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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堕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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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耸入云的祭台,几人高的巨大金笼铸在正中央。
      数十道禁锢法阵将金笼围在正中央,看护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笼子中心,一个人闭着眼端坐其上。
      他容貌昳丽,恍若谪仙,身形纤瘦挺拔,红色的绸质衣裙在他周身四散开来,冲淡了那份清冷矜贵,正恰掩住捆绑在他四肢的金色锁链。

      少顷,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开了,走进一个高瘦的人影。

      清脆的皮靴声缓缓逼近,层层叠叠的法阵竟自动为他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来。

      他蹲下身,伸出手,暧昧地划过笼中人的面颊、耳垂、脖颈……一直往下,执起他的手,摩挲着手腕处被锁链锢得泛红的皮肤。

      “疼吗。”

      沐恩抬眸。

      该隐看着他眼神里的冷漠,轻笑一声,手指一抹锁链上的裂缝,瞬间恢复原状。
      “我知道你是因为太疼了,所以才擅自把它解开的。”

      笼子和锁链通体由特殊材质打造,会源源不断地吸收笼中人的魔力,而在这种情况下,沐恩竟然还能挣脱锁链。

      “喜欢吗,这个礼服,我精心为你挑选的。”

      “魔族最为盛大的结契仪式,不用人族鲜血浸染的红绸助兴怎么行呢。”

      该隐低声说着,撩起沐恩的银发吻了吻,看着对方身着红妆敛眉顺目的样子,心头涌上诡异的兴奋。

      “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跟我梦里的场景很相像。”
      该隐轻挑他的下巴:“我经常会想象把你绑起来,折磨得一塌糊涂,直到你哭着向我求饶。”

      “是吗,”沐恩眼神平静。
      “我已经记不清在你之前说过这种混账话的人有多少个了。”

      “在他们里面,我是最绅士的吧。”
      该隐低笑了声,猩红的嘴唇蜻蜓点水般掠过那纤细脖颈上的血管,尖利的虎牙若隐若现。

      “那些俗不可耐的家伙,手段只会比我更粗鲁。”

      他眼神痴迷,尖牙迫不及待抵上了白皙的皮肤,只消刺破那薄薄的皮肤就可以品尝到美味的血液。

      忽然,他停下了动作,眼睛瞪大:“你的心脏呢?!”

      沐恩:“忘了。”

      他的态度太坦然,该隐一时怔住了。
      “你知不知道心脏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沐恩的心脏是接下来结契仪式的关键,也是他说服其他族长的筹码。
      没有了心脏,那些家伙是绝对不会同意合作的。

      “你的心脏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获得,你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明白不明白?!”

      沐恩轻笑:“他喜欢的话随他。”

      该隐觉得这个笑刺眼异常,抬手掐住他的脖颈,眼神阴鸷。
      “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我还能帮你挽回。”

      沐恩语气慵懒:“有嫌疑的人太多,想不起来。”

      “我倒是不知道,在我沉睡期间,你竟然勾搭上了这么多人。”该隐气极反笑。
      “当年那个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的月族族长哪儿去了!嗯?”

      “死了吧。”
      沐恩似笑非笑地瞥了该隐一眼,挑逗似的弯起唇角:“那些家伙跟你不一样,无论我说什么都信,比你可爱多了。”

      该隐咬着牙:“激将法学得很好,可惜用错对象了。”

      在他的认知里,沐恩博弈斡旋的手段几乎都是从他这里学过来的。
      要知道,几千年前那位清冷孤傲的月族族长,是决计不屑于耍这种手段的。

      “激将法?”
      沐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皮微掀,语气讥诮。
      “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懦夫,也值得我用激将法?”

