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幸运的我》米狸

31、Chapter 31

　　卓越没有太多反应：“那你想干什么？”
　　丁知予失神地道：“不知道。”
　　“其实你写写书就挺好的，也不用上班，我来工作就好了。”
　　她又是一阵摇头。

　　其实卓越知道，她只是现在一时无法接受，陷入迷惘，等过了几天她回到学校，看到依旧正常运转的一切，她会回过神的。只是他现在不想跟她说什么大道理，他不配。

　　“哥哥。”
　　“嗯？”
　　“你说过，学会后悔，才是长大的第一步。”
　　“是，”卓越咬牙逼退眼泪，才说，“所以我白活了26年，直到那一天，我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我太飘了，把京大的光环看得太重，到了那天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颈窝滴落水珠，他知道她在哭。丁知予轻轻问：“那我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你失去了意识，没有再醒过来……”
　　“所以，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丁知予睁着眼睛，大颗泪水不停地往外砸，“根本不存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还能断断续续地说遗言那种场景。”

　　哭了太久，卓越头好痛。妈妈是医生，他在很小的时候看电视就问过妈妈这个问题，他早就知道那是假的。
　　可妈妈也告诉他，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是有听觉的，但已分辨不清。所以他对她重复了千千万万句“我爱你”，如果她还能知道最后一件事，他一定希望是他的爱。

　　卓越问：“那，如果可以说，你会跟我说什么？”
　　丁知予直接就说：“照顾好我的爸爸妈妈，下辈子好好爱我。”
　　“嗯，还有吗？”
　　“哪有力气说那么多，太假了，”她故作轻松，“你想让我告诉你好好生活？再找个好姑娘？拉倒吧，你不许找，你永远都只能爱我一个人。”
　　“不可能了，”他没能忍住掉落的泪水，“我原谅不了自己，我不会找的。”
　　丁知予这才心满意足。

　　她再次不停地唤他：“哥哥。”
　　“嗯？”
　　“……如果这一次，到了那天，又再发生一次呢？”
　　“绝对不会的，”卓越用力抱紧她，“绝对不会，我能回到三年前，就说明这一切是可以改变的，我就是来改变这一切的。”
　　丁知予轻轻一笑，她并不想听这些，她只是想告诉他：“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你，为你去死。”

　　周末两天，他们都没离开那间酒店房间。丁知予一连三天食不下咽，卓越只好给她买她最爱的奶茶，她勉才强喝了几口。

　　转眼到了周天晚上，明天卓越就要上班了。丁知予持续低落，卓越问她：“要不要我请假几天去汉州陪你？”
　　丁知予摇摇头：“你好好上班，明天早上我就回去了。”
　　“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

　　卓越才一转身，她的目光就跟了过去。她看着他走进浴室，拉了门，人消失在她视线里，心头猛一揪紧，眼泪簌簌下落。
　　这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的身上也背负了对他双重的爱。既然上天让他们在交叠的时空里再次相爱，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浪费一分一秒。

　　对不起。丁知予对两年后的自己说。
　　——我想你也知道这很愚蠢，但是，你也永远都不会后悔。

　　丁知予翻身跃起，赤脚跑向浴室，拉开玻璃门。站在花洒下全身湿透的卓越回过身来，不等他开口问，她就撞过来吻了他。
　　男人低沉的闷哼和女人娇柔的吟叫，一定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二重奏。

　　欢爱到了夜半，卓越摩挲着丁知予细嫩的肩颈，好笑道：“老实说，我感觉我24岁的体力是要好一点。”
　　她跟着笑了：“什么嘛，不就差两岁而已。”
　　“唉，中金压力还是太大了，别说影响体力，我都怀疑会影响精子质量，”卓越立时严肃，“这样真不行，对我们孩子不好，这次绝对不去了。”

　　丁知予突然好奇，爬起来看他：“那不是没有过嘛，你怎么对比的？”
　　“会像之前那样玩啊，”卓越轻轻刮她的小脸，他喜欢这样，“上班之后，那样完了明显会有点累，现在就完全觉得不够。”
　　丁知予也严肃起来：“那就不要去中金了。”

　　卓越笑了，她有点羞，奶凶地吼：“你笑我！”
　　卓越还在笑，丁知予接着捶他，他把她的头摁下，好好哄：“好啦，没有比让宝贝快乐更重要的事。”

　　说到这个，倒是让丁知予恍惚意识到：“我……忘了去买药，不过算了一下，倒不是危险的日子。”
　　这三天心情沉重，怎么会有心思想起这个。
　　卓越也道歉：“对不起，我书包里有套，但是我忘了。”

