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惊悚阴霾 ...
-
强烈的痛感，出现在徐树励的鼻腔中。
那“痛感”，细细地凿进去，像是敲进去了一根长长的铁丝。
“铁丝”放置年久，生满了坚硬的锈迹，一针扎进深处，所过之处，无不拜倒，直接痛出了一线轨迹。
眼前的发黑嗡响逐渐褪去，捂住口鼻的手掌快要被晒干了的液体粘在一起。
满地都是殷红喷洒的血迹，真像是“凶杀现场”。
皮肤上的血迹水分蒸发后，皮肤紧巴巴的，血色顺着皮肤的纹理裂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像是某种密集分布的红色皮肤病，看起来比喷血那会还要瘆人。
徐树励被瘆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得赶紧回去才行。
这么久不回去，徐月梢找不到自己，会哭的。
到时候，不知道还要惊扰多少人。
—
小时候，自己一出门，想自己透透风去，徐国祥总会在他快出门的时候叫住他，撂下一句。
“带着你妹一起去。”
你说，小徐树励听了，不照做不就行了吗？他不想揣一个人出去，就不揣呗？听见有人使唤自己，他装没听见，撒丫子跑出去不成吗？等他回来，徐国祥还能把他活活打死吗？他敢干这事吗？
可是，小徐树励偏偏就是那么一个在心甘情愿地包裹下，又不情不愿的“蛀虫”，他不敢不听徐国祥的话，一点反抗的话都不敢说，甚至当时连反抗的措辞，想都不敢想，生怕想到了，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
徐国祥刚开始要求他，他就火速接了一个“好”，给妹妹穿好外套，就领着出去了。
两个人，一大一小，走出家门好远，小徐树励才开始觉得“厌烦”。
厌烦自己的不作为，明明可以硬气一点儿的，这样说那样说，都好啊，也好过毫无骨气听之任之。
厌烦徐国祥，屁事不干，总是笑嘻嘻地能抠走身边所有人的清闲，清出一块地方，来安放自己本应该亲力亲为的职责所在。
小徐树励有时候觉得，比起张凤慧，徐国祥才是最把他们当成一家人的人。
张凤慧是在维持这个家的经济，和应该有的物质，她并不关心他们兄妹俩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子，因为，他们只能变好，也必须变好，如果不能，那就是对不起她的付出。
张凤慧在家里，寻求的是一种“等价交换”，以及“个人价值”的体现。
但是，徐国祥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把这个家，看成了自己这个人的一部分，他是绝对的主体，所有的部分都应该围着他转，为他服务，让他地位显赫，轻松愉快，一言九鼎，又可以言而无信。
这就是徐国祥讨厌很多人的原因，他愤世嫉俗，讨厌谄媚送礼的官场，讨厌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交往，尤其无法面对，自己从老板之位跌落后，那些瞬间和自己疏离的人，那些都是一些恶心至极的“势利眼”。
徐国祥在家里，寻求的是一种“唯我独尊”，我是心脏，其他的家人，其他的器官，都为我服务，为我供血的“归属感”。
徐国祥永远有自己的“道理”，让身边的人，受尽凌辱地，毕恭毕敬。
小徐树励领着妹妹，在街上走。
他越走越快，心中烦闷无比，几乎是拽着妹妹的胳膊，往前赶，妹妹的两条小腿捯饬得，简直要出现残影儿。
他恨急了，恨得透透的，恨不得直接现场找个电线杆，直接撞个头破血流，死了得了。
两个人走到一处满是泊车的广场，小徐树励松开了妹妹的手，让她走在自己的前面，自己在后面假装跟着地，捏造出一些声音不一的脚步声，看着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
突然，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他悄咪咪地闪了身，躲在泊车的深处，蹲下来，藏起，透过一只后视镜，观察独自一人的妹妹。
妹妹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听不到哥哥的脚步声了，仓惶地转过身来。
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片残碎的树叶，不知从那一棵秃树上坠了下来，在空中和乱七八糟的风卷在一起，打了个日薄西山的旋儿，落在了地上。
叶片破碎，只有叶脉完整，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瘦干儿“蜘蛛”。
“哥哥……”
“哥哥？”
妹妹眼睛到处打量，企图找到哥哥的身影，但是依旧站在原地毫无走动，大概是已经吓僵硬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接着，伴随着最开始的一声呜咽，妹妹撕破喉咙的爆鸣哭声，割裂空气，豆大的泪珠，像是暴雨天雨刷器双双退役下的车玻璃，已然成瀑。
