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送清

1、001章

　　长乐宫，是太子赵昀为了太子妃特意建造的。

　　此宫乃整个皇城最高处，太子妃施锦最爱的香云纱，足足覆盖了整座宫苑。

　　世人都说，太子对太子妃情根深种，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太子登基那一日，长乐宫的芙蓉殿走水，火海之中，施锦眼睁睁望着即将登基为帝的赵昀跌入火海。

　　他就那样伸着手，用最后的眷恋望着自己。

　　“好好活下去，锦儿。”

　　火海中，赵昀用最后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施锦却被一双大手捂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泪顺着男人暴起青筋的手背缓慢落下，一双眸红的如天边血色晚霞。

　　银白的香云纱被火舌一层层的卷起来，鲜血的味道毒蛇一般钻进施锦的鼻腔。

　　那是死亡的味道，是施锦活了十八年来，闻过的最恶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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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成元年冬日，登基为帝的宁王赵执刚处理完政务。

　　他坐在龙椅上，身上的黑袍极度静谧。良久，他都没有抬起头。

　　若非长乐宫的宫人过来回话，赵执想必会在这张龙椅上睡到午夜。

　　“陛下，太……施姑娘她……醒了。”

　　距离施锦昏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赵执做了很多事。

　　坐稳皇位，彻查逆贼，替侄子办国丧，推行新政，告知天下人太子妃施锦也同太子一起殉情。

　　所以宫中无人再敢唤施锦为太子妃，前日有宫人说错了嘴，当即便被赵执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太子妃三个字，是新帝心口扎的最深的逆鳞。

　　长乐宫内，施锦缓缓睁开眼，眼前还是熟悉的纱帐。

　　那对碧玉做的小蛇仍旧悬挂在帐前，她挪开眼，屋内陈设并无任何改动。

　　在这一瞬间，她心中闪过庆幸的念头。难道只是做梦吗？

　　可匆忙赶来的赵执却打破了施锦最后的幻想，不是，怎么可能是梦。

　　她分明亲眼看到赵昀死了，看到赵执用长剑捅进了他的胸膛。

　　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从小便信赖的皇叔，亲手杀死了她的夫君。

　　“小锦，你终于醒了。”

　　赵执听上去很疲惫，像是呵护着什么珍宝一般，他握住了施锦的手。

　　可下一瞬，就被施锦挣脱开。

　　施锦很美，哪怕缠绵病榻多日，仍旧美的勾人心魄。

　　可她实在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赵执，他不喜欢。

　　“你们先下去。”

　　赵执屏退众人，亲手给施锦倒上热茶。

　　茶盏也还是从前的那一套，施锦看着实在痛心，伸手将茶杯打落。

　　“皇叔。”

　　她开口唤赵执，这两个字很快染冷了帝王的脸。

　　“别这么叫我。”

　　赵执和施锦是先相识的，起初施锦叫他哥哥，后来赵昀横插了进来。

　　施锦同赵昀订了婚约，从那之后，施锦便跟着赵昀一起唤他皇叔。

　　所以她叫皇叔，只因为她是赵昀的妻子。

　　可如今赵昀早就死了，她不应该再喊皇叔两个字。

　　“叫我哥哥好不好，小锦。”

　　赵执请求似的望着施锦，他有一双那样深邃的眸，里头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施锦吞噬。

　　“皇叔，你为何要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可施锦避开了他的请求，美人凌厉的眼神里头只有恨意。

　　“小锦，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暂时不能太激动。”

　　赵执想要把事情揭过去，但施锦却没打算放过。

　　“你亲手杀了赵昀，皇叔，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江山这样不折手段。天地神明都看着，他日青史竹简，你定会遗臭万年。”

　　施锦字字诛心，她质问赵执为何会如此，可赵执居然笑了。

　　赵执笑起来的样子让施锦胆寒，他死死掐住施锦的下巴，压低嗓音，似乎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朕的小锦是在为了赵昀那个废物打抱不平吗？”

　　疯子。

　　“赵昀可是你的亲侄子啊。”

　　施锦忍着疼痛，艰难开口。

　　“那又如何？”赵执似乎也快要压制不住心中怒火，“我早说过他不能动你，我也告诉过你，不要嫁给他。”

　　施锦一滴滚烫的泪落在赵执手心，赵执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仓皇松开了手。

　　“对不起小锦，可是弄疼你了？”

