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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活着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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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是阳无夜,深邃的眼眸在夜月下亮得让人发慌
奇怪的是,他独自一人,而空气中,居然开始漫开淡淡的酒气
他喝醉了吗?否则怎会无缘无故跑到我这里来,只是因为我放了所有人的假,无人守门之故吗?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苦笑,艰难的跺到了亭子的石凳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开还是去扶他起来
“坐坐就走,你不用为难”他声音低沉,并没看我
于是,两人,一个站着,一个抵着额头坐着,毫无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有莫名而怪异的感觉
一个青色人影提着茶壶出现,“谢麽麽”我感激她的及时出现
很显然,对于亭子中出现的那个人,她也是大感意外
“谢麽麽,给皇上沏杯茶罢”
她依言而行,“麽麽怎么不去看烟花?”
“老奴年纪大,毕竟没那份心思了”
阳无夜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声音,朕…好…耳熟”
谢麽麽忽然激动的跪下:“老奴是许妃娘娘的贴身麽麽,皇上可还记得?”
“许妃?”阳无夜显然仍旧有点模糊
我不知道谢麽麽此举何意,可我不能让皇上在这里听完她的故事,或者是许妃的故事!
“谢麽麽,你先下去罢”
谢麽麽却仍固执的跪在地上,眼中似乎泛出泪光:“许妃,许月影啊,皇上不记得了吗?”
阳无夜低着头,艰难的回想
我大喝:“谢麽麽,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叫你下去,听到没有?”
谢麽麽好象聋了,她以那种热切的眼神看着阳无夜,仿佛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轻微的细节
阳无夜却只是奇怪的看看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朕不记得了”
她全身的支撑仿佛被一时抽倒,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不记得了,没有人记得!好,好”
她艰难的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娘娘,恕老奴唐突,老奴先告退了”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我不敢问,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牵连到皇上,必定也牵连着陈妃
这个风雨飘摇的红啁院,再经不起任何打击
“其实朕记得”背后的声音在谢麽麽离开后,透过微凉的空气传入我的耳膜
我没有回头,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逝者已逝,无非是多些仇怨与斗争
“朕一直记得,许氏月影,也曾为朕身怀六甲……”他的声音淡淡的,平静的好似叙述,可是太过平静,平静到透着寒意
我终于回头,“皇上不要说了,记不记得不用说出来,心里知道就好”
他对我笑,“我心里,知道的很,什么都知道,可是什么都不能讲出来,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他呵呵笑,笑到眼里却成了凌然的寒冰
我害怕这样的阳无夜,这个笑,让我想起他是掌控生杀大权的皇帝,也许现在在假睡,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醒!
“好久,时间过得真快呀!”他站起来,朝我这里走了过来
“我知道她是谁?她要说什么,可是我不打算听她的故事,就如同你,阮书宁,你真的聪明了很多”他的眼睛不知道因为酒气而蒙上了淡淡的湿气,悄悄的飘到我的眼里
“皇上该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兴师动众就不好了”他曾说过,远离我,还我安静的生活
如果再这样冗长的对恃下去,这里便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笑:“你怕?连阮书宁都害怕了,可是你不是怕朕,你怕的是因为朕而连累你,可笑,多么可笑,朕在你眼里,有如蝗虫过境,令你如此恐惧或厌恶吗?”
话音未落,他已扣住我的下颚,灼然的眼睛紧紧的锁住我
我看着他眼中突如其来的怒气,不由也无名火起,“对,我怕,我怕皇上,怕陈妃,怕后宫所有的人,我怕会像许妃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更没有像沈仪容那样的勇气,阮书宁很怕死,因为已经死过一次,明白那种滋味不好受”
我声嘶力竭的喊完这一切,心里居然轻快许多,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压抑
他松开我的下颚,淡然道:“朕知道了,你没必要用眼泪来证明你的委屈”
我哭了,我居然又哭了
可是脸的确湿了,我用袖子狼狈的擦,他眼里忽然燃起莫名的火光,然后,他的脸就压了下来
充满酒味的气息,他做的一切总是让人促不及防,那个吻长驱之入,仿佛要摧毁我的意志,在理智尚存时我奋力朝那湿润的舌尖咬了下去,口里就漾开甜腥的味道,鲜苦皆具
他吃痛皱眉,瞳孔深处燃起熊熊火花,仿佛将我燃烧怠尽:“你……”
可是陈天平从来就不是个轻言退步的人,内心蛰埋的不屈仿佛又破土重生:“皇上打算食言吗?”
