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生仁]罪与欲》陆白蓝

1、全文

　　82号房门开了，狱警礼貌地向房间主人打招呼。
　　“早安，柳生先生。今天有新人要住进来。”
　　坐在下铺的眼镜男，捧着半旧的《尼罗河上的惨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我知道，昨天典狱长跟我说过了。”
　　狱警擦了擦汗赔笑：“那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仁王内心翻了个白眼，这“多多关照”的对象可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狱警。
　　呵，警察的尊严，就这。
　　牢房的铁门“砰”一下关上。

　　仁王拎着透明袋进来，里面装着他全部的私人物品。
　　柳生把书搁在枕边，抬头打量他的新室友。
　　银白的头发，轻佻的笑容，都很扎眼。
　　“这里柳生比吕士，请问怎么称呼？”
　　“仁王雅治，叫我仁王、狐狸、欺诈师都行，随你喜欢。噗哩。”
　　柳生没理会新室友，继续读小说。
　　狭小的牢房，变得异常安静。
　　仁王忙碌着整理，却不时用余光瞥向柳生。得益监狱的减肥餐饭菜，柳生本人比照片稍显清瘦，大名鼎鼎的真田会御用律师，常年在法庭上歪曲是非，替社团成员脱罪的讼棍，此时此刻竟在铁窗之内……
　　“别开心太早，他只是交通事故撞死人判三年。真田会有钱有势，受害者家属都被疏通过，谅解书也有，还准备上诉减刑……”
　　顶头上司杜克·渡边的话言犹在耳，仁王嘴角咧得更开。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

　　柳生拾起小说，低头安静阅读。仁王一屁股坐在到旁边，在他耳边吹气。
　　“书呆子，你犯什么事进来的？”
　　戴眼镜的男人侧过身，瞥了仁王一眼，注意力又回到书本。
　　“开车撞死人。”
　　“坐多久？三年？两年？”
　　“三年，暂时是。”
　　“噗哩。”
　　“仁王君呢？你是为什么进来？”
　　“嘛，在老虎机店出老千被当场抓住，道行不够啊。坐个两年半呗。”
　　“两年半啊，应该赢到不少钱吧。”
　　仁王笑了，挠挠头不说话。

　　柳生家庭背景、教育经历、工作经历、社会关系，这一切资料，仁王在进来之前早已烂熟于心。东大法学系高材生，光凭三寸不烂之舌，就一次又一次洗脱真田会罄竹难书的罪行，让无数受害者家属含恨而终。
　　仁王正盯着自己，柳生透过墙壁上的镜子望向室友。
　　“抱歉，仁王君，我刷牙吵到你了？”
　　“嗯嗯……别在意。”趴在上铺的人挠了挠一头白毛，带着起床气慢慢悠悠坐了起来，“该起床咯。”

　　仁王端着盘子走进食堂排队，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分派饭团或者三明治，还有一只水果。刚一踏出门口，三明治就被抢走。
　　“喂，站住！给我站住……还给我！”
　　仁王边喊边跟着抢食物的高个子，后者瞪着铜锣大的眼睛，当着他的面撕开包装，一口一口吃掉本属于他的三明治。
　　仁王端着只有水果的塑料盘回82号房。坐在下铺的柳生正吃着早餐，除了人人都有的饭团和水果，盘子里还多了一颗白煮蛋。
　　柳生吃东西跟看书一样，非常的安静，连咀嚼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仁王就这么盯着他，小心翼翼剥开蛋壳，再小口小口咬下、咀嚼、吞咽，仿佛在表演什么餐桌礼仪。
　　家教这么好，怎么会跟社团混在一块……仁王咬着梨子，越想越不明白。

　　劳动时间，车间内马达轰鸣。仁王坐在缝纫机前，动作麻利又熟练，缝好一件接一件窗帘布，效率比其他人高出不少。任务做完，又没到下班时间，他便抬头东张西望，没发现室友的身影，或许他在别的车间。
　　有人盯着自己看，仁王一定睛，不是别人，恰恰是上午抢他饭团的高个子。铜锣大眼恶狠狠盯着自己看，头发像金刚一样竖立。
　　是个狠角色。
　　但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午饭后休息时间，囚犯们可以在监狱里进行文娱活动，包括棋牌和桌球。仁王走去墙角落使用公用电话，拨打给直属上司渡边。
　　“怎样，里面的生活还习惯不？”
　　“还行。伙食也不错。”
　　“那柳生呢？他怎么样？”
　　“他呀……”仁王稍作沉思，“跟普通犯人没两样。”
　　电话那头的渡边笑了：“怎么可能，大律师是进去度假的。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仁王立刻想起狱警们面对柳生时那副狗腿模样，想起柳生盘子里多出来的一颗蛋，再加上车间里不见他的踪影……
　　“你说这个，确实是有。不过，他很低调。”
　　“有跟真田会的人联系过吗？又或者在这里跟谁走得特别近？”
　　“这个嘛，暂时还没发现，我以后会多留意……对了，老大，我被人盯上了。”
　　“有没搞错？仁王，你才卧底进去几天？这么快被真田会的人发现了？”渡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是真田会。就是个普通混子，个子挺高，白头发的。”
　　“这种事，总不能让狱警兄弟出面吧？”
　　“你当我傻啊？”仁王笑了，他才不用伙计出头，这样反而暴露自己。
　　“好，那你自己搞定哈。”