      他这样情绪外露的样子太罕见,以至于该隐一时也怔了怔。
      “你长本事了,嗯?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
      沐恩反问,嘴角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深深的轻蔑与玩味。

      “除了用族人威胁我,借其他族的势力逼迫我,你还有什么手段。”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该隐逐渐扭曲的面容,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给你一个忠告。”

      “现在距离祭典开始还有几个时辰,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没有我的心脏,你要怎么蒙骗过你那些‘盟友’。”

      事已至此,对方的主导权完全发生了反转。

      该隐脸色泛青,手上愈加用力,但直到脖颈都被掐出了紫痕,鲜血涌上喉头,沐恩都没吭一声。

      该隐深吸口气:“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如实告诉我,我可以保证,等今天的结契仪式结束,我可以带你和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呵。”
      沐恩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在被那帮家伙一起**,还是做你一个人的禁/脔中,做一个选择。”

      他缓缓抬眸,平日里淡色的嘴唇因为上涌的气血格外明艳,将这庸俗的红裙硬生生衬出几分肃杀。

      明明是狼狈的,浑身布满伤痕,但或许是因为那双琉璃眸子难得有了光亮,看上去比平时还要美丽。

      “但相比之下,你更让我觉得恶心。”

      101
      祭典如期启动。

      擂台上,决战的双方换了一轮又一轮,魔力光芒与尘烟交织,焦灼异常。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又历经了多少轮比斗,擂台上最终只留下了五大种族。

      ——但事实上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该隐暗地里说服了五族进行联席管理,之前的比斗纯粹是为了杀鸡儆猴,方便以后的统治而已。

      这五个种族在攻击力、防御力、族群规模、繁殖能力、能力克制等方面各有千秋,没有一个种族能达到绝对优势。

      在该隐的不断游说下,五族族长同意共享沐恩,以百年为期,轮流管理魔族。

      底下其他魔族听到这一结果后,所有人都惊了。
      为数不多脑袋好使的已经回过味来了:合着这群家伙私底下早就串通好了,摆了这么大个台子,耗了这么久,都是为了演老子!

      被护在象牙塔里的月族族人,此刻终于明白过来这千百年来月族在其他魔族眼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平日里被吹捧得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就只是一个可以放在手心里随意揉捏的玩意而已。
      ——哪怕是作为族长的沐恩。

      “大祭司!你就这么看着族长被那些家伙凌辱?!”
      “我们为什么不上去直接拼了,同归于尽,能拉一个垫背是一个!”
      ……

      “聒噪。”
      大祭司冷冷向后瞥了一眼,刚才还叫嚷的小辈们瞬间噤声。

      他们面面相觑,眼里是藏不住的愤怒和委屈。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月族明明是四大族之一,还要遭受这种折辱。

      不知过了多久,大祭司又发话了。
      他站在最前头,说得很缓很慢,站在前方的身影铮铮如青松,清冽的嗓音中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意味。

      “记住,你们是月族的未来,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祭台上,五个族长走近中央的金笼。

      沐恩睁开眼,眼神轻巧地在五人脸上掠过。
      “我记得我说过只会辅佐最强一族。”

      “没错,最强一族,我焱族担得起这个位置。”浑身缠绕着黑红色火焰的焱族族长向前一步。
      其他四族族长并未出声反驳,看来他们已经决定好,首个百年由焱族统治。

      沐恩看了他们半晌,轻嗤一声:“看来你们确实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不好意思,我的心脏现在不在我的身体里,契约无法缔结。”

      “倒现在还在耍花招。”
      骷髅族族长古怪一笑:“你为了破坏今天的仪式,甚至不惜诱使我们制造黑洞,毁掉自己的心脏。”

      “啧啧啧,你以为没了心脏的你还配跟我结契吗?相比之下,敛奴烙印更适合你。”他狞笑着。

      一旁的冥族族长族长舔了舔嘴唇,目露垂涎:“你如今心脏破碎,实力大减,我甚至都不用担心敛奴烙印的反噬问题了。”

      “还有点不习惯呢,一向高高在上的月族族长,在我身下哭着求饶。”

