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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鸟宿枝头水影空(一) ...

  •   一切都回归于平静,有关党羽都已经被缉拿。
      原本一片喜气洋洋、欣欣向荣的都护府,逐渐变成了沉默又萧条的场面。

      枕清的喜服已经褪下,她换了一身清浅的襦裙,江诉也穿回平常的衣服,两人心照不宣地看着被带过来的高侠。

      高侠即使被缉拿住了,也没有阶下囚的败落,气焰一如往常的嚣张,他怒看枕清道:“你根本就是北肆姝!更不是什么渭州来的北小娘子,你取代了北肆姝,诓骗了我们所有人!”

      正堂内,高侠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们的目光随着高侠的话,都望向了枕清,枕清对于他们疑惑、打量、质问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垂眸看向山穷水尽的高侠。

      她弯起唇瓣笑,故作疑惑中带着讥讽:“哦?我不是北肆姝?那我谁是呢,而真正的北肆姝又在哪里呢?是在你高校尉这里吗?”

      枕清的声音很慢很稳,甚至没有一点恐惧之意。她缓缓站起身子,用眼尾睨他,语气含着轻蔑道:“不过是叫仇羌杀了你往日的兄弟,现在的你走投无路,想要拉我下水吗?未免也太疾言厉色了吧。都督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被你这几话所蛊惑。”

      符生枝嗤笑一声,坐在正堂正上方,微微歪了歪头,声音仿佛含了沙砾,又哑又刺:“别把我架得这么高,我是一个特别容易被蛊惑的人,北小娘子。”

      这话说得严重,符生枝被今日这一出,已经生起了巨大的不爽和怀疑,对于江诉和枕清都没有什么好姿态。

      “身居高位,必承其重,都督在其位谋其政,如何不能架得高了呢?”枕清倒也不怕,她继而又道,“即使再容易被蛊惑,是非之心,人皆有之。”[1]

      好一句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倘若他符生枝所做的不能如她北肆姝所愿,那就是没有明辨是非之心了?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符生枝幽深地目光凝视枕清,枕清仿若未觉,她看着堂中诸位,高声道:“我来庭州的路上,曾杀过一个人,这事我并没有隐瞒,不少人都知道。而我之所以会杀他,是因为他的那支箭矢,要我的命。”

      那日的事情不仅仅只有他们知道,甚至还在军中传开。高侠听到枕清拿这件说事,面色惨白,不知从何开口。

      枕清则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步步压紧:“高校尉,你在王闻礼底下当了这么久的官,明明知道那人也是王闻礼底下的官差,你却跟我说是射歪了大雁的普通猎夫,究竟意欲何为?”

      这明晃晃的欲盖弥彰,每个人都能听出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枕清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甚至反手把一个又一个埋下的炸药丢了出去,叫人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张飞飞站在边上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见邓跃摇了摇头,于是泄气地将脑袋瞥向一边,反倒是仇羌看得起劲,甚至把张飞飞的肩膀都掐疼了,可见有多激动!

      仇羌自是知道枕清的手段,喜欢将人架在高处,又重重摔入泥潭。

      张飞飞被捏得生疼,不情不愿地甩开仇羌的手,仇羌努努嘴,朝邓跃肩头上靠,慢慢地看着这出好戏。

      枕清冷静分析,言语犀利:“你是想联合王闻礼让我死在路上,从而让陇右与陇西产生嫌隙;还是说你想要栽赃嫁祸江长史,让王闻礼官复原职,而你有登居高位的意思;抑或是你早有叛乱之心,就等今日了!可你不知道,自从你骗我的那日起,我对你早有警惕,便把手中百余骑兵交予江长史,才有今日这般的后招,而现下你发觉局势已变,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想借最后一次机会,泼我一身污水?”

      啧啧,真是,说得他都信了。

      而且还把江诉私自调动枕清的骑兵说得合情合理,即使符生枝要怪责,也能功过相抵,甚至有枕清搅和,更叫人难以对江诉下手。

      仇羌频频感叹。

      高侠气急败坏道:“你这简直一派胡言!”

      “我是不是胡说,你唤人来便是!”枕清犀利地抬眸看向张飞飞那三人,“仇羌是我自己的人,我就不问了,张飞飞、邓跃,你们来答!”

      突然被点名的两人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他们话语哽咽在喉中,真的绝了。

      一边是曾经的兄弟,另一边是他们顶头长史未来的夫人,这真是有些骑虎难下。

      张飞飞唇角微动,邓跃却知道枕清这是想要他们两人完完全全撇清跟王闻礼的关系,从此都认真地跟在江诉身边。

      倒戈的心思太多,难免不放心。

      邓跃正要拱手说明原因,以表跟随江诉的决心,符生枝凌厉的眼眸微微施压,从喉中发出一声冷哼。

      都是枕清占据上风,符生枝倒是有些听不下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高侠急了,他面露痛色的恨意,王闻礼为何至死都要保护枕清,他不明白,他一点都不明白!
      高侠道:“都督!她真的不是北肆姝!”

      枕清悠悠挑起半侧秀眉:“那我是谁呢?”

