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报复》钻木得鱼

4、第二个1

　　他来到这个南方城市已经一年半的时间了，即便年都是在这里过的，但他还是不大习惯这里的气候。

　　雨像是怎么都下不完一样，空气也总是潮湿的，衣服洗了也好像没洗，无论晾多久都干不了，时间一长反倒臭了。还有行踪不定、但总会出来吓他一下的大蟑螂、大老鼠，蚊子更是跟带了毒一样，咬上一口，红包一个月都消不下去，还总是又痒又疼。

　　若不是这里能挣到的钱多，他才不呆这么久呢！

　　“王渊，走，干活去了！”

　　眼前这个高壮的男人就是最初带他进入这行的师傅，比他大六岁，初中念完就不上学了，如今在这个南方城市也打拼了十年了。这个城市很大，但他在这片老城区却已经闯出了名声，干活又快又利落，质量还高，再加上总是一副笑脸迎人，让他积累了不少的老客户，老客户又带来新客户，让他的生意是蒸蒸日上。

　　故而之前换城市时，他不过随口向师傅问了一声，便被师傅拉到这里做了帮手。

　　“他们当地人太懒了！一个个没什么负担，干个活儿磨蹭得不行，还总是请假，就没有几个能干长久的！还得是咱们老家的人，干活麻利，知道踏实挣钱！”

　　师傅今天带他继续一个装修的活计，他们队也跟好多设计师有合作，人家帮着客户设计好了样式，会直接让他们接活。师傅说，虽然中间隔了一道，但这样的合作省时省力。

　　这次的设计师是当地人，他干活的时候，听见设计师跟房主说着好似外语的当地话，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师傅早已经会说当地方言了，虽然本地人总说，说得还是不大标准，但在他看来，师傅已经非常厉害了。

　　而他自己呢，呆了这一年半的时间，耳濡目染的，虽然还不会说，但有些日常话已经能听明白了。

　　尤其一些脏话污话更是早就学明白了。

　　干完今天的活儿，他跟着师傅还有两个工友一起出来吃了碗粉，才会回到了租住的小房子里，准备休息。

　　南方的夜生活很长，九点甚至还不算开始，但他却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睡觉了。

　　师傅看他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很是无奈，却又劝不动。

　　但包括师傅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每天九点上床，六点起床，却仍是睡不满四个小时。
　　更多的时间里，他都是闭着眼睛在挣扎。

　　凌晨一点多，他听到房间内工友们的呼噜声，睁开了眼睛，无意识地发呆。突然，身边亮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是手机。

　　他拿起手机，将光度调暗，才打开看，是一条新信息，“王先生，您母亲的情况最近有些恶化，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回来看看她。”

　　他看完了信息，暗灭了手机，并没有回复，他知道，即便他回去，母亲也不会想看见他的。
　　他翻身趴在了床上，随后又蜷缩起自己的手脚，很快以往小的不行的单人床，竟然变得大了起来，他将脸埋进枕头里，不知不觉中，潮湿的枕头变得更潮了。

　　一夜无眠，六点，他照例第一个起床，本来想去跑步的他，看到屋外又下起了雨，且雨势还不小，便只能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一下接一下，随着汗水糊满全身上下，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师傅听着动静也醒了，见他没出去跑步，掀开窗帘一看，果然外面的雨下得不小。师傅没理会他，自顾自去洗漱，洗漱完回来叫起其他两个，又从冰箱里拿出挂面和鸡蛋，去了厨房。

　　等所有人都准备吃饭时，他才去洗漱，顺便给自己冲了个澡，出来后很快吸溜完面条，然后去洗了锅碗，等大家一起出门时，才给凌晨接到的信息回了过去，“已经转账，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她，多谢！”

　　今天的他，一开始看还算正常，但干起活后，师傅就发现，他实在有些心不在焉，尤其中午吃饭休息时，发呆发的更是厉害。

　　“王渊，你到底怎么了？”师傅问他。

　　他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依旧摇摇头。

　　师傅见他这样，却好像知道了什么，等下午收工后，他们在外面吃完饭回去后，师傅悄悄拉住他说：“我让你嫂子去看你妈了，阿姨已经没事了，医生说好好养着没问题，找的那个人也没有偷懒，照顾你妈照顾得很好，你放心，我跟你嫂子说了，她会时不时去帮着看看的。”

　　他喉咙压了几压，强把泪意压了下去，才对师傅道：“多谢师傅了！”

　　师傅拍拍他的肩，“唉，你也没老跟你妈别着了，想回去就跟我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师傅见状也只能叹息，“到底是亲母子，哪有什么大仇大恨，你，唉，算了，还是得你自己想通了。”

