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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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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我,要安安静静的来。
他虽然担忧,就仍然提醒过夏树。却不想,一语成魇。
一切都是在一瞬之间,——安静的发生,无迹可寻,避无可避。直至夏树抽身退开,醒晨才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如同恶梦般,让人不敢置信的事实。一时间却是怔住,手足无措般地,仿佛千年的风雪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降落下来,将人心结冻,冰寒一片。眼前只是如风雪一般让人寒心的真实。
他终究还是在最后濒死的时候,在心上。悄无声息的挨上一刀,夏树的刀。他所害怕的刀。最终还是扎下。
一怔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救他而忘却了原本是想要他早早的死去,好求一个解脱。是的,原本是想要他以死为解脱,可是,绝不能是这么一个死法。绝不能啊。他心心念念,为之挣扎,想要摆脱的命运,绝不能——居然还是发生。
然而扑上一看却只是更悲哀的绝望。那刀下得极准极狠,冷冷地正刺在心脉之上,极深极冷。让醒晨都不敢轻易的动上一动,动了,便会加速他的死亡,——如昭命所言,死在夏树手上。
就算没有他的伤,失血,伤心。光那一刀,也都可以确定的、肯定的要了他的命。更何况,是在这样万般虚弱的情况下挨上那一刀,也然是必死。
但拥着他向来冷冷凉凉的身体,感受着从他从心里边透出来的寒意,越来越冰。在瞬间。心里急速的想着所学过的想过的各种方法,然而千万个方法,却再没有一个,能够再救得了他。改变不了——昭命。
那一刀,下的冷冰冰的,毫不记念他的好,就那么暗暗的扎在他的身上,享受着生命在它之下柔软的流失,无声狞笑。刀子本来就没有感情,自然不会知道辉夜对你的千般好。可是夏树,你怎么也会不知道,可以不记得,感受不到?本不是你的哥哥的人,代替了本应该守护你的却做不到的人。对你有多么地好?是那般的好。
夏树。
恼怒在心底里迅速的升腾。回头,正见到后者正一脸冷静讥笑的表情,悄悄地很快的从门口退出去。然而不待他有所行动。衣袖却被什么轻轻地牵了一下,力道不大,但却让醒晨再也迈不出一步去。
“不要……”身边的人侧倒在床上,手指拉住了他的衣角,力道轻柔得如同只是被轻风吹过,绊了一下衣角,却是用尽了他的全力,也让他走不了,动不了。
这样子,你依然还是顾惜着他。他不是你的弟弟,他不记得你的好,他从来不替你想,他甚至还杀了你。可是你在消逝之前,却还是想要保护他。
折过身来顾视,辉夜脸色也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如同一个虚溥的气泡,独自的飘浮在空气中,随风不由自主的在天地中去留,染着七彩的斑驳,然而被风吹吹就要散了,再也无处去寻那么一个相同的,一样光华的去。
刀刃上的冰寒,在体内慢慢的化去——同化。一开始的冰冷麻木过去,痛楚开始撕心裂心,然而却盖不过神色间,只是一片灭顶的悲哀、愤怒以及——绝望。代替了他向来温和淡定如同柔光一般的笑,以及温暖。看着他,只是低不可闻模糊的一句;“是你……”
是我?他一怔。然而看着辉夜脸上绝望得近乎于愤怒的眸子,静静的却看懂了,他再也无力说出,却清清楚楚,悲哀的烙在眼里的话。
他在眼中绝望而又失望的诉说着——
是你?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在药力慢慢压制住心脉的时候,安排了诺林来行刺,再在这样一个他心神大痛,伤势剧作的时候,安排了夏树来?你也知道,在熟悉的人当中,有谁来杀他,成功的可能性更大?千谋万虑的这么一个刺者,这么一个时机。是你。你明知道我最不想的就是真的会死在夏树手中,死都不想它发生,可是偏偏是你。偏偏要这么做,我情愿死在天底下任何人手中,你却这么安排——让夏树最终亲手杀了我——而不是除了夏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人都可以。却是你。最终还是让他杀了我。是你。你。
