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回正（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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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世界管理局顶楼所发生的一切，席鲤都不知情。
他在系统的授意下，顺着高而陡的台阶往上，最终到达了双子塔的另一个塔尖。
这里的构造与他去过的那一侧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只不过，负责觉醒身份的那一侧要更亮堂一些，而这一侧，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昏暗的雾气，带着些说不出的硝烟味道。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席鲤先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回响，紧接着意识到，他好像不仅听到了自己的脚步。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是被什么人尾随一般。
但席鲤的直觉告诉他，身后并没有人，这是系统的故弄玄虚。
席鲤的感觉没错，这就是系统常年生活在人类世界的恶趣味。
它没有像人一样的实体，但偶尔也会觉得做个人挺有意思。
于是，它开始尝试模仿人类的声音、情绪和语气。也开始尝试模仿只有人类会弄出来的一些特定声音，比如穿着鞋子走路。
之前被允许来双子塔见他的人，数不清有多少被这种尾随的脚步声吓得魂飞魄散，丑态尽出。
眼前这个小家伙，居然还是那么平和。
倒是很难得。
席鲤环视四周，看着高高的穹顶。
秦覆渊跟他说过，系统的本体就藏在上面，但是谁也没见过。
到底是大是小，什么形态，全然未知。
但秦覆渊能够确定的信息是，系统作为来自机械文明的高维物种，与人类这种靠五感来接触和认识社会的情况不同。
人有视觉，通过看到一个人来认出一个人。
但系统没有，它辨认的方法往往来自于感知。
系统感知到了席鲤，知道他来了，他在这里。
但系统不知道，席鲤今天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做了什么姿势，有些什么想法——在没有芯片干预的情况之下。
“你刚刚说，秦覆渊要死了。”系统的电子音断断续续传来，席鲤屏气凝神，尝试辨别声音的最终来源。
“没错。”
“那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系统接着问道，对这些不严谨的人类有些不悦。
“我来之前还没死，现在应该死了。”席鲤随口回道。
听了席鲤的话，系统突然尖锐地笑了，不知道模仿的谁的笑声。
“啊哈哈哈，可真是有意思啊。小家伙，你未免也太薄情寡义。”
席鲤微微蹙起眉心，淡声回道，“为什么这么说？”
系统没有说话，但在席鲤面前，一页半透明的屏障突然落下。
还不等席鲤反应过来，这屏障上就开始闪烁起画面。
是……秦覆渊？
画面中的秦覆渊，赤着上半身，就在目前所处的这个空间里，被系统的能量一次次地折磨。
虽然没有声音，但秦覆渊痛苦的表情清晰可见，不用想也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是秦覆渊。
席鲤知道了，知道了所谓的系统的惩罚到底是什么，知道了为什么秦覆渊深夜从双子塔出来后，身上的伤势会如此之重。
席鲤的手紧握成拳，试图用指甲陷入血肉的痛苦来抵御心中翻涌而出的痛苦。
他用牙齿咬着口腔内部的嫩肉，淡淡的血腥气在看不见的地方弥漫。
片刻之后，屏幕消失。
系统的声音接着响起，“难受吗？看着这个男人如此深爱你，甘愿为了你承受自己本不该承受之折磨。”
席鲤突然笑了，眼睛弯弯，一张脸若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但笑意未达眼底。
他说，“我为什么要难受？他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他吗？他为了我寻死觅活，我就一定要生死相随吗？他自我感动非要牺牲自己，我就一定要承他的情吗？这是什么道理。”
系统一滞，仿佛被席鲤的反问问住了。
“你可真是有意思。”片刻之后，系统说道。
“如果你跟我长久接触的话，会觉得我更有意思。”席鲤回道，“考虑一下？”
系统似乎是有了谈条件的兴趣，“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你们子世界管理局能人众多，就算是没了秦覆渊，还有不少要比你更优秀、经验更丰富的人在。比你听话的，比你嘴甜的，比你更没尊严的，那更是一抓一大把。”
“比我无情的呢？”席鲤打断系统，反问道，“我只想要权力，让我跟我母亲能过得好一些。其他任何我都不在意，什么主世界子世界，这都跟我没有关系。当年我父亲给不了我母亲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呢？”
系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调笑，“原来你比我想象的知道的多。”
“也就这么多了，秦覆渊也没告诉我多少。”席鲤不在意地偏了偏头，“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愿意跟我合作多久，这都没什么关系。我愿意为你达成目的，可以做一些没底线的事情。我不在意除了我母亲之外的任何人，我母亲平等地厌恶子世界管理局的任何一个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什么人产生任何偏爱。”
席鲤言之凿凿，话语里带着些连系统也无法推翻的真诚。
片刻之后，系统终于给了反应。
