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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冲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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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末,正是倒春寒的时候。
明河坐在窗边,一袭红嫁衣衬得她肤白如雪,精致却苍白的脸更是为她整个人增加了几分娇弱的感觉。
双手撑着脸,趴在窗枢上,大红嫁衣凌乱的落在小榻上,没有人来为她整理。
院内洒扫的婢女都不禁为其可怜。
“这明家小姐也是可怜,不受宠就算了,还被父亲送来将军府冲喜,现下连个成亲仪式都没有。”
“谁说不是啊,虽说是来冲喜的,将军能不能醒来还是另一回事呢。若是没醒,也算是得道升天了。”
“以她的身份嫁也是高攀了,若是将军醒过来怕是要和离的。”
“嘘,慎言。”
应是这里的掌事的,打断她们几个的窃窃私语,再怎么说,里头这位也算是她们的主子。若是个脾气不好的,听到她们在身后如此编排,被发卖出去也说不准。
只不过,这主子看上去也不太像脾气暴躁的,毕竟这般柔弱。
掌事的嬷嬷摇了摇头,这桩喜事根本没冲走将军府的颓靡之气,反而又来了一个病恹恹的。
......
她们声音不小,窗户也开着,明河如老僧入定般静静听着他们讨论,并没有出声呵责半句。
镇国大将军陆离,十五岁时,一战成名,继承父亲爵位,镇守边疆七年。年前奉旨回京,却在过年之际昏迷不醒,大半个月过去,整个太医院都无能为力。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就莫名其妙的陷入昏迷。
正当朝堂一筹莫展之际,南儒大师突然从青云山上下来,告诉众人寻找一位生于至阳之日的女子,嫁入将军府,采冲喜之法。
出生于至阳之日,这位大师怕不是直接点着明河的名字说。
当年的一身无双荣宠,整个京都都知道在至阳之日出生的明河。
只不过在今日的众人眼里,明河大抵是配不上这位英明在外的陆大将军的,因为现在的她,胆小怯懦,体弱多病,不懂礼仪。
成亲仓促,甚至还未走完三书六礼,明河就被父亲匆匆送进了这将军府里,好像生怕陆大将军醒过来,这门亲事就会黄了,这高枝就会断了。
天气阴沉沉的,夹着寒意的风直直的打在明河的脸上,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清醒了几分。
拢了拢衣物,明河站直身子,关上窗子,隔断了外面的冷风。
刚坐到桌边,霜影就带着管家进了屋,热茶氤氲着雾气,修长的手指捧着杯子,送到嘴边微微抿了一下,缥缈的雾气触到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春日的蝴蝶,只是睫毛下的眼睛十分的清冷,不似外界传闻那般娇弱。
景西愣了愣,而后弯腰拱手,“属下是将军府的管家,夫人叫我景西就好。”
“有什么事情吗?”明河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手指在杯壁上慢慢摩挲着,将军府如此大,没想到管家这般年轻。
“将军还未苏醒,目前将军府有属下打理,前来问问夫人需要些什么。”景西恭敬的说道。
明河想了一下,倒也没什么需要的,这里比明侯府的小院子好多了。
雾气散尽,景西抬头看了一眼她的面容,倒也没有催促,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刚刚好似看错了,这永侯府的嫡小姐身子的确虚弱,不过将军府的珍贵药材多的是,回头送这风月阁里来。
“咳咳,多谢管家劳心了,这里不缺什么。只是不知这风月阁能不能做饭,我身体不好平时也都是霜影下厨。”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可能需要些时日,这两天就先委屈霜影姑娘跑一跑厨房了。”
“无妨。”天气阴沉沉的,不过半刻外头的天就已经黑了下来,手里的茶也逐渐没了热气。明河低头看着杯子,没再说话。
“若夫人有其他吩咐可以直接找我,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景西刚刚说完,就听见明河又咳嗽了两声,“夫人若是身体不适,明日可以让张太医为您瞧瞧。”
“不必了,老毛病,不知道将军现在怎么样了?”景西被她柔柔弱弱地看着,总感觉这来冲喜的将军夫人比将军还虚弱。
“将军状态挺好的,就还是一直没醒过来。”景西收回思绪,恭敬的回答。
景西走后,霜影伺候着明河更衣梳洗,热水打湿脸颊,原本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立马变得红润起来了,丝毫不像有病之人。
摘去头上沉重的凤冠,还有几只装饰簪,明河轻轻活动了下右肩膀,“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去拿药。”
霜影应了一声去到外间的箱子里翻找,再进来时明河已经将墨色长发拢起,一根红色绸绳松松垮垮的绑在左边,右边肩膀绑着的细布已经渗出血丝了。
“不是已经快好了吗?小姐你又干什么了,这都渗血了?”
霜影一边唠叨着,一边给明河处理。
轻轻地剪开布料,三寸长的刀口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半个月前受的伤了,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霜影心疼的要命。
“疼不疼啊小姐?”