　　他这一晚上仍然是没有睡好，朦朦胧胧的梦中，尽是无限的争吵、指责，声音忽大忽小，但最终随着不见了的人，声音都小了下来，直到沉默、寂静。

　　他睁开眼睛，时间还不到六点，他打开手机，发现微信里一个群却仍很热闹，他盯着看了许久，眼睛瞪得通红，最终，他有了一个决定。

　　师傅没有设闹铃的习惯，但今天醒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些过于安静了，起来一看，果然徒弟没有起床。

　　他居然没有起来！

　　师傅清醒过来，立刻觉得不好，他来到徒弟那里，问：“王渊，醒醒。”

　　看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师傅又问：“怎么了，没事吧？”

　　他声音沙哑道：“没事，师傅。”但随即要起身的动作却慢了好几拍，师傅当即摸了他的头，觉得有些烫，于是把他强行按回去后，取来了温度计，让他测一测。

　　很快，师傅确定，他发烧了，39度。

　　师傅对他说：“那活儿也快干完了，你今天就别去了，先休息，我带着他们过去干就行。”

　　“陈哥……”他犹疑。

　　师傅却打断了他，“听我的！”

　　等他们都收拾完出了门后，他闭上眼睛又躺了许久，感觉好一些后，他起了身，打开柜子，取出许久未用过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编辑了一段文稿，接着用拿出他保存了很久的粉色纸张，用他们屋里公用的老旧打印机，在上面印上了一段文字。

　　做完后，他拿着自己的大背包，取出里面一些工具，又把一些东西装进隔层。突然他翻到了自己的钱包，取出后，他打开看了看自己的身份证，摸摸“王渊”两字，他最终把钱包合起，放在了床上，背起包，路过了给他留着早饭的桌子，出了门。

　　许是一个小时，许是两个小时，总之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他又回来了，回来后，他又匆匆打开电脑，把相机取出来，照片导入电脑，又是一阵编辑之后，他把一些东西从包里拿出来，重新放好，又用常用的纸张，打印出其他东西来。

　　所有的东西准备好后，他拿着一个里面带血的小包想了一想，最后没有选择烧掉，而是带出去扔进了这个城中村，许多人都在用的大垃圾桶里，他知道，这个垃圾桶里的垃圾很快就会被清理掉。

　　回到小屋里，他平静地吃了早已经凉透的面条，接着洗了碗，回到床上继续躺着，等待下一个时刻在出门。

　　天色黑下没多久，师傅和工友们回来了，师傅又给他测了一次温度，发现体温还是没有降下去，严厉监督看着他吃了饭又吃了药，这才放他去睡觉。

　　可就在他意识有些迷糊的时候，一个工友突然对他说：“王渊，让我用用你的电脑呗，我的电脑出了点问题，拿去修了。”

　　他突然清醒，拉住想自己去拿的工友，自己起身去柜子处，在柜子里，把电脑包里的文件夹取出来，压在自己的衣服下面，才把电脑拿出来，给了工友。

　　师傅过来对工友说了几句，又让他赶紧回去睡觉，工友打了个哈哈回去，过了一会儿，他还能听到工友说了一句：“王渊的电脑还是这么干净啊！”

　　他控制着自己，迷迷糊糊了许久，终于等到凌晨快三点，他起了身，忍着脑袋的晕劲儿，尽量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拿着文件夹，戴着帽子穿着了件黑色的长外套，出了门。

　　走着没人的小路，再次从没有摄像头的门，进了白天来过的小区，他用胶水把纸张贴好，贴满了几个单元楼门口，确定能让不少人看到后，又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碰上几个酒鬼，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悄悄回去，脱了衣服，放好东西，再次躺倒床上，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长期的压抑让他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一些宣泄。

　　第二天，师傅又给他测了一次体温，觉得还是有些烧，不仅不让他出去干活，还命令他一定得听话休息，否则晚上就去医院，他只能答应。

　　一个工友吃着面条突然说：“昨晚上是不是有人出去了？”

　　他安静地躺着，没有出声。

　　另一个工友道：“你睡糊涂了吧，谁大晚上出去啊！咱们又没有他们南方人这样的精力，半夜还出去吃夜宵。”

　　那个工友又说：“可我好像真的听见了啊！呀！不会是进小偷了吧！”

　　师傅道：“进小偷，咱们有什么可让人偷的？说不定只是老鼠偷吃的动静！行了，都早点吃完，早点出门干活儿去！”

　　他直到听着三个人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