“不是我。”他不由自主的退开两步,几要被辉夜眼中的哀痛莫名惊骇住。
是谁在机缘巧合之下布下这么一个局?又或者一开始就是深谋远虑?在他的药力见效的时候,在被诺林末能伤身却伤心的时候,在他已是濒临生死之时,却还要让夏树来刺上一刀?谁扭转了你想要改变,以为你已经改变的命运?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然而醒晨这一退,却让他最终相信了。这样的计,这样的局。居然原来真的是你。
诺林应该是接到了什么指示,才会动手。而你,先是悄无声息的下药,而后那消息,应该从冰封传来的消息。原来只不过是被你悄悄的封住了而已,在病中,已然把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你。只是你悄悄地瞒下,瞒着,让自己全无防备。是你。如此,也就算了,你有理由,有苦衷,我都相信,都可以谅解,可以不问原由的。可是你偏偏还要让夏树来,再我身上,心上,下这一刀么。是你。
神志已然不是带清醒,却还剩下刀子上带来的痛楚,仿佛是噬心的毒药,肩上伤口的痛,一时间居然全无知无觉。再也分不清楚,痛的究竟是身体,还是灵魂,那般可以将一切焚净的深切悲哀与绝望。撕心裂肺,噬骨焚心。
悲哀与绝望的痛楚,是会先让身体崩溃,还是会先让灵魂破碎,如同——玉碎。
“真的不是我”惶恐地拥着他的身子,全然不顾他已然是全无力道的反抗——不愿意再让他碰触到——却也只不过是在他手中,轻轻地一挣而已,轻微得如同风吹落花般轻淡无痕一颤,无从把握。一如他的生命,早也握不在手里。“你要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然而他的眼中,却只写着痛苦,悲哀。清清楚楚的坚持着。是你是你。是你。不相信不是你。
“真的不是。”听着自己的声音,暗暗的嘶哑,然而却是哭喊不出来,无法在他面前哭出来。事到如今,我有责任,但是你所想的局,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你只在最后这一次却不肯再次相信我,我瞒过你许多事,许多。但这一次,是真的,不是我。
辉夜眼中却只是一片深沉的失望,以及,死灰的光泽,开始,悄悄的,不断的蔓延开来,只这一次,再不肯相信,不再相信你。明知无能为力,已不再徒劳的挣扎,一任他近乎于疯狂的拥着,说着,眼中却只是淡淡的责问,是你。只是那样的责问,也在渐渐的消退,淡散,绝望的死去。让醒晨惊恐万分的散去。
“弱水……”已然是近乎于昏迷,深沉绝望中还隐隐记得,想要去弱水,想要过弱水——弱水彼岸的那边,那边还有——已经不剩下什么希望的希望。可,弱水是——死了之后才会去的地方。
想要去弱水,还能去弱水,只能去弱水。
醒晨终于不再解释,深深地看他,听着他喃喃的低语。开始轻轻悄悄地收拢他的衣服,又拉了雪裘把他整个围上而那把刀,仍然插着,不敢去动上一动。
你想要去弱水,我送你去,现在就去。我答应过你,什么都答应你。——不是我。只是你也不肯再相信。
小心的抱起他起来,若无其事的出了门来,若无其事的沿着爬满青藤的长廊去开去。他在怀中,冷冷地冻着人。轻得了无重量,仿佛随时都会散去。如同他轻得无痕的脚步。
转过廊角,面前便有了隐隐的光,夏树站在正前方。冷静讥讽的表情。略扫过他手中的人,盯在他的眼睛之上。虽然看到的只有一个人,但出于多年暗杀的本能的,醒晨知道周围还有很多人手蛰伏着,万无一失的布置着。
醒晨并不惧,但也不想要想要动手。现在只不过是想,最后如他所愿的,送他去弱水,他想过不能过的弱水。只是心下微微的有些明白。
诺林的最后的话,在心里边响起。我来,并不是为了杀他的。对,不是你杀他,你只不过是乱了他的神,造了夏树的局。而夏树,,只不过是去了——处置沉渊而已。