明河低头看她,眼泪汪汪的,不禁好笑,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本来不疼的,你一哭,我心就疼了。”
“小姐!你又取笑我!”霜影被她说的脸红,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是看到小姐今日第一次笑,便觉得再被她打趣两句也是可以的。
“不笑你了不笑你了,赶紧弄,我今天累死了,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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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阁这边已经陷入黑暗,扶云殿还灯火通明着。
“将军刚刚醒了?”
景南跪坐在床边为其把脉,景东和景西站在一旁窃窃私语着。
“我刚刚进来换班,听见主子叫了一声阿圆。我还以为要醒了,就赶紧把景南叫过来了。”
“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景西刚想反驳,就看到景南站起身来。
还没等众人说什么,就轻轻摇了摇头。屋内几人顿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过去一个月里,这种情况众人已经经历过太多回了。
满怀期待的希望不同的太医能给出不一样的诊断,结果都是失望。
从脉相上来看,陆离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人就是昏迷着不醒。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景西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谁能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现在如此虚弱。
“行吧,有事叫我们,我还以为冲喜真有用呢。”
景东伸了个懒腰,没精神的趴在景南身上往外走。
“慎言。”景东语气斥责,却又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一起离开,交谈声也随着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景西看了看还在昏迷的陆离,转身吹灭房间里的蜡烛,躺在外间的小榻上。
陆离是大晋国的镇国将军,英勇无双,如今病态的躺在这里一个月了,景西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只想将军早日醒来。
本该在战场上驰骋的骏马,只能这般困于床榻之间。
白天一直阴沉沉的,夜间倒是挂上了淡黄的的月牙,冷冷的折射着清辉。
里间的窗户被人轻轻打开,翻身进来一个黑衣人,脚步很轻的走到陆离的床边,弯腰琢磨他的脸,两人几乎要贴着。
嘴唇薄,鼻尖挺,睫毛密且长,五官几乎是完美的分布在脸上。
片刻,黑衣人嘴角微微上扬,长得还挺帅的。随后捏住了陆离的脉搏,晃了一下神,片刻后翻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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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昨日,早上阳光照在身上就暖烘烘的。
明河小口小口的用着早膳,眼前站着两个婢女,是景西送来的。
堂堂侯府嫡小姐,陪嫁的只有一个丫鬟,多少有点配不上将军夫人的规格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明河放下手里的瓷碗,轻轻的又咳嗽了两声,若景西在这里,定要觉得她比昨天还要虚弱了。
“禀夫人,我们两个是刚来的,还未被赐名。原名怕是低贱,污了夫人。”明河清冷的眼神看过来,其中一人才惊恐万分的回答。
“我又不会吃人,既如此的话......”明河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远远的山若隐若现,柳树也微微泛着绿意,春天许是真的要来了。
“春山如黛草如烟,你唤如黛,你唤如烟吧。”
一番折腾,明河带着如烟到扶云殿的时候已过辰时。
明河跟着景西进去,里面只有景南一人在喂药,见到明河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我就是来看看将军,昨日事情繁多,没来得及...咳咳...没来得及探望。”
明河咳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了,仿若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了。
“这是我从小携带的玉佩,来将军府之前父亲交代我要将此物,给予将军。”
景西接过来,是半块玉佩,像是一整块玉佩被故意弄碎的。特殊之处大概就在于中间又一个圆形突起。血红色的玉,却搭着一根墨黑绳,诡异又合理。
“多谢夫人了。”景西收回目光,恭敬的接过来。
小心翼翼的将玉佩缠绕在陆离右手腕上,皮肤与绳子,一白一黑一红,三种颜色交织,刺激着在场人的感官。
房间里的人久久未发出声响,大概是想看到点奇迹吧。毕竟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昏迷不醒,难以进食,如此下去,陆离的身体早晚要垮掉。
明河看着几人眼里期待的目光,默默的没有作声,看来陆离已经上的很重了,要不然这几个属下也不会同意迷信的冲喜之法。
良久,明河开口,“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
“我去送送夫人。”景西跟着明河的脚步往外走,回头和景南说了一句。
明河自己认得路,出了内屋就让景西回去了。
应该是将军府许久未住过人了,从扶云殿到风月阁,四处都是萧条的,一直走到风月阁门前,才看见些许嫩绿的草芽芽,明河停住脚步,看的有些出神。
又是一个新的春天的。
陆离未醒,将军府一整日也就太医院按时来访,明河也乐得清闲。
清净的日子不到三天。
这日一早明河就被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吵醒了,还没来得及听清他们说的什么,霜影就推门而入,明河索性就坐起身来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霜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明河暴躁的问。她知道小姐有起床气,但此刻还不是安抚的时候。
“小姐,陆将军醒过来了。”
明河皱了皱眉,“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