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短和小练笔们(be)》金玉帛

3、将军和小裁缝

　　月光皎洁，竹影重重，林间的这一列人却都没有影子。
　　为首的人头戴高帽，一身白衣，身后缀着一系列被捆缚手脚的透明游魂。
　　这些新死的鬼大多身形瘦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正是此次大荒之年，碰上羌族来犯，期间死去的民众。
　　他们有的没了耳朵，有的被削去半边脸颊，还有的缺了小臂，有的从大腿往下被齐齐砍断……
　　不过好在已经死了，没有腿脚也可以用飘的，不至于误了时辰。
　　为首的白衣人看了看月色，继而又看了看一众残缺懵懂无甚意识的鬼，抽出长长的铁链抽了抽没了耳朵的第一个鬼。

　　这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鬼头，个头不高，瘦骨嶙峋，明显不合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
　　他晃了晃浑浑噩噩的头，一双深深凹下去的无神大眼睛看了过来。
　　“你的耳朵怎么没的？”白衣人问。
　　那鬼闻言，眼睛往左瞟了瞟，又往又瞟了瞟，似是想看自己的耳朵，又似是陷入了沉思。
　　“耳朵……我的耳朵……被爹吃啦……”
　　小鬼头咂么咂么嘴，表情似哭似笑。
　　“田里没粮，树皮草根都被啃干净了，连老鼠洞都掏空了……娘生下来一个死妹妹，爹和娘把妹妹吃了，也分给我一块儿肉……后来娘也没了，我和爹把娘分了。娘身上也没什么肉，她可疼我了，平时都是把吃的分给我。再后来爹饿疯啦，他一棍子把我敲晕，想把我也吃了。不过他没来得及吃完，只吃了一对耳朵，羌兵就闯进来了……”
　　白衣人听罢不语，铁链轻轻一抽，小鬼头的头复又低下去，重回浑浑噩噩之态。
　　耳朵已祭入腹中，来世这小鬼头注定要做一个聋人了。

　　紧接着，铁链抽向下一人。
　　这人倒好处理，他是被羌兵的长刀削去半边脸颊的，只需将脸颊找回，来世脸上虽有一个长长的胎记，姑且也算个正常人。

　　然后是下一个。
　　此人缺了小臂，他是不幸得罪了贵人，这才被贵人驯养的狼犬生生撕下了手臂，流血过多而亡。不过好在狼犬是□□肉养大的，虽有凶性，对发酸的人肉却看不上眼，并没有吃那截断臂。
　　只需要找回断臂，来世他虽一只手无法负重，但简单吃个饭，拿点轻东西，倒是无虞的。

　　白衣人一个个抽过去，却来不及心生涟漪，无他，荒年死人太多，各有各的凄惨。
　　直到最后一个，当白衣人抽过去的时候，却被此人一手抓住了铁链。

　　“无需再问，我身上掉落的一片片肉，已由边城最好的裁缝缝好。我只是想问，若他死后被万马踏成肉泥，融入泥土，可还有来世？我又该如何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