他看着我,展眉拍头,低沉的语气如酒般微熏:“朕真是醉了”
“是书宁冒犯”畅意的轻松感退去,心里不由又生出害怕,他毕竟是一呼百诺的皇上
他昂头呼气,空气中的酒气更浓:“朕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皇上,皇上怎么在这儿,众臣都还等着呢”郝公公急匆匆的跑进来
“朕知道了”
转身之前,忽然对我说了一句:“你要,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我却仿似听到沉重的痛楚
过年也不过如此,繁华过去,一切又重归宁静
至于谢麽麽,我也不打算问她什么了,好奇心是这个宫里最不需要的
吃了午膳,便随便逛逛,刚走到一处园子里,就听得对面金鱼池边很大的争吵声
…….
“你今天分明是找死,这么大的地方,不撞别人,偏偏要撞到我”
“我一个人好好在这里喂鱼,是你自己不小心…..”
“我怎么不小心了,荷心,你以为你还是住心斋的大宫女吗?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请红琴姐姐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虽然只是养鱼的小宫女,可是……”
我正专注于听这毫不相让的两股声音,求兰在一旁说道:“小姐,咱们走罢”
小梅叹道:“这个荷心要倒霉了,谁叫红琴曾吃过她姐姐莲心的亏,现在她姐姐死了,沈昭仪又去了,哎,……”
红琴?莫非就是金龙殿外那个高傲的宫女,又是陈妃的人
我说道:“咱们过去看一下罢”
求兰正了神色:“娘娘,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宫女间的小争执,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您一过去意思可不一样了”
我略一思忖,说道:“那咱们回去?”
求兰点头,小梅却忽然叫起来:“娘娘你看,那个荷心被打了”
我循向而望,只见以红琴为首的三四宫女全都围在那个荷心的身边,一边吵嚷一边挥手相向,
……
“今天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啃一声”四下无人,红琴的高调声音清晰入耳
容不得考虑,我提裙,狂奔,心忽然系上了一块大石头,沉沉的坠痛
身后求兰匆忙跟上:“娘娘,娘娘,不可逞一时之气啊”
我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怎么想都不适宜和陈妃那帮人起冲突
我也知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可心里有种莫名的力量一直在鼓动我,“陈天平,你学生存,学心计,但不能学到失去了善良,你怎能忍心眼睁睁看一个无辜的人送命”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的声音不知为何充满担心
红琴回首,眼里滑过瞬间的惊异,随后面无表情的恭身一退,道:“奴婢给阮妃娘娘请安”
我的眼神却已被打倒在地的人儿吸引;那微蹙的眉,紧闭泛白的嘴唇,清秀却不失几分倔强的面容,虽然遍布血印,可是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小萌,或者说是个与小萌一模一样的古代女子
我忽然明白,刚才心里莫名的冲动是什么?如果我明哲保身,如果我见死不救,……
兰心和小梅随后跟到,小梅更是奇怪的望着我,仿佛在说:“小姐怎么忽然之间可以跑这么快啊?”
我忙说道:“你们两个,扶她起来”
她终于微微醒转,看到了我,微微一震,眼神却毫无怯意:“这是哪个宫里的娘娘,也是来要我的命吗?来吧……”
那充满自嘲却凄楚的笑,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与小萌一模一样
我努力控制内心的激动,问道:“这里的管事是谁?”
红琴眼神忽然凌厉,“阮妃娘娘预备将她带到红啁院吗?容奴婢提醒,这可是一个大麻烦?陈妃娘娘都要丢弃的大麻烦”
她在侧面提醒,今日之事,陈妃也有份?难道今日之事,不是宫女争吵,红琴借机报复这么简单?
但她,我是救定了
我冷声说道:“我带一个奴婢还需要劳动陈妃娘娘吗?这里只怕轮不到你一个宫女来说三道四,你回去罢!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跟你家娘娘商榷”
“阮妃娘娘,你会后悔!”
最近,仿佛经常听到这句话呢!可是陈天平从来就不是个爱后悔的人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份坚定,才是最初的陈天平
“小姐糊涂了,犯得着为她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陈妃吗?”求兰的眉头从我决定带回荷心的那刻起便没舒展过
我却只顾看床上的人儿,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要解开,却一定要等她完全清醒,那红琴下手可真狠啊,难道真要非致人于死地不可?
“求兰,你先出去罢”
她犹豫:“娘娘,奴婢以为此事不妥,还是……”
每当她故意生疏的叫我娘娘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不是生气便是严重的担心!
我摇手:“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定,你先出去罢”
她转身向外,眼里不知是怨是愁:“奴婢告退”
小萌,会是你吗?
“你是哪位娘娘?为何救我?”这就是她醒来后的第一句,是质疑更充满了警戒
我打算慢慢问:“你叫荷心,是吗?”
