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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酒浓入梦夜寻人(五) ...

  •   回去的路途中,枕清不免扼腕叹息,就连江诉听着都是一阵唏嘘。

      见枕清心不在焉地思索,江诉也没有打扰,不多时,只听枕清语调慢慢,似困惑不解,又像是十分气恼,她开口道:“为什么那小孩见你就笑,见我就怯生生的,我是什么豺狼虎豹吗?我看起来很像个坏人吗?”

      说完这些话,她甚至还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想让江诉好好瞧一瞧自己这番模样。

      原来是思考这件事,江诉一听就笑了出来。原以为是为了河东和裴凌云的事情烦忧,没想到是这件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好好打量了一下,眼中皆是欢喜的笑意,他温和笑道:“不像坏人,估计是见你太好看了,所以望而生畏了。”

      枕清觉得江诉此话说得有理,她当即想说一句“赏”,可经历上一回的事情,她面颊忍不住浮起来一点红晕来,撇过江诉的目光,另起一个话题。

      “你对于我和郁华隐的,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比如我怎么知道她说谎了,又比如我会不会真的帮她?抑或是我会不会在此之后反水?”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带着疑惑。江诉不是不在意,而是信任枕清能将这些事情完完全全地做好。

      江诉在满眼都有探究意味的枕清身上勾勒出少有的玩味笑意,许多事情,有了讨论的人才会变得生动有趣,即使江诉当真不在乎。

      可这一次,他不再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正色道:“因为太后殿下对郁家下手,从而让郁华隐与太后之间心生怨怼,即使郁华隐再怎么想当官,再怎么想要为天下为百姓,可依旧是逃脱不开她要复仇的决心。至于裴凌云,那么就成为她手中扳倒太后殿下最好的棋子,加之上一世的恩怨纠葛,裴凌云的死在郁华隐手中,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江诉的嗓音清润,好像是山间的清泉,即使话语中牵扯到阴谋诡计,抑或是死了多少人,都像是在听着故事那般。

      瞧见枕清专注凝神的模样,他嘴角翘起,发出一声轻笑,“高官俸禄,有权有势,谁都喜欢,如果有人和你说不喜欢,那么一定是他的位置坐得不够高,既然已经到了高位,突然说让她拘泥坐在后宫之中,这换作任何人都不会高兴的。”

      这一套分析下来,简直井井有条,枕清赞赏地望着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聪明!不过你说大家都喜欢高管俸禄,那么你在上一世被我罢免了,心中可曾有过怨怼?”

      按照如此说来,江诉是有的。

      江诉知道枕清的脑瓜子在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弯弯绕绕,可枕清无论怎么想,江诉都不会责怪枕清,更何况他知晓枕清的本意并非如此,笑着道:
      “没有,因为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张宣晟虽然登上高位,没有对朝臣赶尽杀绝,却也不敢重用,更何况是与太后和禹王如此亲近的我呢?不赶尽杀绝,铲除殆尽,就已经是他作为帝王最大的仁慈了。”

      每次探察到江诉所想的心思居然会有这般深刻,枕清不免呼吸轻轻一滞,微不可察地心中一动,很多她做过的事情,不需要自己直白言明,江诉就已经全部明白,且完完全全的信任自己。如果她真的有利用江诉的地方,江诉却也说自己甘之如饴。

      这样的江诉,这么好的江诉,叫枕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枕清笑吟吟道:“江诉,我有时候觉得你好聪明,聪明到我什么都不说你就已经全部明白。”她又开始庆幸,“好在你不像阿之奎那般讨厌,倘若我们之间真的对立,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输在你手中。”

      幸好江诉在很久之前就与阿之奎分道扬镳,现在完完全全地只属于她一个人。

      枕清不得不开始觉得自己幸运,还在感叹与窃喜,江诉在她的欢喜中道:“不会,枕清,你比我更为厉害,你一定会赢的。更何况没有遇到你的我,志向不在此处,倘若我们彼此都不熟悉,也到达两方对立的地步,我也只会笑着与你说借过,我不在意。”

      江诉的确不在意,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与物都只是他的过客,如果不是枕清与江诉发生了纠缠,或许江诉永远都不会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这个令他失望的世界。

