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35、一角

　　“然啊，我出去了，你记得要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隔着一道门，李亦然听见了妈妈的嘱咐。现在才早上七点多，上学半年，生物钟已经固定这个点醒来，只是她还不想起床。外面实在太冻了。光是伸出被窝拿个手机的功夫，手就和冰棍似的，再缩回被窝里，冷得她打了个颤。
　　她望着天花板，窗外的晨光还不够亮，穿不过窗帘。暗蓝色的房间，四周沉默的事物。她什么也想不起，看累了，眼睛闭上又继续睡眠。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她披上厚厚的外套走到客厅，阳台的门大开着，今天没有风，有太阳，是一个绝好的天。这会家里没有人，有些清冷，但她就是很喜欢这个时候。走到桌边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在烧水的间隙里又走到阳台打开洗衣机，洗衣机已经甩干很久了，李亦然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甩开防止褶皱，在拿到一件被撑得很大的牛仔裤时，放在了晾衣绳的另一边，不与先前的衣物贴着。衣服晒完的时候，眼角瞥过角落的红色，突然听见一阵开门声。是妈妈回来了。她正扶着门把自己的厚跟鞋子脱下来，手上还提着早上买的菜。
　　“你是不是又睡到现在才起？”妈妈问。
　　“你怎么知道？”李亦然笑着回应妈妈。
　　妈妈不说话，走到厨房，李亦然也跟着她走，缠着问“你怎么知道？”妈妈被她问得烦了，斜着脑袋说：“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李亦然心理上得到一种满足，不再追问，转而坐在餐桌椅上看着她的背影。
　　她已是中年，身材有些发福了。留着一头微卷短发，她虽爱美，但不太懂打扮。静默地洗着菜，李亦然走到一边问她能做些什么。妈妈说，你只会吃。
　　李亦然摆摆手说：“我倒是想学，可你也不打算教我呀，我当然只会吃了。”
　　妈妈把那些长豆移到李亦然面前，让她把这些长豆掰成一段一段。李亦然熟练地掰着长豆，小时候经常干这事。那个时候还较真地要把每一段都掰的一样长。
　　“然啊，你在学校怎么样啊？妈每次问你你都说还好。还好是个什么意思，虽然我也知道，还好就是不算差，可妈妈还是想知道详细些。”她手上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没断过，一边说着一边辗转在灶台周边。水珠溅到李亦然脸上，李亦然回她说：“很好，认识了很好的人。”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又是一阵开门声，这声开门声巨响，好像整个门都快被卸下。妈妈小声地说你爸回来了。
　　突然就静默下来，这个屋子里只剩下油在锅里爆开的声音，李亦然把长豆丢进盆里的声音，还有爸爸坐在茶桌前烧水的声音。
　　等到再过一会，妈妈炒好了菜，叫唤着爸爸来吃饭，客厅那个人好像没听见似的。妈妈小声地抱怨说：“每次饭菜做好了，不来吃，等到凉了又嫌弃凉。”
　　李亦然大喊了一声，来吃饭。那个人才离开手机往厨房看了眼，说了声知道了。李亦然走进房间里，拿起手机看了下消息。
　　邵清才起床，李亦然回复她说我家都要吃饭了。邵清直说又困又冷不想起。
　　“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李亦然问。
　　邵清说：“先睡上个一天在说。”
　　妈妈又再叫她，李亦然想着吃过饭了再和邵清聊聊。
　　饭桌上，爸爸咀嚼着炒肉，又是一番点评。妈妈想要争辩几句，嗓门却是不如他的大，她一时静默。爸爸又问起李亦然：“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李亦然只说还好。爸爸像是抓到了什么话头，又轻笑着说：“考的不好吧？看你这样肯定是。”李亦然懒得和他再说什么。对他的话能忽视则忽视，不过爸爸的话闸打开了好像合不上似的，他又说：“你也这么大了，明年给你定亲怎么样？”
　　李亦然皱着眉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厌烦。
　　这个从她十四岁以来就一直听到的他自认为“很有趣的玩笑”。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弥漫在她的胸腔里，她把筷子一放。恶心得让她吃不下饭。妈妈知道李亦然不高兴了，又怕她饿着，对爸爸说：“你老讲这些干嘛，她还小。然啊吃饭。”
　　“以前我们这个年纪早就结婚了……”
　　李亦然站起身，里面的饭还没有吃完。她走后，就听见了厨房吵闹的大小声。好在她还有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慢慢地缓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