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潮天》甜鸢

2、Chapter02

　　“喜迎元宵，庆贺新年，邱城游乐园于昨日晚十点燃放了盛大的烟花秀。据了解，此次烟花秀共十二个烟花，象征着我们传统的十二生肖......”

　　电视不时闪过画面，姜鸯看了一眼，咽下了口中嚼了数口的面包。
　　等她起身去厨房拿热好的牛奶时，电视已经开始播报别的新闻。

　　“林江温泉旅馆将于七日后正式开放，本台记者采访了其负责人，负责人称林江温泉旅馆占地近两百亩，力求为顾客提供安全、舒适、放松、健康的体验。”

　　姜鸯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喝完之后将杯子放进水槽之中，转身出了厨房门。
　　手指轻按，播报早间新闻的电视就这样噤了声。

　　少女的眼睛向着电视机不远处的座机看了一眼，想着其空荡荡的来电记录，下垂的眸中没有什么情绪。

　　她从沙发上拿起昨日就收好的书包，里面沉甸甸地载着试卷和作业。换好鞋子之后，一身蓝白校服的少女打开门。
　　二月惊蛰的风顺着扬起她额边的碎发，瓷白的脸上围着素色的针织围巾，下垂着短短的一截到胸前。

　　下了一层楼梯，又走了三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清晨七点半，人并不少，多是同姜鸯一样的槐安一中的学生。

　　门卫室里的老保安犯着春困，一旁有一个刻着“槐安小区”的大石头。
　　只是风刮着雨打着，这么多年过去，那个起首的槐字上面的漆已经褪了色。

　　姜鸯垂了头，身形逐渐隐没在一群蓝白的校服之间。

　　*

　　姜鸯到了教室，没坐下两分钟，广播中已经响起了集合的音乐。

　　开学第一天，按照槐安一中的传统，会举办开学典礼。
　　音乐一响，教室里顿时吵闹了起来。

　　坐在姜鸯前方的江允头直接砸在没摊开的英语书上，痛声道：“不是吧，天气这么冷，这个开学典礼非办不可吗？胡老头糊涂啊！”
　　一旁的林月拿着卷起的书敲了敲桌子，摇头道：“你都叫他胡老头了。”

　　两个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嘴着，就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漠然出了教室。
　　是姜鸯。
　　宽大的蓝白的校服裹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累赘，素色的围巾衬得那张脸更为白皙，像是十二月没于雪地的月光。

　　两个人齐齐噤声。
　　江允咽了一下口水，摇着头道：“比不得比不得，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好学生。你知道吗，上学期那个体育老师犯病让大家跑二十圈，她真跑了，真跑了啊，我在旁边数着，一圈不那......”

　　林月轻微张嘴，摇头：“这个先不说，你有看成绩单吗，上学期她又是第一，英语73分的第一不比你这二十圈恐怖。”
　　江允：“......这不是我这个倒数第三应该思考的问题。”
　　林月：“听说教英语的那个老头被气得炸了胡子哈哈哈哈。”
　　江允：“你别说，还挺想看看照片。”

　　两个人笑着向外走去，到操场时已经是乌压压的一片人。江允一眼就看见了斜前方的姜鸯，他搓了搓手，呼出了一口白白的热气。

　　升旗台上。
　　校长在话筒前：“各位同学们，老师们，首先校长想向大家道一句新年好。今天恰是惊蛰，在古时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这如何不是告诫我们的同学们，学习也要开始了呢？特别是我们高三的同学，如今距离高考只有百天有余，要坚持不懈努力拼搏啊。高二高一的同学也不要松懈，时光转眼而逝，明年后年就在眼前。”
　　“.......”

　　姜鸯认真地看着台上的人。
　　从校长，到老师，到学生代表。
　　一直到主持开学典礼的人宣布解散，她才收回目光，同前面的同学一起，向着安排的路线解散回班。

　　一个同班没什么讲过话的同学挤到她身边，脸有些红，鹅黄的袄子从校服下摆透露出来些。
　　秋琳不好意思道：“姜鸯，你上学期英语真的73分啊？”
　　姜鸯点头，眸中情绪没有什么变化：“嗯。”

　　秋琳鼓起勇气：“老师昨天在班群说，今天晚自习的时候换座位。姜鸯，我的英语很好，上学期考了145分，我们做同桌，我可以帮你提高英语成绩，你、你可以帮我讲数学题吗？”
　　说完，她忐忑地看着姜鸯。
　　姜鸯没怎么考虑，轻声道了一句：“好，我先去接水了。”

　　秋琳快声应道：“好，同桌。”
　　等到姜鸯的身影走远，她回到朋友身边，拧了一下朋友的手，认真问道：“疼吗？”
　　朋友直接一个爆头：“疼啊！你怎么不拧自己！”
　　秋琳小声：“我怕疼啊，真的啊，姜鸯直接就答应我了啊......之前你们不是还说姜鸯清高得要命，谁都不理吗？没有呀，这不是很好说话吗”