      他不知道啊,徐瀚没来得及告诉他,王闻礼也不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啊,只知道她不是北肆姝。

      面露痛苦茫然的神色,恍惚间,他好像听到王闻礼曾经喊过这位一女娘的名字,他跟着回忆王闻礼的唇形,缓缓地念出来:“枕清。”
      枕清。

      薄映禾神色微动,她瞬间探查到众人的神色微变,而枕清的名字,想必在枕清的名字在刺杀禹王那一日,就已经响彻了整个大启。

      倘若再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件事变得极为复杂,薄映禾不愿意枕清再和禹王扯上任何瓜葛,也不想旁人发现枕清没有死的行踪,便在今日,不能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堆积在枕清一人身上。

      薄映禾当即站出来,厉声道:“高校尉到底在胡说什么,我可是在渭州见过北小娘子的人,岂容你这般诓骗都督?你一个满口谎话,意图造反的人,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会信?”

      卷柏见状叉腰,当即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薄映禾不是个爱出头解围的人,甚至在平日里都不会出现,只是默默地在背后听符生枝提及,再默默开解,第一次这样的薄映禾,不仅仅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就连枕清都没料及到。

      三个女人同气连枝,把高侠的气焰压得死死的,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倒是符生枝看着薄映禾的目光沾了点古怪。

      枕清啊。
      他熟啊。

      映禾妹妹。

      符生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心中另有打算,他看向江诉道:“今日这是出现太多意外,早已经错过吉日,来听想作何打算?”

      江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既没有出面帮衬枕清,也没有出声为自己解释或是讨赏,明明是今日的大角色,却又想藏去行踪,这才是真正的藏拙,事事做得滴水不漏,却又不激进,好似甘愿俯首,成为他手中最利的剑。

      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这剑越发的锋利了,甚至隐隐有对准他的意思。

      他拿不稳了,那便弃了吧。符生枝想着。

      江诉神色如常,平淡道:“今日不行,那就改日,我看三天后也是大喜日子,不如就那日吧。”

      “不知道是因为年轻脑子好,转得快,一下子就知道三天后也是个吉日,还是说来听倒是很有先见之明,恰似知道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符生枝挖苦道,“我倒是真的玩不过你们这群年轻人了。”

      卷柏瞪大眸子,满目天真无辜做派,笑嘻嘻道:“既然都督觉得自己年老色衰,脑子不及长史好,倒不如退位吧,让更厉害的人胜任,让陇右蒸蒸日上才好呢。”

      这话一出,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该说卷柏胆子大,还是没有脑子。

      众人心神不宁地各作打算,想着如何打个场合缓解,又或者是如何溜之大吉。

      仇羌拍了拍卷柏的脑袋,说出众人的想法道:“你这个笨丫头,这种话怎么能当着都督面说,要说也得私底下说呀!”

      原本就凝重的气氛变得更为尴尬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把所有人整得极为不自在,最后还是符生枝自己出马:“哦?不知道来听是如何想的?不如这个都督的位置换你来做?”

      “下官不敢。”江诉道。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你做得比我好,比我更能胜任这个位置。”符生枝没听到回话,“你在揣摩我的意思?”

      “都督的意思难猜,下官更不敢擅自揣摩。”江诉淡淡道。

      符生枝大笑,看向四周的一片狼藉,拿起手中沾血的长剑,咬牙道:“你怎么会不敢呢?今日的都督府内,有无数把刀都往我脖颈上挥了,你竟然还敢和我说不敢呢!”

      两人气氛见薄怒张,这怕是有分崩离析之势,符生枝步步走前,逼近江诉。

      枕清感受到符生枝暗藏巨大的杀意,她眼神注视留意他的动作,当即想要伸手拉过江诉,将人掩在自己身后,独自一人承担符生枝今日的承载所有的不满。

      可江诉并不需要枕清为他挡在身前,枕清知江诉想要独自直面符生枝,但她不愿意江诉涉险。

      江诉自然也是这种想法,枕清只好朝仇羌微动神色,仇羌拧了拧眉,意外地没动。

      他本来就是保护枕清的,哪有去帮江诉的道理,江诉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枕清知道自己唤不动人,不由走前,江诉微微俯下身,在枕清耳畔低声道:“没事,信我。”

      江诉反手将枕清护在身后,枕清见状,旋即朝薄映禾身旁走去,在符生枝的剑当即抵在江诉颈侧,江诉并没有动,而是冷静地看着符生枝。

      枕清见此动作,将隐藏在袖中的利器拿了出来,抬起冷眸看着符生枝道:“都督手中的剑要是不稳,磕碰了一下他,那么薄娘子身上也会出现和江诉一样的伤,我这人从来不开玩笑,符大都督好生思量。”

      符生枝朝她那处望去,看到枕清手中的一把匕首被她轻巧旋转。

      见他来看,枕清笑着将利刃那面抵在薄映禾纤细又孱弱的脖颈处,好似下一刻就能见红。

      两人目光带着同样的神情,却又大不相同,不过能明白大家心中都不畅快。

      “哎呀呀你看看这是干嘛呢!”邓跃出来打个缓和,“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一群莽夫,动刀动剑的!”

      碍于薄映禾在枕清手中,他只好敛下怒意,放下手中的剑。

      其实薄映禾会武功,而枕清气势微弱,倘若她真想要伤薄映禾,也难。可是薄映禾不仅甘愿做枕清的人质,甚至还一声不吭。

      明明猜测到枕清不会伤害到薄映禾,可是他还是不敢赌。

      两方人终于放下手中武器,那人这才放心。

      今日事情多,着实有些累了,枕清不想说话,她默默瞧了堂内人几眼,走出堂外,刚迈出两步,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鸟宿枝头水影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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