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140、今时

　　远处行驶过开着远光灯的车，照亮了这道门，照亮了成太太，她知道也一定照亮了后面的人。
　　夜风吹来，她手上的伞微微晃动。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勉力地合上嘴摆出一个得体的笑来。
　　身后的人看着她把伞往下探了一个台阶，准备再向下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不说话？”
　　她的声音好像有了变化，成太太想。这时又不得不回话，心里却只有一个可笑的念头，假装不认识她。就这么脱口而出：“你认错人了吧。”
　　身后人用了些气力抬起她的手腕，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道带动着转过身，本就在台阶边上的脚还没站稳，因为这一下打了个趔趄，她虽慌张，却不是觉得自己有可能摔倒。这一刹，道路两边的暖黄色路灯齐齐亮明，远光灯一盏盏换成了近光灯，整个城内车流量最多的一条路，不断的有车从她们身后行驶而过，此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周边早就有商铺五颜六色的装饰灯亮起，她们身后是这座城为数不多可以道得上绚丽的夜景。
　　她勉强站稳了身子，两只手腕都被身前的人紧紧抓着，她小幅度呼吸着，在转过来那一刻仓惶地瞄了眼前人一眼，在灯明时似乎偷看到了她皱眉。
　　周边好像静了，不然她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对面的她也不讲话。
　　她松开了抓着她的手。邵清看着对面的人垂着眼睛不看她，嘴巴张了张，又不好气儿地哼了一声：“我认错人了？”她没回。
　　“不是你想见我吗？”邵清问道，随后不屑地道：“还是你打算再耍我一次？”
　　“我没有。”
　　“这一次没有，那就是上一次是故意耍我的？”闻言她总算是抬起眼看她了。
　　她看着身前的邵清，邵清站在高她一层的台阶俯视着她，把她的脸，她的表情，她的每一个动作尽收眼底。她也终于看清了邵清，她的脸和几年前比有了些变化，几年前淡淡的婴儿肥完全褪去，五官更精致，表情好像比以前更臭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才想起要辩解，她知道邵清说的“上次”就是那一场她未赴约的晚餐。轻轻地说了声：“上次也不是故意的。”
　　邵清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的可信度。也站着没及时回话。
　　“那时候有别的原因，所以你才没来吗？”
　　她觉着邵清缓和了不少。这几年里，也许她曾反反复复思考过，拿起又放下，到如今她们都可以好好面对了。于是她自嘲着轻笑道：“对，没有合适的衣服去。”
　　邵清听闻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又戛然而止，“你小孩吗？这种理由说出来你信吗？”
　　“那时你和我不是小孩吗？”
　　“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是啊，那时候为什么不说。今时的她能自若地说出来这个原因，那时为什么不能。
　　“又骗我。”邵清冷冷道。
　　“没有骗你。”她再次抬眼对上邵清的眼睛，邵清看着她的眼轻嗯了一声。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为衣柜里没有合适的衣服而感到难过了。
　　“走吧，去喝点酒。”
　　“我喝不了。”
　　邵清听她说这话不以为意：“知道，你看着我喝就行。”
　　听邵清说“知道”二字时，没有触动是假的。几年过去她记得比自己那不固定的经期还来得准确。

　　这处是邵清随便挑的，这个点还没什么人。清吧的驻唱歌手刚来，正在调试乐器。紫色红色舞台灯来回扫过，在座的人脸上都是那些个颜色。服务生上了一瓶酒几个小杯，还有些小食。邵清挪了挪位置，酒是她自己的，小食是李亦然的。酒的周边不断的有冷气散发，邵清拿起酒瓶就往杯子里倒，小小的杯子一下就倒满，送往她嘴边。
　　“李亦然，你过得怎样？”她喝下第一杯，问了一句。
　　很久没被这么叫过了，听到的时候只是转过来静静地看着邵清。随后才说，还好。
　　“你是在谦虚吗，其实我在国外过得肯定比你精彩。”
　　一个晚上，邵清讲了许多，从她出国第一天讲起，讲到她回国。听她说起澳洲的动物是怎样怎样可怕，有时大马路上遇见要给它们让路；讲她在那边的学校读书因为听不懂当地人说话，经常被他们嘲笑；听她学到很多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在学习的过程中怎样克服困难；听她说不习惯饮食，找了很多地方买原材料，学着做了一顿中餐，太难吃她倒掉了。
　　“那边的话剧很精彩，建筑物也很宏大，你一定会喜欢。”
　　李亦然听她绘声绘色地讲着所经历过的一切，时不时回应她：“听得我很想去。”
　　此时，她已经上了第二瓶，她在国外应该也没少喝。李亦然劝道：“差不多了，别喝了，早点回去吧。”
　　“好。”她还能维持一丝清醒回话。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朋友会来接我。”
　　李亦然看着她打完一通电话，和对面的人似乎十分熟悉。果然十几分钟后，有个女生走了进来。看见邵清就骂道：“你怎么又喝成这死样，回去我告你妈，你以后都别想回国。”
　　邵清搭上她的肩膀说：“别骂了，要吐了，快走吧。”两个人走在前头，邵清忘了李亦然还在后面，许是醉倒，未曾道别。
　　灯光来回扫，座位上就只剩李亦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