辉夜早有死亡的预感,慢慢的不动声色的遣散了周围的防卫,暗哨,冰封。只不过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死亡,只不过想要一个安安静静的死亡。我下的毒,流萤带来的打击,诺林的反叛,以及一切的真相,众叛亲离——他的濒死。可是却给了你极好的机会,让你来亲手杀了他,是不是?你好。真的很好。看看布置了这样的时局,这般深藏不露的心机。辉夜想要把你调教好,让你不会被风风雨雨侵袭。可是他都没有想到,你早也悄悄地已经学得这样子好,这样子对付了关心疼爱你的人。
“我要带他去弱水。”醒晨的声音低低的,怕再惊了手中昏厥的人,恼怒的冷静着。却说得坚决,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我要去弱水,送他去弱水。不惜一切都要去。
夏树只是冷静的,无情的看着他,看着他手中人身上的刀子,还没有拨出来,就连醒晨都不敢贸然地拨出来,醒晨终究不是神灵,掌控不了生与死——已经可以确定他注定的死亡——却始终没有看上那人一眼,没有看到那份为你而灭彻了天地的绝望与悲伤。
醒晨是他身边最亲近依重的人,真要动起手来,只怕反生枝节。反正他也是个死人,事事早也在掌控之中,就让他去了弱水,又有何妨。现在时机关键,倒也用不着再和醒晨多作纠缠。就算是事后也要一并除去,也用不着在此时动手,惊动起来。一想之下,冷冷地示意,一边蛰伏的人,已经了然地悄悄让出道来。
醒晨从他身边走过,经过是只在他身边低低的一句:“你会后悔的。”我答应过他不说,但是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听着那样恶毒的带着恨意的声音,心头不知为何却是痛了一痛,不是恐吓,却只是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却仿佛真会成真。
“我不会后悔的。”夏树冷冷的固执倔强的回答他,说得截金断玉。在心底里也有些像是说服自己。
他只不过是慢慢地想,把多年以来的事慢慢的想,一件一件细细地想,一直在想,从一开始就在想。
想起当年人族军队的突然而至,从他应该知道的密道上来。而在边界上巡逻的他却没有什么的预警,却在城破之时,突然的到来,一来,就杀了父亲。而玄云,那一箭,却究竟为了什么,手下留了情。弑父之后,终是平静的温和笑着,之后是母亲的死亡,被毒杀,而他身边有着最好的用毒之人。而在母亲死后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却仍然只是微微笑着,温和的笑着——他居然还是笑着。
不顾一切的剪除着反抗的种种力量,强横的平复着种种秩序,甚至不顾惜着自己,也要打压不服从者,为了巩固势力,就连流萤,,那般深爱他的人,都可以利用?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弑父,母亲被毒杀、与及流萤,以及多年里看得见看不见却真真实实发生着的事,他做的事。父王母后,不是爱但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觉的流萤——原来,只因为眼前这个人……勾结着外患,弑杀亲人?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你就这么想要帝王,等不及到了这么不惜一切的地步么?甚至不惜你自己?
是他纵容着沉渊,传出了消息,而又发动了多年里所积下来的种种势力,悄然的发动着,辉夜已经看不到的政变,只要你的死讯,只是传出是病亡,就如你当初对母亲所做的——都不会有任何破绽——他早就沉疴已久,不会有人怀疑,你是被杀,我是弑君。
而我只不过是在了一个适当的时机回来了,你想也不会想到的时机,成功了。对不对。
醒晨却再也不停留,在身边走过,在他视线里消失。带了爱着恨着的那个人消失。突然有种感觉,知道是再也看不到了。
永别了,你不配做我的哥哥。
是什么蒙蔽了人心,只看得到仇恨,看到阴暗。看不到葬下的深切悲哀,挣扎,以及,比绝望更沉重的爱护。
他当初弑父,夏树如今弑杀他,竟也如同他一样的义无反顾,他所做的事,从来不曾后悔过,不论是任何事,都是无愧的。他相信无愧,就是无愧。可是夏树,做得到吗?会不会后悔?
他为你,想告诉你很多,可是夏树,你从不曾好好看过,不曾好好听着。
夏树。
一刀——丙断。
有谁在天宇之上看着?静静无泪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