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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窗翠侵影渺烟霏(五) ...

  •   “看来佛祖也不保佑你。”

      “那你保佑我呗,小县主。”

      枕清挑眉,其实刚才那话也只是玩笑话,就算陈琅不说,枕清也肯定不会让陈琅出事的,毕竟是自己拉他下水。

      最后没等人下葬,枕清很荒诞地跟府中下人说他阿兄又活了,无需棺材了,就留给你们家郎君自己用好了。
      也没管人信不信,脸色又是如何,直接关上门,挡住屋外人的视线。

      陈琅再次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枕清反问:“我说了你就会帮我吗?”

      “或许我听后真的愿意帮忙呢?”陈琅像是在和她打商量,“你说说看,我今日不也帮忙了吗?”

      枕清笑了笑,也不知信了陈琅的话没有,而是深深凝视他。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陈琅了,在上一世也是匆匆一面,听他说了几句自己的事。

      他在青山寺里待了很多年,时常听到她的事情,原本还会做些糊口的生意,后来只想青灯古佛,终老一生。

      枕清知道陈琅现在得到的东西和如此成就都来之不易,如果掺和她的事,她不能保证是否会被她连累,她也不想身为好友的陈琅步入险境,从而一无所有,那样的日子对于陈琅来说,太痛苦了。

      至于她,她算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没有,自然无所畏惧。

      枕清半真半假似的跟陈琅说:“我和他有仇,他既然入了长安,我便要叫他有来无回。

      “所以陈琅,你帮不了我。你是聪明人,知道民不与官斗。”

      陈琅抓住枕清要走的动作,他低垂视线,轻松一笑,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和他斗,或许为了你,我敢呢?”

      夜色黑得深沉,仿佛笼罩无尽头的黑暗,叫人难以喘息。

      枕清眉心跳动,她察觉到陈琅在她手腕上的力微微收紧,那道‘我敢呢’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回荡,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无端地敲击着她。

      让她生出片刻的犹豫,可这股犹豫又被情绪给笼罩起来。

      不可以这样。

      陈琅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为了她的选择而选择。
      枕清挣脱陈琅的手,眉眼隐隐有待发的怒意,她克制地压低声道:“我看你是疯了!权衡利弊你自己清楚,别逼我骂你!

      “如果我发现你在背地里掺和王闻礼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去见你,你也会永远见不到我。”

      枕清扯了扯唇,又狠心警醒他道:“你帮不了我的,也请不要擅作主张,到时候给我添麻烦。”

      陈琅看着落空的手,他缓缓蜷缩被风穿过的指缝,瞧见人走得越来越远,他半倚靠着门,眼眶微微湿润,心中突然怅然若失。

      他怎么会不敢呢?谁也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事情之所以能坚持下来,都是因为枕清,他后来能离开雷州,也是枕清偷偷帮忙。

      在他走的时候,枕清也会舍不得而润红眼,甚至偷偷给他塞了不少的银两。

      “添麻烦?”陈琅苦涩一笑,心里跟明镜一样,他喃喃自语,“嘴上功夫跟刀子似的,不舍得就不舍得呗。”

      所有人都在说枕清精明算计,可在他的心里,她依旧是嘴硬心软的娘子,是应该得到世上最好东西的女郎。

      为了枕清,即使一无所有,他也心甘情愿。

      沉沉月色映照在回廊上,枕清走向烛火通明的那一处,她思绪跟着步伐游走。

      方才跟陈琅所说的有仇是假的,她哪里会和王闻礼有仇,这人分明是和张宣晟有大仇,不过她怕张宣晟在禹王那里捞不到好处,便要来王闻礼这处。

      在上一世,其实她和王闻礼并未见过,只是对他有所耳闻。

      天空泼墨,府邸内的一处书院烛灯轻晃,桌上红烛燃了半截。

      一男子垂首居于下方,片刻后抬起脑袋问:“主上,您今日为何带那个女子回来?她分明满口谎话,并不是个善茬。”

      王闻礼落笔的手一顿,他视线隐匿在烛火里,坚毅的脸庞掺杂一抹柔和,他碰了碰眉心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

      位于下方的手下无语凝咽:“主上……”

      王闻礼写好满满一页纸,搁笔挥手道:“她是县主,我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宣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大气磅礴,上方满页的人名看得人心惊。唯独张宣晟那三个字着墨最深,而后轻轻移至到枕清那两字上。

      王闻礼用剑挑开枕清的帷帽时,就已经认出枕清是县主。

      也不是特意去了解,而是他在上一世曾远远看过枕清,甚至也有擦肩而过,只是枕清从未注意到他。

      他知道上一世的枕清眼高于顶,不会去注意任何人,所以看到她的时候,他故意用剑抵着她脖颈处,想看她会如何发作。

      可他发现,即使这样,她也没落了下风。

      这事像是枕清故意接近他,其实这也是他自己在心中默许,他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至于张宣晟,他终究是不会再放过他。

      枕清走进小院里,惊动了不少下人,他们都知道枕清是县主,拦也不敢拦,进也不敢给人进,多半想先僵持着再禀报。

      看到这般情形,枕清多少也猜得到。

      她并不觉得王闻礼不知道她的身份,毕竟他的身边有云行野,就算云行野不说,王闻礼死得也挺早,自然也是重生,知道上一世的事情。

      她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就静静等着,也不着急,待人开口说话了,才动身走近。

      “一个人这么晚来我的院子,你就不怕吗?还是说长安的小娘子各个英雄色。”

      枕清这才走近,垂下的视线看到那一页纸,唇角便勾起一抹玩味,哪有半点白日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轻点那页纸,缓缓道:“王长史正人君子,我又有什么怕的?难不成你想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可真是会贬低自己。”王闻礼讥讽道。

      枕清眼眸挑笑,反问:“不喜欢听?难不成你喜欢我说你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果真是伶牙俐齿,那就问问县主是如何想的,要入我这不及王府万一的寒舍。”王闻礼犀利的目光望向她,“我出现的这几日,长安并不太平,县主和我一起,难道不担心别人的动作会祸及你吗?”