小徐树励看见妹妹哭，一开始，心中还恶劣地兴奋了一下，随着妹妹越哭越伤心，越悲恸，他该死的共情，又来收拾他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啊，竟然在干这种事，这和喜欢惹得身边人心烦意乱、自己坐享其成的徐国祥，有什么区别？真是令人作呕。
小徐树励赶紧跑了出去，一把抱住妹妹，忙安慰她，哥哥在呢，哥哥在呢，别哭了，妹妹这才眨巴着泪津津的眼睛，停止了哭泣。
安慰好了妹妹，小徐树励刚出来时的“烦闷”———对一切人的厌烦，爸爸，妈妈，以及妹妹，瞬间就被直指自己的“自责”，冲得一点不剩了。
小徐树励对身边每一个人的“反抗”，基本上都是这个逻辑：从对这个人的“直接攻击”开始，直到这个人受到攻击后露出必然的“可怜姿态”后，彻底结束，持续的过程，短到无法准确计时。
大概是因为徐树励无法忍受一个人，在自己的影响下，变成一个可怜巴巴、身世凄惨的人，哪怕这个人徐树励恨之入骨，甚至恨不得一个激动捅死他。
如果对恨的人的报复，让这个人成为了天底下最可怜的人，比恨的人更可恨的“自责”，将会像“慢性疾病”一样，无尽的折磨徐树励的一生一世。
徐树励会觉得：我的恨，真的算“恨”吗？就我因为他，因为他们，失去的那点东西，又算是什么呢？我都不算个什么？我又能失去什么呢？竟然因为这点事，而愤慨、伤心、郁郁，真是可笑死了！恶心死了！我真不是个东西啊！！难怪妈妈会说我无理取闹，难怪爸爸都懒得搭理我，都是我活该！都他妈是我活该啊！！！
所以，对自己之外的人的所谓的“恨”，只是矛头向内的一种“变体”，到头来，都是因为，太过于关注、太过于在意自己了，怕自己出错，更怕自己出囧，怕自己本性暴露被全天下人嗤笑。
其实，根本“无人在意”，其实，就是被全天下人嘲笑也是应得的，能被人笑话，能被全天下的人笑话，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吗？
然而，徐树励呀徐树励呀，根本没有人在意你的小九九，你就是一个垃圾，废物，无足轻重的东西，知道吗？
你的那些自导自演的断肠啊、悲痛啊、难过啊、心酸啊、苦啊，算什么啊？你就是在拿天底下，最最最无足轻重的东西小题大做，比你辛苦痛苦艰苦一万倍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个屁啊，活不下去就去死，死不了就又聋又瞎地活着，然后等死。
恨？恨？你配吗？你有恨的那个权利吗？你自己心里扑腾扑腾就算恨了？
如此看来，还说不“自私”？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还说不“自私”？徐树励啊，徐树励，你才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吧！
活该你难受，活该你痛苦，徐国祥和张凤慧才是最最最聪明的人，他们活得才叫一个“通透”，一个毫无愧疚地舍人为己，一个自我感动地舍己为人，通透啊，都是能找到某种快乐的通透的人啊！
你还恨呢，你配吗？恶心的家伙！
蒙在一个单独的人的躯壳里的“波涛汹涌”，不是“波涛汹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都是刍狗了，那才叫“天地不仁”。
只有你一个人是“刍狗”？那就是你活该，哦不，你应得的，偷着乐吧，不偷着乐也得偷着乐，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说什么鸟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卫生间里万幸有抽纸，徐树励咕噜咕噜抽了个干净，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沾着口水，把自己的手和脸擦了大概。
手和脸擦得匆忙，但是，纸已经全用完了，血迹斑斑地堆了一厕所，哗一下，全部被抽水冲下去了。
徐树励站在洗手台，又仔细洗了一遍手脸，他揩了一下鼻子，里面有血痂的感觉。
刚才的血不是从胃里涌出来的，是鼻子里面不知道哪根大血管突然破了，血涌得太快，猛的一下子，呛进喉口了一些，被他呕出来了。
还伴随着耳鸣，头晕，眼黑，恶心，反正，不像是正常的鼻粘膜干燥而导致流鼻血，不知道是什么。
像是没发生什么过，徐树励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因为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是，无比的正常，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刚才真的吓得要死，害怕自己猝死，惹妹妹找不到哭，惹得服务员发现一地的血惊慌失措，害怕一系列自己导致的麻烦。
不过好在，徐树励还是徐树励，他不会带来任何的变化，即便确实有变化发生，那也和没发生一样，因为根本无人发现，无人在意。无比的合理，又无比的荒唐。
徐树励整理了一下仪表，像是上了厕所后，简单洗了个手。
然后，回去找妹妹去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