　　施锦望着赵执这般阴晴不定的模样，心下蓦的涌起一阵悲凉。

　　“皇叔，我竟不知你从未放下。”

　　施锦幼年进宫，被帝后当做未来的太子妃培养。她从小便知晓，自己生来便是皇后。

　　对赵执，不过只是善意而已。而赵执幼年时对她的表白，施锦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不过只是一些豆蔻年华开的玩笑，说完之后赵执便被封藩，离开了京城。

　　原本施锦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不知竟惹来如此大的祸端。

　　“你好好将养，朕明日再来看你。”

　　赵执不想同施锦再争论些什么，他怕施锦的身子经不住折腾。

　　在赵执转身欲离去之时，施锦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皇叔，既然你已经得了天下，念在你我年幼便相识的份上，能否放过我。”

　　施锦聪慧，她哪里想不到赵执要做什么。

　　然她既已然是赵昀的妻子，又怎么还能委身给皇叔。

　　赵执回头，望着香云纱下面色若月牙般苍白的小锦，她脆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瓷器，那双含着热泪的眸盛满了绝望。

　　这不是赵执想要看到的小锦。

　　“你想给赵昀殉情吗？”

　　施锦的手下意识动了动，赵执猜对了。

　　“施家尚有人丁数十口，你若想殉情，倒不如一家人整整齐齐一起去，如何？”

　　施锦的手随着赵执的话一寸一寸的攥紧，直到指甲掐进了掌心肉里，刺痛了她原本麻木的心。

　　赵执拂袖走了，施锦闭上眼，眼前又是那片可怕的火海。

　　狂风卷着烈焰，一阵又一阵扑在施锦脸上，她觉得烫的厉害。

　　“太子妃。”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施锦勉强睁开眼，果然是玖奚。

　　玖奚是赵昀送给施锦的宫女，已经伺候她八年了。

　　“玖奚，你还活着。”

　　施锦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玖奚的手。她这时候才发现玖奚的手背上满是刀痕，这些？

　　“不妨事的，太子妃。”

　　“也是赵执做的吗？”

　　玖奚摇头，拿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太子妃还是先喝药吧。”

　　“现在是冬月吗？”

　　听到屋外呜咽的寒风，施锦声音越发虚弱无力。

　　“是。”

　　“我昏迷了多久。”

　　“将近三个月，太子妃，您别再哭了。太医说您的眼睛被火熏坏了，若是再哭，便会……”失明二字，玖奚没有说出口。

　　可施锦似乎不以为然。

　　“殿下的遗体呢？”

　　她麻木的问着，尽管已经明白，现在问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遗体已经找不到了，当日芙蓉殿被烧的什么都不剩。走水半个月后，陛下找到了纵火的逆贼，当日便已经绞杀。

　　一个月前，陛下为殿下举行了国葬，大赦天下。半月前，陛下登基，改国号为兴成。”

　　玖奚把自己知道的和盘说出。

　　赵执动作很快，他应该谋划了很久。

　　利用赵昀登基之日回朝的机会，把一切都做的干净利落。

　　他这样的缜密，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阴谋，恐怕这世上唯一知晓真相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我想出宫，玖奚。”

　　“太子妃。”

　　玖奚却被施锦这一句话吓得连忙摆手，她惊恐的样子叫施锦心疼。

　　“陛下早就下令将您同太子合葬，对外，您早就已经不在了。”

　　玖奚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她抱住施锦，小声又道。

　　“不仅不能出宫，就连这长乐宫的门我们都逃不出去。太子妃，我们该怎么办啊。”

　　玖奚一直在等着施锦醒过来，小丫头在这三个月内，没有一晚能够安然入睡。

　　施锦一日不醒，赵执就会亲手折磨玖奚。

　　或是杖责，或是鞭打，亦或者是用烧红的铁块烫。

　　故而玖奚身上早就已经没了完好的皮，她手背上的伤不过是最轻的，却都不敢给施锦看。

　　好在施锦终于醒过来了，玖奚这才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苦没有白挨。

　　“玖奚，别怕，我们总能想到办法。”

　　施锦环抱住玖奚，赵执既然不准她死，那她至少要告诉世人赵执的真面目。

　　否则赵昀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会安宁，更何况，她绝不会委身于这样一个疯子。

　　玖奚身子微微颤抖，对她而言，只要有太子妃在，日子就能过下去。

　　“总能想到办法逃出去，会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