她忽然从床上爬起来,说道:“何必多此一举,她要我的命也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没招惹陈郁,也没计划要靠他得到什么好处,请你去转告陈妃娘娘,不必为我这样一个小宫女费劲心思…”
是了,直来直去的性格,连说话间的转弯都没有,我不得不相信她和那个总是嬉笑着的爽气的齐小萌有很多的共同点
心里忽然不像前面那么紧绷了,不管她是不是齐小萌,或者我们有那么些共同点
“这是红啁院,我和陈妃没有干系,只是昨天做梦梦到一个奇怪的女子叫我今天务必去金鱼池一趟,见一个叫齐什么萌的人,虽然感到奇怪,但好奇心作祟,还是去了,结果就……”我两手一摊,看她的反应
她的眼睛顿时如打开开关的灯泡,“唰”亮了起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看样子,她还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心中的喜悦像气球那样膨胀开来
“好象叫….陈-什么-平”我一字一顿,务必让她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
“天平,果然是天平”她在房间里打起转来,“托梦,怎么会是托梦,难道,难道……”
她忽然冲到我面前,眼中已经泪光闪闪:“她还说了什么?有没说她在哪里?你快说话啊”
我鼻子一酸,感觉湿热的液体顺着发热的眼眶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是小萌,果然是小萌
她却更急的不得了,“你哭什么?难道她很惨?或者,或者……?”
我吸了吸鼻子:“她说她担心齐小萌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她自己会来看你”
“她自己?”她的眼睛瞪大,“什么时候?这个死丫头,难道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她了吗?”说到后面,她声音已经哽咽不堪,泪水涟涟
我笑了,她总是如此直白和简单,但眼泪仍旧止不住顺着上扬的嘴角流下来
是时候揭开谜底
我问她:“齐小萌,你自己说说看,语文为什么总是考那么点,这么点成绩怎么上大学啊?”这是语文老师高中三年常对她说的话
语文对我来说永远是信手拈来,而数学,却如同小萌的语文一样,总让任课老师头痛
“你怎么知道?”她不敢置信的盯着我,眼里的疑问与呼之欲出的答案越来越近
我终于忍不住悲喜交加的情绪,重重的点头:“没错,我是陈天平,借尸还魂的陈天平,我总是没你那么好运,很抱歉不能让你看到原来的我”
一个用力的,紧紧的,齐小萌式的拥抱,让我相信,我们两个的确在此玄妙的时空相遇了
上天,以它永远不可知的安排还了我一个奇迹
而我,已经不打算推倒重来
长长的叙述,夹杂着泪眼,事情的轮廓如下;小萌也是借尸还魂,凑巧的是荷心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在宫外待了一段时间,无依无靠,后由她姐姐-莲心安排进了宫,只是没想到不过一个月时间,就发生那么大变故……
“你这个死丫头,想不到还挺厉害,居然真当上了娘娘”她红着眼睛捶我一拳
我苦笑:“我也是身不由几,算了,不要说这些了”
“当然要说了,你害我找你找了那么久,那个皇帝啊,沈宜爱他可爱惨喽,你可别步她的后尘”
“不过说实话,你现在这张脸可比陈妃顺眼多了”她放轻松,居然开始调侃起我来
“你别乱说话”我虽然满心是重逢的喜悦,总归没忘记这是宫里,是遍布荆棘的后宫
“娘娘,您要的点心已经做好了,是端到房里还是在外头用?”谢麽麽请示的声音
“我现在不想…”
小萌却朝我打手势说:“我要吃,我饿死了”
“呃,麻烦谢麽麽叫求兰拿进房来罢”
求兰进来,低着头,放下点心,“娘娘慢用,奴婢告退”轻轻的语气充满了疏远
我叫住转身欲走的她,向她简略的说了小萌的情况
她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看到小萌毫不矜持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心里也信了几分
“齐姑娘是来找娘娘的,如今机缘巧合,能够遇上,也是幸事,奴婢只怕承淑宫的人不好应付”
我这才想起这茬儿,问小萌,她却忽然转过身去,嘴里咕哝一句什么,便不再说话
“天色不早,小萌…哦,荷心,你和兰心一块住下,兰心,你要多多照应,她刚来,很多东西不清楚的,如有什么冒失,你要仔细提点她,言语间更要注意,知道吗?”
她一恭身,道:“是,求兰明白”
“劳烦你了”
求兰浅笑:“是求兰误会,不过小姐还是要当心”
我拉过小萌,笑道:“总要谢的,我和小萌都是承你照顾”
我又向小萌重重的强调了宫里的规矩和复杂,叫她千万不可有言得言那样冲动,她也一一应下了,兰心先行退下整理,我又问起小萌她与陈妃到底有何瓜葛,她便低头不语,眼神中仿佛蒙上了难得的忧郁,便也不打算逼问她
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不再无所依托,不再孤独
小萌走后不久,我正歪在床上看着忽闪的烛光梳理思绪
便有婢子叩门来报:“禀娘娘,陈妃娘娘来了”
我心一惊,陈妃居然这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