　　又到了饭点，仁王跟其他人一样，从车间出来，一个个排着队进食堂。今晚吃咖喱猪排饭，仁王端着他的饭菜水果，走到一处位子刚坐下，盘子里的整块猪排被人拿走了。
　　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个人，抢他饭团的强盗。
　　这回仁王可不客气了，他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一拳狠狠锤在高个子右脸颊。对方扯住他的衣领予以还击，两人在饭堂里扭打起来。一时仁王骑在上面，死命胖揍对方，一会儿又逆转攻势，浑身蛮力的亚久津狠狠挥动铁拳，给瘦削的白毛狐狸一点教训。
　　场面越闹越大，狱警们很快赶来，先把两人拉开再分别摁倒在地。饭堂的另一侧，典狱长正和柳生比吕士坐一桌吃饭呢。
　　仁王和亚久津都被罚关禁闭，前者三天，后者五天。

　　三天后，仁王顶着还没消肿的眼睛回到82号房，柳生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继续读他的阿加莎。
　　金窝银窝，不如上铺的被窝，仁王一沾床，就睡了小半天。幸亏是双休日，没有劳动任务安排。
　　浓郁的茶香唤醒了仁王，白毛卧底睁开眼，看见室友坐在窗边，捧着塑料口杯喝红茶。
　　“啧啧……真香。”
　　柳生抬起头，与仁王四目相对。
　　“仁王君，你也来一杯么？”
　　他点了点头，柳生便从架子取下仁王的口杯，往里倒了大半杯，递到上铺。
　　仁王盘腿坐起来，吹了吹热烫的茶水，喝得有点急。茶刚到胃，肚子便咕咕叫，谁叫他赖床错过午饭。
　　“噗哩，有什么能吃的？”
　　柳生瞥了他一眼，狐狸肚子又在咕咕了。
　　“来嘛，柳生，行行好给点吃的。”
　　律师先生叹了口气，把书搁在床头，从小壁柜拿出个罐子，打开盖子，变戏法似地取出焦糖饼干和牛奶巧克力。
　　一向对甜食毫无兴趣的仁王，三下五除二就拆开小包装，把柳生给的零食吃干抹净，连包装纸上融化掉的巧克力都不放过。
　　柳生望着仁王舔手指尖，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噗哩？你笑什么？”
　　柳生忍住没笑，故意忽略狐狸的熊猫眼，拾起小说低头读书。

　　“喂，仁王，你弟弟这个周末来看你。”渡边说。
　　“不会吧？”仁王拎电话的手打了个颤。
　　自从卧底当小混混，仁王就跟家里断了关系。
　　“你妈妈看新闻知道你进去了，要你弟来看你。就见个面呗。”
　　仁王叹了口气，既然头儿都这么说，好吧。

　　星期天的上午，仁王起得很早，洗漱完后换上白衬衫黑西裤，这是监狱专门为会面的犯人准备的服装。
　　来到等候室，他发现柳生也在，衣冠笔挺，像个准备出席演讲的模范生。
　　门开了，穿白衬衫的犯人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会面室，在亲友所在的桌子旁坐下。
　　柳生走到离门最远的位置，来访者是个身材瘦削的男子，个子比柳生更高一些。两个人坐得很近，各自掩住嘴巴交谈。任凭坐在不远处的仁王如何努力，都没能打探到半点消息。
　　“哥……你有在听我说的吗？”弟弟皱起眉头问道。
　　“在听、在听。”仁王连忙回过神来，“你刚刚说谁生病来着？”
　　仁王安平叹了口气，说：“妈妈快不行了，癌细胞已经从胰腺扩散到许多器官。医生估计只有六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仁王沉默了，他没想到，亲人离去的噩耗竟来得如此突然。