　　朋友张了张口，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之前班上我们都喊她学霸。学霸这个人吧，和她说话她也理你，要她做什么事情她也做，但就是很奇怪，像是没情绪的假人一样。你也和她同班半年了，见她红过脸吗？见她发过火吗？这些可以说是学霸这个人脾气好，那你见过她笑吗？”
　　秋琳思绪一顿。
　　朋友摇了摇头：“没有吧，之前那几个外校的小混混将学霸堵在墙角告白，脸都快贴上去了学霸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恰巧有老师出现才把小混混赶走，这能是正常人吗，要我说你也离学霸远一点，学习固可贵，生命价更高。”
　　朋友还在念念叨叨，秋琳应了一声，向着前面看去，但哪里还有姜鸯的身影。

　　姜鸯接了水，回到班级。
　　卷子和作业被她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另外一边是一张已经写了一半的数学卷子。她拿起笔，继续写剩下的题目。

　　还未上课，前面的江允和林月照常聊着天。
　　林月：“放假你有去邱城那个游乐场吗？阵仗好大，上了好几次本地新闻。可惜春节我爸妈没时间，说下次等到单位放假一定带我去。”
　　江允点头：“去了去了，还看了烟花，还挺好玩的，就是里面的爆米花卖的和电影院一个价，真黑心。”

　　姜鸯笔尖止住，望向了他们。
　　江允恰好同姜鸯对上眼神，语气顿时结巴了：“吵、吵到学霸写卷子了吗，我们小声一点。”
　　林月也忙应道：“我们小声一点。”

　　姜鸯摇头，轻声道：“没有。”
　　像是刚刚牙牙学语的婴孩，刚学会如何同同人交谈，她迟疑许久才借着问出了一句：“......爆米花好吃吗？”

　　江允下意识打哈哈：“还挺好吃的......挺好吃的，奶香奶香的，就是吃多了甜的有点腻。”
　　姜鸯：“好的，多谢。”
　　像是这一番停顿只是为了游乐园随处可见的爆米花，道完谢她就低头写起了卷子。

　　林月对着江允使了个眼神，眼睛瞪大，递过一张纸。
　　上面满是：？？？
　　江允摇头：！！！学霸主动和我说话了，爆米花，什么爆米花，我来做那个爆米花。
　　林月：......我和你一起做爆米花。

　　前面两个人还在刷刷刷传着纸条，后面的姜鸯写卷子的手却慢了下来。
　　之前在医院时，她隐约听见爸爸说：“听说游乐园是华林集团旗下的，就是那个华林，林家......”
　　她握紧笔，下意识停了下来。
　　——数学卷子上端正写着“梁宴”两个字。

　　若f（x）＝2sinx，g（x）＝2cosx，直线x＝m与f（x），g（x）的图象分别交于m，n两点，则|mn|的最大值为（梁宴）
　　A.3
　　B.4
　　C.2√2
　　D.2

　　黑色圆珠笔留下的字迹端正秀雅，是高考语文作文最好得分的那种字体。只过了一瞬，反应过来的少女就划掉了“梁宴”两个字。
　　只是划了两下，她就又停了下来。

　　雪白的卷子上那一块墨团格外显眼，规整的题目之外，两条笔直的墨痕穿过“梁宴”这两个字。
　　姜鸯垂眸，随后缓慢地将这张只写了一半的卷子叠起来，再叠起来，放进书包的最深处。

　　像是那些因为梁宴离开暗无天日的心思。

　　*

　　到了晚自习，果真同秋琳所言换起了座位。
　　秋琳搬着书到了她旁边的空位，笑着打招呼：“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请多指教，我是秋琳，朋友都喜欢叫我秋秋。”

　　前面没有换位置的江允和林月对视一眼，偷偷观察着后面的‘战况’。
　　两个人之间的纸条上赫然写着——
　　林月：班上还有这等勇士？！
　　江允：respect！
　　林月：respect！

　　后方，姜鸯轻轻握住了秋琳递过来的手。
　　在秋琳灿烂的笑颜中，她轻微蜷曲手指，有些不太适应同人如此的亲近。

　　秋琳将手握实，不太在意姜鸯略显冷漠的反应。她对着手指冰凉的少女又笑了一下后，才坐下来整理东西。
　　姜鸯收回手，心中倒也没有继续生出什么波澜。比起自然熟的秋琳，她更在意那个脱笔而出的名字，那张被放在书包中的卷子，像是一块生硬的铁膈在她心中。

　　一年了。
　　一年前，梁阿姨病情变得严重，梁宴不得已退了学。可一月后，梁阿姨就跳楼自杀了。随后，梁宴就被那个所谓的生父带离了槐城，了无音讯。
　　自那之后，她再打不通梁宴的电话。

　　她曾以为他接不到电话或者他换了电话，可有一日当她用陌生人的电话拨出那个号码时，对面传来她熟悉的少年清淡冷漠的声音。
　　他说：“喂，你是？”
　　她刚欲开口，对面却又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