      五人的眼睛仿佛透过衣衫,放肆地在沐恩身上逡巡,带着恶意和狎/呢,嘴上愈发口无遮拦。

      沐恩神色平静:“该隐还算有点脑子,这么快就把你们哄好了。”

      对于施暴者来说,受害者的冷漠和轻视是最有力的嘲讽。

      “到现在还嘴硬。”
      骷髅族族长冷哼一声:“大家一起出手吧,免得夜长梦多又让他跑了。”

      “不劳你们费心,我没打算跑,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
      沐恩眼看着自己身上叠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敛奴烙印,深红的可怖咒文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全身。

      他施施然抬起头。
      头顶的月色如水般,温和、恬静、包容万物,衬得庸俗的金笼也变得有几分圣洁起来。

      “蠢货,月族千百年来屹立于四大族地位不倒可不是靠你们的施舍。”

      月几千年如一日,柔和宁静,平等地赋予所有魔族生命之源,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
      祂是残缺与悲凉的化身,是神的背离面,集神性与魔性于一体,是神遗弃在地狱,格格不入的高岭之花。

      祂本身即为毁灭。

      不愿委曲求全,做别人的附庸,无错。
      不愿放任沉沦,突破自己的底线,无错。
      不愿摇尾乞怜,毫无尊严地活着,无错。
      可惜这“无错”的代价太高,所有人都不理解,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选择“错误”。

      沐恩低低笑了,瞳孔不知何时转变成了红色,透着令人看不清摸不透的错乱癫狂。

      月食之日,血月降临。
      这是魔族最脆弱的时刻,也是唯一能将那群畜生一起拖入地狱的时刻。

      在场唯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该隐目呲欲裂,他终于明白先前在沐恩身上感觉的违和感是什么。
      “阻止他,快阻止他!他想以自己为祭品毁掉月亮!”

      “什么?!”五族族长面色一变。

      沐恩收起嘴角冰冷的笑意,轻点了点自己的额间,原先缠绕在他身上的敛奴烙印,此刻竟反过来将那五个家伙牢牢束缚在原地。
      “晚了,跟我一起陪葬吧。”

      狰狞的裂纹一寸寸爬上沐恩的皮肤,此刻的他整个人像是一个破碎的瓷器玩偶。明明遍体鳞伤,却依旧疯狂得不可一世,恍若神明降下惩戒,开始肆无忌惮的毁灭。

      其他魔族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疯子!这个疯子想要毁掉月亮!?”
      “毁掉月亮?他怎么敢?”
      “没了月亮,那我们以后……”
      ……

      月亮可是魔族的能量源泉,如果月亮没了,那魔族身上的魔力将永远得不到补充,只能随着时间流逝日渐消散。

      “你给我停下!”
      该隐在底下大吼:“你再不停下,我就把你的族人全杀光。”

      沐恩甚至都没有看他,哪怕一眼。
      他很清楚,该隐不敢杀,月亮被毁,月族族人身上的月之本源,就是魔族魔力的唯一来源。

      而没有魔力的魔族,对月族构不成任何威胁。

      终于可以死了……
      有点疼……
      原来快死的时候,会这么疼吗……

      沐恩此刻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惨白,眼皮半耷拉着。

      啊,忘记了,当初进入黑洞的时候也是这么疼的。
      可惜当时没死成。

      我把他推进黑洞里,他会怪我吗……
      他那个时候应该很疼吧……
      他之后被传送去了哪里呢……
      我的心脏……
      算了,他喜欢就带在身边,不喜欢就扔了吧。
      反正已经与我无关了……

      该隐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他能感觉到随着月亮破碎部分扩大,自己体内的魔力也在逐渐流失。

      他深吸一口气:“各位联手吧,要是让他成功,整个魔族就毁于一旦了。”

      “联手……怎么联手,杀了他吗。”

      “不然呢!”
      该隐回过头,脸上满是阴霾:“你难道下不了手?!他现在可是想把我们一起一网打尽!!”