      枕清不由自主地慢下步伐,她心中有山月,有沟壑,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东西。可是在江诉身上的时候,她只看得见江诉,看得见他眼中都是自己的模样,她满足、高兴,就好像是在这个世间,真有那么一个人将自己放在心底,令她灵魂有了归处。

      “江诉,我从未见过这位太后殿下,你能与我说说么?”枕清困惑道,“大家都说她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我见你也不憎恶她,云行野极为敬重他,而云流大将军更是不必说,他非常疼爱这个妹妹。”

      江诉知道枕清这不是忽然提起,而是在心中好好琢磨了一番,他用自己所见到那般去描述:“看起来至高无上,可心思是少有的细腻,胆量与男子相比亦非同一般,各种政策也十分合理,将不稳的大启拉了一把又一把,最重要一点,她从不打压女子,郁华隐此事,我并不能琢磨到太后殿下的心思,但她应当是有自己的考究与打算。”

      这样听来,这位太后殿下倒也没有那么地罪大恶极。说到从不打压女子,这不禁让她想到自己在太学所说的有教无类。

      当初原以为把这件事闹得这般大,一定会被太后殿下盯上,或许还会压迫禹王给她定个罪责什么的,可是发生这件事的几个月后,她依旧是一个安然无恙的状态,就算禹王将她护得再好,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那只能说明太后殿下与禹王沆瀣一气,谁都没有提出来这句话。

      心思逐渐回笼,这一次虽然去见了郁华隐,但是枕清并未完全给郁华隐回复,究竟是帮与不帮。这件事对于枕清而言,绝非小事,而且现下内忧外患,太后殿下未必不会留有后招,枕清看向江诉,江诉似有所感地回望枕清。

      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分不清谁沉沦在谁的眼中。

      枕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有些难受,看着江诉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不是我不想帮郁华隐,而是她好像在把我架在一个原本不属于我的位置上,我的志向并不高远,谁能想到我当初就仅仅是想要还枕家与阿耶一个清白,可是现如今的时局于我而言,的确有些失控。”

      江诉宽慰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永远都不知道下一颗棋子落在哪里,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叫做人生。倘若你真的害怕担忧,那你不妨靠在我身上,我替你走完接下来的棋局。”

      枕清自然是不愿意的,既然已经是自己接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放手的意思,她略有无奈地摇头,“既然是我自己要完成的路,无论如何,我也会咬着牙继续坚持的。”枕清看向四周,没有春夏那样的茂盛翠绿,可此情此景的萧条也别有风味,“走到现如今的样子,也不全都是坏处,我前些日子看到个老翁说我们把安南人打跑了非常好,这样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有好日子过了啊......

      当今之时,四方多难,国家府库空虚,河东道与陇西道叛乱纷起,朝廷正常的户调绢帛无法收上来,一切全靠府库的储备,只有支出,没有收入。

      年关将至,现下的粮草更是少得可怜,从百姓手中抠了又抠,才又张罗出来那么些许东西。

      这几年的天灾人祸虽说没有之前那般严重,可是原本让好好调养生息的百姓因为这一次打仗,更是一贫如洗。

      远在长安的朝中大臣不免开始抱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听得人无比厌烦。这边需要兵马,带去征战,那边的税收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制收取,引得民生哀怨。

      太后殿下还沉浸在丧失哥哥的悲痛之中,听到这些事情忍不住怒声呵斥道:“既然百姓们没钱,就从朝中开始选吧,诸位都是股肱之臣,定会好好抚恤底下的士兵,他们定然会感念诸位大臣。”

      太后原本将食指按压在太阳穴之上,她说完这些话,不由睁开眼睛扫视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的指尖松弛地指过众人的头顶,最后落在为首的禹王身上,她的笑容参杂一二许的讥诮:“那么就先从禹王开始吧,这家大业大的,定然能出不少力吧。”

      众人听到禹王的声音,顿时感觉如释重负,好在还有个太后不喜欢的禹王担着,真怕那一天,太后殿下惦记起了他们,恨不得将他们每一寸皮肤都剥光,每一口血都喝完,简直令人浑身震颤。