　　傍晚，用餐结束后，仁王打电话给渡边，汇报今天有人探访柳生的事情。
　　根据他的描述，渡边很快查到来人身份。
　　“应该是柳莲二，柳生的事务所合伙人。柳和真田弦一郎是中学同学，说不定他跟真田会关系更密切。”
　　“那就是一丘之貉了。”仁王翻了个白眼。
　　“还有别的事情要汇报吗？”渡边问。
　　“额，老大，我可以请假不？”
　　“仁王雅治，你见过进监狱的卧底请假吗？”
　　“……”仁王想了片刻，还是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上司。
　　“唉，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渡边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会尽量安排的，你到时候等通知吧。记住，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

　　仁王跟着柳生，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澡堂。还有三分钟就十点钟，是澡堂关门的时间。
　　然而，柳生才施施然摘下眼镜，慢慢悠悠脱下衣物，完全没有赶时间的意思。

　　单间里，水从天花上的龙头喷洒而下。柳生面向墙壁，专心致志洗着头发，连身后的门何时打开都一无所知。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敢招惹真田会的人？
　　“柳生……”

　　翌日，狱警来通知仁王，他不用去车间踩缝纫机了，他被安排去阅览室整理书架。
　　谁授意这种安排，仁王动动脚指头都能猜到。现在他和柳生白天一起待在阅览室，晚上挤在同一个牢房。
　　好处是，他的餐盘里的肉和蛋，变成之前的好几倍，之前招惹他的小混混，现在都躲得他远远的。
　　自己成了柳生的“女人”，一个惹不起的存在。

　　密闭的阅览室内，仁王从兜里掏出压榨来的万宝路，给自己和男人点了一根。
　　柳生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抽了一口，画面好看得像在拍广告。仁王蹲在地上，抬起头看他。
　　“仁王君有什么事吗？”男人低下头望着他，脸无表情问道。
　　“我妈妈、我妈妈她……走了。呵呵，其实在我十九岁时，家里人知道我混帮派，就不再让我进家门了。但是、但是吧，你就当我老套好了，我还是……”
　　柳生伸手抚过眼前人的脑袋，仁王难得乖巧地伏在他大腿上，像条听话的狗。

　　十三号星期五，仁王获得特许，在狱警的陪同下离开监狱，来参加母亲的告别仪式。爸爸、姐姐、弟弟，以及一众亲戚都在，仁王一袭黑色西装来到灵堂，在母亲的遗照前上香。
　　晚上，仁王回到82号房。
　　柳生从柜子里变出不存在的威士忌，倒了两杯，一杯给仁王，一杯给自己。仁王没有吭声，一杯接着一杯，一个人喝了大半瓶。柳生看着半醉的男人，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半年后，柳生提前出狱了，原因是在狱中表现优秀，帮助同伴改过自身。这些狗屁理由，说的人不信，看的人也不信，但这就是真田会的办事风格。

　　两年后，柳生和柳跟往年一样，驱车来镰仓参加真田会的拜年祭。
　　“柳前辈，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啦。”
　　迎面跑来的海带头，是赤枫组的若头切原赤也。柳生比吕士看着合伙人被小年轻拉走，无奈地笑了笑。侍从邀请他到内庭，弦一郎大人有请。
　　穿过小桥流水的庭院，一抹银白的身影掠过，柳生匆匆回头，却不见踪影。
　　“柳、柳生律师？”
　　“……在。”
　　“这边请。”
　　柳生回过头，跟着侍从继续往前走。
　　“柳生，你可来了。”
　　侍从推开门，只见真田弦一郎坐在内庭中央的正座。
　　“真田会长，真是很久没见了。”
　　柳生比吕士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才发现墙边一抹银白的身影。
　　捧着威士忌的男人似笑非笑般盯着自己。
　　“这位是？”
　　“他叫仁王雅治，去年加入组织的，现在是白泉组的若头。”
　　“仁王君请多多关照。”
　　“哼。我说真田，这家伙好会装。连狱友都假装不认识。”
　　“还有这种事？柳生，仁王跟你是狱友？”
　　“……可能是吧？我没什么印象，毕竟在里面没怎么跟人交流。”

　　回到东京，仁王很快找到柳生的事务所。
　　“我们不应该这样的，仁王君。”
　　办公室的门被上锁，柳生皱了皱眉。
　　“怎么了柳生？你忘了我们从前玩过的游戏了？”
　　柳生站起来，却没继续动作，而是细细打量着银发的男人。
　　仁王笑了：“怎么？出来变直男了？”
　　过了！过了！太过了！
　　这里是工作场合！柳生比吕士你清醒一点！
　　柳生放开他。

　　仁王笑了。
　　“柳生，你怎么变得不好玩了？”
　　男人回过头来撩了撩马尾，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痣。
　　“我们，在里面，已经结束了。”
　　“哦？是吗？”
　　银发的男人哈哈笑了，没有半点生气。临走前，他抓住柳生的领带，将他扯到自己身上。
　　“但我还想继续跟你玩，噗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