背手而立，面上似有悲戚之意。
李青萝见了童姥原本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本不敢上前，却不知怎地被童姥一眼看见，一双冷目在她脸上扫过几回，神色几变，末了还是长叹一口气，挥手让她离去。
那时她急着去看李沧海的躯体内到底醒过来的是谁，及至见到余小萌，自然是欢欣喜悦，亦无暇多想。
直到回到自己住处，才琢磨出些不对。
说到长相，自己虽生得像李秋水，眉梢眼角却也有着微妙地同无崖子相似之处，倒是那李沧海面容几乎与李秋水一般无二，只唇下多一颗小痣而已。
若是童姥当真是对这副相貌有何忌恨之处，绝不会待李沧海如此好，甚至她瞧着自己的那几分不满之意，多半并非源自李秋水，而是无崖子罢……
想通了上一代这些情情爱爱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纵然是曾同丁二坦坦荡荡提出“段大哥上半月归我下半月归你”“或者白天归我晚上归你”这等请求的逍遥派小师妹，也不由得头晕脑胀。
索性抛开不管，只专心往余小萌处跑，顺带同丁二添点乱。
眼看着余小萌起卧坐行已一如常人，便是逍遥派诸般武学，在丁二和自己的悉心教导下一一使来，亦渐渐圆转纯熟。
对上段正淳这等大理段氏数得上的高手仍能挥洒如意，单论武功已可独自行走江湖无虞了——当然无论是李青萝自己还是丁二都不会放她独自行走江湖的。
就是这般看起来样样都好的情形，还是让李青萝觉出了不对来。
自复生以来至今这么久，余小萌竟是几乎不曾揽镜自照过。
不但如此，她甚至在梳洗之时目光也会刻意避开水面，更是不再往溪旁闲坐。
丁二原本便是连自己容貌都不甚在意之人，只当是余小萌本性不爱妆饰，又知久病者多畏风畏水，自然是无不随她。
李青萝虽并不比丁二心细体贴，却是极爱惜自家容颜之人，爱屋及乌将心比心，几次三番按着余小萌要替她打扮，都被勉强推脱了开去。
直到有一次当真将余小萌按到了妆台前，这才发现她那点极力掩饰的异样。
李青萝自然是巴不得自己能开解得当，在余小萌面前把丁二给压下一头去的。但她只是任性了些，却并非蠢人，思来想去终究是那两人更亲密些。
但为什么……连丁二也不愿意告知呢？
李青萝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这个事情不应该自己来做主。
所以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再度把余小萌按到了梳妆台前，迎着余小萌躲闪的目光，轻声道：“余姐姐，你是为着什么不愿瞧自己呢？”
余小萌整个人都僵住了。
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被挑开来的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冻结住了一样。
她能感到李青萝按在自己双肩上的手松了开来，她得以转开头不去看面前那面光可鉴人的明镜，以及……映在其中的那个人影。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容姿绝世，翩然若仙的绝世佳人，甚至比李青萝还美上几分——毕竟没有无崖子拖后腿——她也很奇怪自己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完全没有关系的琐碎杂事……
李青萝缓缓矮下身子，跪坐在她脚边，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膝盖上，仰脸看着她。
“余姐姐，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呀。”李青萝顿了一顿，又颇不情愿地道：“纵然有什么内情不能让我知晓，也，也可以找别人……”
“余姐姐，你知道的呀，我们都只是担心你，有什么事情你忍在心里很难受的。”
李青萝伸手轻轻握住余小萌的手，她语音轻柔婉转，又极动听，余小萌忍不住低头看她，只见她一双美目中波光流动，不知不觉地便看了进去，脑中不知怎地一迷糊，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丹田一热，一股暖流自下而上，迅速在头顶百会穴游走了一个来回，余小萌只觉得耳畔“嗡”地响了一声，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但清醒了过来，就连这些时日里仿佛一直笼罩在自己和外界只见的一层薄膜也被戳破了一般。
并不是惊天动地的变化，但对外界事物的感触更加细微清晰，映在眼中的世界如同被清水洗过一遍一般，有了更加真实的色彩。
余小萌愕然抬头，正看见李青萝款款站起来，朝她挥手道：“好啦。”又抿嘴笑了一笑，续道：“若是别的时候我对余姐姐用这摄心术，怕是要被丁二打死了罢。”
摄心术？
难怪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前在镇南王府，无崖子就曾经用过这摄心术对付当时还双魂一体的段正淳。
但这次是……
李青萝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笑道：“这摄心术需得会小无相功才可使出，本是祖师传给我娘亲的独门内功，后来她也传给了我，还有……爹爹。”
说到这里，脸上神色微黯，停了一停，才续道：“我猜李沧海多半也会，就试了一试。果然余姐姐你身体自然便运起了小无相功，将我的摄心术全数抵消了。”
李青萝又解释道：“摄心术伤不了会小无相功的人，而且经此一遭，今后便不会再中此术了。而且……”她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也有清心宁神功效。”
无论余小萌是被何事困扰，在小无相功的加持下，亦能返照内观，持心明澈。至少应该是……有帮助的罢……
李青萝在心里叹了口气，预备功成身退，换人上了，手却忽然被余小萌拉住了。
“谢谢你，阿萝。”
这许久未曾听到的称呼乍一入耳，李青萝不由得微微一颤，心里翻江倒海的也不知道闪过了多少念头，最后都化作了一句，“余姐姐，我会想办法去找延寿药的……”
她知道余小萌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就是自己曾经一时兴起便给朱丹臣下药行针，很是损伤了他的元气，连带着寿命亦有所误。
这些日子以来她遇事颇多，几番起落之下，早已较之前明白了许多事理，自知自己当日所为很是不对，只是碍于面子不曾对人说过。
这时终于说出了口，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转头看余小萌神色亦很是赞同，当下更是轻松了不少，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急急道：“余姐姐，我先走啦。”
也不等余小萌回答，便运起轻功往外奔去，倒像是被什么在后面撵着追的样子。
李青萝奔出余小萌所住洞府外，眼见她已看不到自己，这才停下脚步，面对早已在立在那处的人冷哼了一声，傲然道：“好啦，你去罢。”
——却不正是丁二。
丁二看她一眼，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又想到余姐姐已然同自己好了，再也不用怕这位连小无相功都不会的前师兄了，又挺了挺胸，很给自己抬志气地又格外“哼”了一声。
丁二又看她一眼，抬步朝洞内走去，擦身而过时低声道：“……多谢。”
李青萝愣在原地，丁二却不再看她，径直走了进去，又正大光明地反手将门阖了个严严实实。
李青萝回过神来，气得直跳脚，然而丁二积威犹在，她胆子再大也不敢闯进去。
犹豫许久，终究是一跺脚，悻悻然走了，心里兀自想着，也不知道丁二那冷冰冰的样子有什么好，余姐姐总是偏着他……
念头一转，又想到总是偏着自己的大师兄也不知道此时生死如何，安全与否，又不禁红了眼眶。
李青萝在外间一时悲一时喜姑且不提，在里间的丁二却是毫无半点冷冰冰的样子，正以旁人决计无福消受的和颜悦色看着余小萌饮尽了自己端来的汤药，方缓缓道：
“你此时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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