      太后殿下懒散地指了指其中各个人,像是点名般说道:“还有沈阁老、秋尚书,你们这些老臣倒也该出一份力了。”

      言语至此,太后缓缓站起身子,身旁的大监赶忙走上前搀扶住太后殿下,小心提醒着:“殿下,小心台阶。”

      众人望着太后远去的背影,顿时倍感无语,纷纷看向提出这个话题的人,简直气愤道有些牙痒痒。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被点名的那几人倒是没那么气愤,反倒是没被说到得简直想跳楼。

      要是他们出得多了,风头站上了那几位人,可不得遭殃。

      倘若是出得少了,在太后殿下跟前,又要遭几番白眼。

      一番权衡下来,只觉得自己这是处处都不讨好。

      禹王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几人,小心翼翼询问禹王究竟要给多少,他们手底下的人正好心里有个数,可以好好地分配一番。

      禹王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的话倒也说得冠冕堂皇,“我出多少,就得看我有多少,倘若多,那我就多出一分力,倘若少了,再怎么样,也就知道到这里。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忧,大家都竭尽全力就好。”

      留下这一句话,禹王大步迈回自己的府邸之中,独留众人神色各异地相互对视。
      竭尽全力?

      禹王回府让管家轻点账目,大手一挥,竟然也要被禹王府邸给掏空了。可是禹王一点也不心疼,毕竟沿溪还在河东那边。

      经过此一番,连日来争吵不停的朝堂终于安静下来,许多人在朝堂之上支支吾吾,不敢发言。

      唯独太傅易为之双手执笏,率先开腔道:“太后殿下,臣大致估算一下盐税收入,一年之中,按绢的价值计算的话,不少于三十万匹绢的收入,这就犹同将河东道与陇西道这两个地方置于长安郊一样。现在如果再废除盐池税的话,那可就是失计了。

      “施祝将军上次之所以敢违抗您的圣旨,没有先讨伐关内的贼兵,而是先径直解除了河东之围,这并不是以陇右为缓而以河东为急,而是如果一旦失去盐池,则三军势必会缺乏粮食。”

      “朕允了,就依卿所言照办吧!”太后殿下则是大手一挥,如果没有人问,她倒也是乐得一个清闲自在,继续把自己关在宫殿内,看着从小到大,云流所送的东西。[1]

      下了朝堂之下,秋迹跟随着沈阁老,周锡位目视前方,装作浑然不觉地跟着一同走在一侧,秋迹愁眉苦脸道:“易太傅这一计策果然是正确的。过去十多年都是太平之年,什么都不缺少,尚且创置盐官对盐池加以管理、保护,那样做的目的,并不是要跟老百姓争利,而是担心由于利益冲突而导致社会动乱。”

      几人淡淡听着,秋迹继续道:“何况当今国家财政不足,租税已经提前征收了五年,户调已经折合到明年,这些都是掠取百姓私财的措施,事情出于不得已。我这就让那些管理、保护盐池的将、尉们,回去率领他们的部下,仍按往常一样征收盐税,是否废除,再听皇太后陛下以后的诏令。”

      沈阁老目光沉沉落在秋迹身上,慢慢点头。
      得到沈阁老的首肯不容易,秋迹随即咧开嘴笑,转头就看到周锡位一脸偷听到的模样,脸色瞬间一变,气得他简直要破口大骂,“你个姓周穷大醋,在这里偷听什么!”[2]

      周锡位拿着自己笏板快速逃离了秋迹的视线之外,嘴上还不忘回头嘟哝:“下朝就这么一条道,我路过都不成了,莫不是这你一人的路?”

      秋迹眼瞧着周锡位过来的,要不是偷听,他是一点都不信,手指对这条宽长道路指指点点,“虽说是一条路,这百八十丈,如此宽敞明亮的地方,你就往我们这一处挤兑,我看你个田舍汉就是故意的!”

      周锡位“诶”了一声,抬手就用笏板指他,威胁道:“你辱骂朝廷命宫,我可要告你的!”

      两人的话在旁人听来,简直像个老顽童,赫然一笑,也就轻轻揭过,翻了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酒浓入梦夜寻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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