　　丁知予一听，警觉道：“你为什么会有？”
　　卓越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上次不是说要去东北度假，我就买了一堆都没拆。”
　　丁知予一惊：“一堆？”
　　“是啊，五六盒吧，六只装，也不是很多。”
　　“哦。”她在偷笑。

　　说笑间却是让卓越片刻歇息，很快他又犯了瘾，继续不容抗拒地向她索取。深夜已至五更天，他的爱欲依旧如烈火般狂放，根本不在意明天还要上班。
　　卓越说，如果是在毕业上班之后的工作日，绝对做不到这样。这让丁知予更加支持了他不去投行的决定。

　　早上把卓越送到国贸楼下，与他吻别，丁知予乘高铁回了汉州。
　　酒店房间里封闭了两三天，听了那些荒诞离奇的真相，一下子回到这川流不息的世间，突然都让她不习惯了。

　　公共场所里的人工智能随处可见，飞机划过天际，高铁飞驰而过，原野上架起的电网延绵不绝，路桥在广袤的土地上遇山开山，遇海填海……而这一切，作为理工废物的丁知予帮不上一点忙，她连自己家的电路都搞不定，最大的能耐不过是按照说明书安装一些家具电器，或者在实验室里焊出一块市场都嫌做工粗糙的电路板。
　　看完电影《流浪地球》的时候她就说过，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主动去死吧，像她这种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废物，帮不上人类存亡一点忙，还不如把名额让给真正会修电路的理科生。

　　她真的太太太渺小了，不过是一个高考理综200分，大学挂掉了专业课，还不知道转文学能否成功的女大学生。
　　就这，在她知道了卓越穿越的真相之后，还以为从此之后自己变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天选之女外挂加身，就好像要肩负起什么拯救世界的重任了。

　　——呸，丁知予，你有能耐拯救世界吗？你的能耐考上研差不多就到顶了。还想研究时间和空间？你配吗？你连给科学家提鞋都不配。
　　她望着北方萧条无垠的荒原叹了口气——还是先好好准备复试吧。

　　师兄统计的考研分数截止昨天，丁知予今天才想起来去看看——她的第一名没了，第二名也没了，排名掉到第三，前面一个416，一个403。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参与填报，是否还有隐藏高手也很难说，搞不好她真的会掉到下位圈。
　　太卷了太卷了，394分前三名都不是的话，这真是太卷了。

　　开学第一天，蒋培培找丁知予吃饭。蒋培培考研报的本校本专业，过了线完全就是稳了，也不用考太高，300出头就进了复试。工科这点倒是好，但丁知予觉得自己高数过线很成问题。
　　见到丁知予的第一眼，刚要叫出口的蒋培培顿了顿，说：“……你新名字叫啥来着？”
　　丁知予说：“哎呀别管了，我爸妈还是叫我婷婷。”

　　蒋培培一顿夸：“你也太牛了吧！什么时候复试啊！”
　　“可能四月，央传比较晚，”丁知予认真吐槽，“我感觉我背书还是不行，我政治选择题42分，你34分，我们总分都是60多，我大题写得太差了。”
　　“哎呀，京州压分嘛，没办法。”
　　“可能是一个原因，但是我背书确实不行，高分的别人专业课都是125以上，公共课差点，我两门都不到125，就是英语高一点。”

　　蒋培培非常肯定地说：“那别人基础就打得好啊，或者本来高中就读文科，你跨专业考成这样真的很牛了！”
　　丁知予也问她：“你去见导师了吗？怎么样？”
　　“早就见了，上学期毕设开题就选的她，前两天过去她都给我交代以后研究方向了。”

　　说到毕设，丁知予又是一顿愁。蒋培培考本校研，又是选的最好的导师，导师自然给她留了最好的选题。丁知予就不一样了，开题恰逢考研初试，她考完了才匆匆去选，全是别人挑剩下的。
　　蒋培培高兴坏了：“绝了，我导师说基本她都帮我弄了，反正本科毕设也水，她还帮我搞到了所有的元器件，我差不多就只用把板子焊出来就行！你知道吗很多人做毕设还得自己掏钱买元器件！”

　　几家欢喜几家愁，毕设比考研复试还让丁知予绝望：“我的毕设全是软件，C++，我会吗？我他妈不会！”
　　12月开题，丁知予已经愁了两个月了，今天仍然一筹莫展。

　　到了晚上，卓越给丁知予打电话，一接通他就问：“我打了你好久一直都正在通话。”
　　她说：“我跟我妈妈打电话呢。”
　　“没什么事吧？”