“秦覆渊……好像真死了。我感受不到他。那既然如此，那你就来接替他吧。但我希望你知道，作为主神的奴隶，你一旦有了二心，就会被我直接抹杀。”
席鲤点了点头，闭上眼。
主神？真是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接下来，我会直接让意识进入你的躯体，让你接受主神的最高洗礼。我将会在你身体里缔结出机械文明的印记，它将开放你的权限，让你成为凌驾于执行者之上的管理者。这个过程你需要全程放松，不要有任何抵抗。要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还能全须全尾地醒过来……”
随着系统的声音，席鲤感觉有一股力量正从自己的天灵盖长驱直入。
不算痛苦，但是不舒服。
席鲤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仿佛整个人被灌了铅。
系统的声音仿佛从他的身体内部传出，带着阴恻恻的不怀好意，从全身流淌过一圈之后，最终停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孩子，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席鲤听见自己脑海当中的这个声音说道，“可惜你忘了，我是系统。我知道你曾经在主世界里发生过的一切。我知道你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知道你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是个善良的家伙。你不薄情，不寡义，所以你来找我装出这副模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话之间，系统虚无的意识上已经延伸出了数不清的触手。
这些触手不断生长，一瞬间就彻底包裹住了席鲤的大脑！
只要系统稍稍一动，席鲤就会直接变成傻子或者植物人，再也无法正常苏醒。
系统桀桀地笑了起来，它太开心了。
每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戳破这些低级人类的歪脑筋时，它总是觉得很有趣。
这些愚蠢的人类啊，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有能力对一个高高在上的主神耍心机呢？
席江的儿子自己送上门来，还省得它费心思在子世界里做掉他。
就让他，跟他那个自作聪明的老爹，一起去……
“这……怎么回事？！”
系统还没有动手，却发现已经动不了手。
它先是触手的顶端开始变得麻嗖嗖，然后整团意识都无法再动弹！
“人类！”系统无能怒吼，却无计可施。
它被困住了，被困在了一个人类的体内，被困得死死的。
“作为无所不知的主神，您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席鲤轻飘飘地笑了，“你要死了，高兴吗？”
“不！不可能！”
系统狂暴挣扎，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束缚。不仅如此，它的确感受到了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被消磨，虽然速度不快，却真实存在。
这就是席鲤被替换的芯片上，专门被设置的功能。
秦覆渊借助了那个星际子世界的最高科技，为这块芯片添加了最忠实的自我保护。
当任何意识有意或者无意潜入席鲤的思维空间时，芯片的自保意识就会被触发，并同时启动吞噬和格式化的功能。
在这之后，入侵的意识要么被撕碎，变成芯片运转的养料。要么就变成一片白纸，任人摆弄。
“有什么不可能呢？你不过只是一只闯入我们的世界的入侵者，谁给你的勇气可以驾驭这个世界，操纵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你既然来到这里，又没有能力出去，那就不如永远留在这里吧！”
席鲤笑得释怀，无畏地将自我保护开启到最大，哪怕他知道，自己或许也会面对失败的风险。
但总有勇者，会守护生而为人的尊严。
双子塔的黑色雾气逐渐消散，一切似乎都没发生变化，但又似乎完全变了。
席鲤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秦覆渊奔赴而来的身影。
他冲着这人努力地扯了扯唇角，然后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
席鲤仿佛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了老席。
意气风发，还是记忆中一直的模样。
老席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双眸之中满是赞赏。
席鲤看着老席，鼻尖有些酸涩，但更多的还是骄傲，“爸爸，您看，我们做到了！系统以后就只是系统而已，它不再有自己的意识，它将被我们所操控！而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曾经不忠于人类世界的人，也都将被一步一步地规劝和清洗。这个世界会像您所希望的那样，干净，纯粹，自由！”
老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
片刻之后，他拉着席鲤的手，一笔一划地写道，“爸爸知道你能做到。你和小渊都是爸爸的骄傲。”
老席的身影消散时，席鲤忍不住泪流满面。
但他知道。
总有一天，爱的人总归会重逢。
·
特护病房里。
席鲤的眼皮微微抖动，旋即慢慢地睁开。
视线由模糊变清晰，焦点集中在了床畔撑着手臂沉睡的人脸上。
席鲤抿唇而笑，反抓住了秦覆渊虚握着他的手——
秦覆渊，以后就一起过最自由的日子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