      “那是我的事,再说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大好人,要说起最不担心的,难道不是你吗?你心里不是想着,我的死活又关你何事?”

      枕清转身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伸出食指敲在桌案上,悠悠道:“想必你也知道阿之奎在长安,你难道就不想铲除吗?”

      王闻礼锋利的眉眼一动,仿佛又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话虽然说得夸张,但王闻礼确实是泡在尸山血海里的,血腥又残忍,也被称为人间厉鬼。

      屠城、杀戮、放火他都干过。

      眉宇间的凌厉肃杀之气,怎么也抵挡不住。

      枕清隔空点了点他桌上的宣纸,调侃笑道:“看来你也重生了,也很恨张宣晟是吗?你不想放过他,他未必不会先对你下手。趁他现在的爪牙不锋利,罗长观又在追查珠宝商贩,你熟悉波斯商人,让他们一口咬定,扼杀在未成功的时候,不好吗?”

      王闻礼拧眉问:“什么意思?”

      这话语的意思分明是,张宣晟重生了,阿之奎入长安了,一切都和上一世的人不一样,就连枕清也变了。
      “你和张宣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是他的妻?”他又问。
      枕清听到这话,反感道:“我从来不是谁的妻,我只是我。你死得早,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但我知道。

      “后来国破了,张宣晟也死了。因为阿之奎最后攻入了长安,长安沦陷了。王长史难道真的想再次看到这样的局面?叫大启落在外人手中?”

      王闻礼轻呵一声,凉飕飕道:“我死得早,落到外人手中又与我何干?我竟不知县主也是个强人所难的人,况且你和张宣晟的关系,我让你好端端站在我眼前,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

      听到第一句话,枕清略显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额前的碎发,随后立即撇清关系道:“我和张宣晟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也没逼你做什么,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中,想如何琢磨,那是你的事情。而且我一介女流之辈,我只想在之后有能力自保,不再居无定所,在乱世里浮沉。”

      她像是怕王闻礼不信,甚至抬手掩面,轻轻咳嗽了一声,挥了挥烛火朝上浮起的薄烟,声音逐渐轻柔:“我就是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王长史若真是如此高看我,我当真是高兴至极。”

      王闻礼不知信了没有,他眉尾上挑,眼尾也跟着上抬,从喉中发出一声哼笑:“你若真想找一个一世无忧的依靠,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毕竟最后我也败了。”

      “今昔非比,王长史既然抢占先机,以你的本事,现在的他们不足为惧。”枕清挑着眉笑笑,话锋一转,“王长史也挺自信,谁说我要找你为我的倚靠了?”

      话音一落,王闻礼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突然变得呆凝,像是一只英勇的老虎遇到了软弱可欺的兔子,结果还被兔子反欺负去了的尴尬。

      “那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王闻礼喜怒不形于色。

      枕清摇头:“我想要你带我去云大将军生辰的宴会,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是我事了。”

      王闻礼问:“为何是我?”

      枕清避而不答,只道:“一定是你,必须是你,只能是你。”

      王闻礼看着枕清轻点的手,若有所思道:“那我若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我人都在这了,愿不愿意好像都和你牵扯上了关系。”枕清微笑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低睨他,“王长史不会觉得别人都不知道吧,你不是还问过云郎君认不认识我吗?”

      枕清眼神带着狡黠,又如同幼兽,清澈灵动,增添的俏皮却不使人反感。

      反倒是觉得是他所能控制的猫儿,像是为了一个他自己全然不在意的东西朝人摇尾,即使有可能在不注意的时候被反咬一口,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可惜王闻礼不知道枕清从来不是会向人摇尾的猫儿,而是会慢慢把人拆入腹中的恶狼。

      枕清恰似好意提醒般道:“王长史,重生的人不只有你,你在算计的同时,别人未必不会先你一步,所以好生思量吧。”

      “张宣晟也重生了?”王闻礼沉声问,“那么阿之奎呢?”

      他的声音拉住枕清转身离开的脚步,枕清的背影修长纤细,微微收紧的裙摆将腰肢勾勒得更显纤细曼妙,大好的身姿展现得淋淋尽致。她停驻下,露出清丽动人的侧颜,在绯红烛火下生出几许蛊惑,天生的美艳,连背影也叫人愣怔惊叹。

      一眼望去,仿若是碧波万顷,杨柳拂堤,欣赏春日之明艳,盎然之景致。

      枕清侧身,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挑,少了故作伪装的娇憨,剩下的姿态叫人望而却步。

      她微微侧头,笑道:“我不知道。我可是死在阿之奎前面,之后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落,枕清不再言语,独留王闻礼一人坐在桌案前心神不宁地沉思,枕清走至远处,回头看了他一眼,唇瓣带笑,又轻飘飘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窗翠侵影渺烟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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