　　“是我打给她的，”丁知予声音很淡，才挂了妈妈的电话不久，她还没从情绪中走出来，“就是突然想到，那时候我死了，他们一定很难过吧。”
　　为人父母，又岂止是难过二字。
　　卓越有些紧张：“跟他们说什么了吗？”

　　“像你一样编故事咯，”她嘴角一扯，“说我有个朋友，考研两年没考上，第三年同时考上了研和公务员，但是刚面试完就因为救男朋友死了，我觉得好难过。”
　　“……然后她说什么？”
　　丁知予带着哭腔：“她也有点想哭，说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这么优秀，父母刚刚高兴上了天，又突然发生这种事，一定没办法接受。”

　　卓越沉默不语。
　　丁知予不想为难他，很快说：“我只是突然很难过，就想跟妈妈说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呢，我今天想明白了，这些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是得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继续努力，继续实现我的理想。”
　　卓越笑起来：“那……”
　　丁知予肯定地告诉他：“我还是得准备复试，然后做毕设，好好毕业。”

　　卓越高兴坏了，立刻就说：“我去汉州吧，我现在去高铁站。”
　　她温柔地安抚：“好啦，你好好上班，周末再来，我也有很多事的。”

　　接着，丁知予告诉卓越那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毕设。他是商科，她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可没想到，卓越说：“王立本科是计算机，我让他做。”
　　丁知予愣住：“……问都不用问的吗？”
　　卓越理所当然：“问什么问，他不会我就让他想办法。”
　　她开始笑了：“真的吗！”
　　“嗯，交给我，你先安心把复试搞好再说，其实你要是能考上研，学校一般不会太为难的，最后肯定会放。”

　　这一心头大患要是能解决，毕业之前丁知予就没别的阻碍了，四级已过，清考已过，学分也修够了，工科女混子总算是熬出了头。

　　白日里的清醒通达，总会被万籁俱寂的深夜一口吞没，掉入没有答案的思考漩涡。
　　关了灯，丁知予躺在床上，卓越不在枕边，她看着无远弗届的星空，重新开始思考人和宇宙的关系。倒也没有想太久，这问题王宇航能想个三天三夜，但丁知予的知识储备只能让她的想象停留在第三宇宙速度的范围内，连太阳系都出不去。

　　还是想点现实的吧。比如，钱。
　　这一趟去京州，国贸五星级一住三天，她和卓越在京州一个月的房租没了。考研第一名已经不保，还是得想个法子搞钱。
　　不得不说，思考搞钱这回事，比思考宇宙容易不到哪去。

　　丁知予不再翻来覆去，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要是有人看着，都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然后她突然翻身起来，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她新建了一张空白文档，毫不犹豫地在第一行输入书名号，往里敲打文字——《从未幸运的我》

　　就当做是，为了那个她没有机会见到的2022年的丁知予写下的纪念。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长得漂亮，父母和睦，家境小康。她生长在一座平凡的南方小城，那里不穷但也不那么富裕。她不是天才也没有开挂，成绩不差但也不那么好，在平凡的大学里怀揣着平凡大学生的理想，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求不拖社会后腿。
　　她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有着平凡的历程，小学中学大学，高考考研考公，也成为了失败的大多数中最平凡的一个。
　　她遇到了一个相对不平凡却又不那么特别的男孩，与他经历从暧昧到相爱的平凡历程，满怀憧憬与他一起打拼出平凡的柴米油盐。

　　要说她有什么特别，她自幼博览群书，从小就爱写故事，写了点不上台面的书，有一些喜爱她的读者。她有一本正规出版的图书，永远地留存在了国家图书馆之中，但，那也是浩瀚书海中最平凡的一本。

　　她在这世上太渺小，可她是自己的英雄。她的故事太平凡，可也是她自己的史诗。
　　她要为自己歌颂，为自己摇旗呐喊，致平凡，致渺小。

　　如果说另一个“她”出现在了故事的最后，那么她又是幸运的。他始终不渝的深爱，让不幸运的她和幸运的“她”在平行的时空里最终交汇，让她平凡的人生有了一点不凡。
　　从未幸运的我，却幸运地遇到了你。

　　敲下最后一行字，丁知予抬起头来，望向月明星稀的夜空。
　　“这句话很诡异，是不是？”她自言自语，却又自然得像在对谁诉说，“不幸运的是你，幸运地遇到他的是我，可是……我们的人生就是因为他这样交汇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