      一道道魔力光柱冲天而起,在灭族危机下,不少种族甚至祭出了本命法器。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该隐召唤出了血池禁锢住打算趁乱逃走的月族族人。

      “想走?你们族长惹出的祸端,你们当然要留下来替他付出代价!”该隐表情阴仄。

      他要趁着其他族还没反应过来,抢占最后的月之本源。

      哪怕最后魔族还是难逃一劫,他也要争取足够多的时间,不择手段,在月族族人身上研究出续命之法。

      大祭司见此情形,轻啧一声,没有多说废话,当即咬破自己的指尖,开始自爆。

      ——疯子,一个个都是疯子。
      该隐心中暗骂,操纵着血池吞噬大祭司的身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一瞬间将血池蒸发着干干净净。

      咚——咚——
      大地在震动,古老的吟唱声自天幕边传来,以血月为中心,点成线,线成片,万千星辰,濯濯其光。

      千载异象,星光潮汐。

      祭台正上方,空间裂缝逐渐扩大,生成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魔龙头颅从里面挤了出来。

      它像是被外力硬生生塞进这个裂缝似的,最终,那片空间承受不住它硕大的身躯,从半空中狠狠砸到了地上,黄尘飞扬,连绵的山脉瞬间变成了洼地。

      该隐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这是先前助他寻找月族藏身地的远古魔龙。

      远古魔龙几乎没有天敌,那是谁能把它逼到这种地步?

      该隐猜到了一个答案,还没来得及否认,一道凌厉的银光由远及近,瞬间到他跟前。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只看到一双森冷漆黑的眸子……

      沐恩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临死前的走马灯,不然为何只困在那几段记忆中徘徊不前。

      少年的身形,浑身缠着白色绷带,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自己,像是要哭了。

      就连回光返照的最后几分钟,也想逼着他后悔吗?

      “别……怕,你别,怕。”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会,保护你的。”

      他开口了,说得很慢,甚至有些磕磕绊绊,像是还不熟悉如何说话的新生儿一样。
      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得很认真。

      沐恩愣愣地盯着他。
      他之前无数次想象过,他无意中救下并亲手教养大的那个少年如果开口说话会是怎样的声音。

      清朗的少年音,像是他在人界感受过的夏日的风,炽热中带着沁甜,充斥着旺盛的生命力。

      “对不起。”

      “我挖不出自己的心脏,每次我它都会自动回到我的身体里面。”
      他拿出沐恩先前交予自己的心脏,低下头,像是自责自己没法给心爱的人喜欢的礼物一样。

      “为什么……你要给我你的心脏。”沐恩的声音有些哑。

      少年有些无措:“我,我想让你开心。”

      很久之前,在他有记忆的第一秒,就看到一个漂亮的人穿着一身优雅华美的月白色长袍,骄矜地对底下的爱慕者说——
      “你说你爱我,那你愿意把你的心脏给我吗?”

      他记住了。

      沐恩抿了抿唇:“你,喜欢我吗。”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再小心翼翼地向上看着他:“但是每次别人说这话的时候,你都会很厌烦。”

      “我不想让你讨厌。”

      沐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相较于之前,他长高了,但还是很瘦,怎么喂都喂不胖。
      脸上的绷带有些凌乱,隐约可见底下光滑白皙的皮肤,而不像之前那样是丑陋坚硬的痂痕。

      “你的脸……”
      治好了吗?
      明明先前他费了这么大功夫都没治好。

      少年抬起头:“嗯?”

      鬼使神差的,沐恩抬起手,拉住绷带的末端,轻轻一扯。

      在看清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几近涣散的目光牟然有了焦点。

      下一刻,沐恩伸出手,挡住了少年的眼睛,修长白皙的手指隐隐有些颤抖。

      他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狼狈过。

      沐恩低下头,余光瞥过自己身上密布的奴隶烙印和狰狞伤痕,闭上眼。

      “我现在不好看。”

      “你别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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