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37、长谈

　　得知李亦然没法来陪自己，她表示很遗憾：“那好吧，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邵清怎么会知道。李亦然听着语音那头的人说话心里想，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没有关爱，也没有人唠叨。有时自己会羡慕她。她呢，会不会有时也羡慕自己？
　　李亦然以一种嘲弄又轻松的语气把当时的场景简单概括了。
　　邵清盘腿坐在沙发上，阿姨已经收拾完回家了。阿姨把门关上，屋内就又剩她一个。她听着李亦然说话，微微皱眉。凝视着茶几上投射出来的影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和李亦然相处这么久，于她而言，这些看似平淡的语气所讲出来的话，才是她内心真正的痛处。
　　她想起远在国外的妈妈，妈妈每逢节日才会给自己祝福红包。而那个爸爸，更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对她不闻不问。她好奇外人如果问起他的家庭，他是怎么一番胡编乱造。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李亦然说话。
　　“怎么沉默了？”李亦然带着笑的语气问候。
　　“没有，忽然很想抱你。”邵清未加修饰的语言，直白的道出她心中所想。在冷清的冬夜里，她是真的很想和她拥抱。
　　那边传来李亦然的笑声，她说：“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怎么样？”
　　邵清一下子来了精神，一口答应。
　　“你晚上有事吗？没事可以和我聊聊天吗？”
　　“然啊，你和我在一起时，不用总是这么小心的。”
　　李亦然的语气好似并没有因为邵清揭穿她而意外，她低低应了一声“好。”
　　邵清给自己倒了杯水，电话那头的李亦然依然趴在床边。她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脑袋侧趴在床上。未全部干透的泪痕变得冰凉，她没打算擦拭，只和邵清聊起大小事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爸妈分居的事情，那个时候掠过了一些微末。那就是我真的很伤心，我和你那时候还不是太熟，只是那件事帮助我们成为了更近一步的朋友。我不敢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我怕他们拿着这件事到处传。”
　　李亦然听说过没有父母的孩子经常被欺负的事情。对于心理尚未完全的孩童来说，遇见邵清这种人，第一时间并非同情，而是嘲笑。她想张嘴安慰她，可那些文字都很苍白。
　　邵清接着说话：“你知道吗。那些同学经常藏起我的书包。我和老师打报告。老师却是来责问我为什么没把书包看好，只因为那些学生是班上的三好学生。他们有父母的关爱，老师的关照。而我，因为性格孤僻不爱讲话一直被排挤。作为学生我当然是应该主动请教学习上的事情，但是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邵清说到后面其实一直在重复那句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她对自己和李亦然的全盘托出尚未得到回应还是有些忧虑。
　　“我明白。”李亦然开始回想起上高中之前的事情。“我也有些地方没和你说。我之前和你谈到初中时候没人和我做朋友。那是因为我曾经公然攻击过一些团体。也许你们学校也有那种拉帮结派的初中生吧？每天都自以为是的穿梭在各个班级。那个样子看起来真是又蠢又令人生厌。”她话至此，明明是轻飘飘的语气，空气却无形中又冷一分，“我写在那些美术音乐课本上，那些书只有某班有上才会分到的书籍，因为之前经过很多班级的手，上面留下了很多文字。我在那上面挑衅了那帮人。后来事情闹大了，当时放学就要把我留下来打呢。”她笑着，越笑越开心，仿佛自己在讲着什么天大的笑话。
　　邵清问，后来呢？
　　“后来，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一帮人啊。当时就几个耳光甩我脸上了。”邵清听着李亦然说起挨耳光，不由得嘶了一声。
　　“不过他们也没好到哪去，年段长好巧不巧的路过发现了我们这群人。老师们自然看不惯他们，借这个机会请了家长去喝茶。”李亦然还记得那天回家的时候，她一直很强硬的表情，她根本没时间感受那些巴掌落在脸上的耻辱，能打一个是一个。等到到家后，父母斥责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身上还那么脏的时候，她编谎，忍着把饭吃完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明天去学校应该怎么见人，那时想着想着就在床上嚎啕大哭。
　　“那件事之后，大家都离我离的远远的。没有人敢招惹我，也没有人敢和我做朋友。我从那时就明白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所以我不能怪他们。可我也还年少，孤独是很难忍的，我是说在群居社会里，尤其在学校这种人多地方。上课你没带课本，没有人愿意和你看一本。体育课仰卧起坐，没人帮你按腿。放学时间，没有人和你结伴同行。因为这些我的心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从一开始看不惯那群小丑，到后来看着他们觉得有免费小丑戏可看也觉得不错。”李亦然讲起这些过去的事确实如笑谈一般，她又说：“所以，我敢说我理解你。清啊。你不要再陷入过去啦。我们都不要再陷入过去了。你现在有很多很好的朋友，好到有时我会偷偷嫉妒，你这个人看上去那么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围着你，多到，有时，有时，我都觉得我不被在意。”
　　邵清听完李亦然讲话。她知道世界上有另一颗心脏与她同频。只是自己又如鲠在喉，只好默默听着那颗心脏数完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