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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琴音入耳 ...

  •   永宁元年,新帝登基,初尝科举之制,便有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新帝大喜,直言此乃我朝兴盛之象,特在端阳佳节,于含元殿大宴群臣。

      彼时,她是慈宁殿中养尊处优的太后,与中宫皇后分坐新帝两侧。
      殿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她高坐上首,初见楚氏麒麟子,温润儒雅,谦谦君子。

      她便忍不住想,若万俟氏亦有这般麒麟子,那在先帝意图改制时,家主便不会慌不择路。
      族中麒麟子可参加科举,而不是将全族希望压在她的身上,她将将十二岁,便被家主毫不犹豫地送入宫中。

      三年后殿试毕,圣人再次于含元殿设宴。
      她坐在高位上,再见楚寒知,为官三年,郎君亦褪去稚气,头戴玉冠,已隐隐有为官做宰的气势。

      如今越微霜远望亭中郎君,微微蹙眉。
      两次宫宴,虽是远远观之,她却能感受到楚寒知的温文尔雅,朝气蓬勃,似要在朝中大展拳脚。

      现下亦是远远看他,她竟察觉到些许心如死灰,不复往日意气风发。
      越微霜不解,心中隐隐担忧,楚寒知未必愿意帮她,奈何眼下她寻不到更合适的人,只能尽力一试。

      越微霜咬了咬下唇,随即松开,她深吸口气,举步便要走向凉亭,却被蔡三娘一把拉住。
      “四娘,你要作甚?!”蔡三娘错愕,满脸慌张,忙不迭地拉她离开。

      直至回到蔡三娘的屋子,她才松手,轻拍胸口,宛若劫后重生。
      “刚刚着实吓到我了。”蔡三娘双手叉腰,长长舒气,“四娘你不知,自我表兄生病后醒来,犹如变了个人,委实阴晴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我在家中,但凡远远瞧见他,定要往旁处躲躲,唯恐他将我唤至近前。”
      蔡三娘手持铜壶,为两人各倒了杯热茶,缓慢吃完一盏茶,她又叹了声气,“他整日心事重重,姑母亦是忧心忡忡,我在此处住得甚是憋闷。”

      蔡三娘放下杯盏,拉着越微霜绕过博古架,行至窗前。
      窗下摆放琴案,案上有张七弦琴,琴尾烧焦,似是名琴焦尾。

      越微霜上前半步,定睛细瞧,已然确定,此琴正是焦尾。
      蔡三娘轻拨琴弦,声音清脆悦耳,宛若丛林深处,僻静幽谷中的清灵水滴声。

      “去岁,阿兄寻到这把琴,直言此琴音色绝佳,前些时日,阿耶来陇京看望姑母和表兄,便顺势将这张琴带来给我。”
      蔡三娘端坐于琴案后,正襟危坐,“我半年前谱了首曲子,准备作为生辰贺礼送你,谁知竟拖至今日。”

      蔡三娘歪头,杏仁眼笑成小月牙,“四娘可愿听我抚琴?”
      越微霜嘴角噙笑,挑了下眉,在琴案边坐下,“却之不恭。”

      曲调欢快活泼,犹如两位女郎穿梭花丛中,或扑蝶或采花,无忧无虑,岁月静好。
      越微霜听之,心生向往。

      她是万俟氏的嫡支,不能唤生父为阿耶,只能怯生生地唤他为家主。
      四岁后便每日戌时起亥时眠,读书习字、琴棋书画、世家谱系、祭祀礼仪,她皆需细细学好学通。

      无论族中子弟是否争气,她长成后,定是被家主嫁入其他世家,成为一族宗妇。
      她在懵懂时,家主便日日耳提面命,她身负家族重任,不得将时日耗费在玩闹之中,更不得玩物丧志。

      十二岁前,她是兰陵万俟氏的大娘子。
      十五岁前,她是坤宁殿的皇后,却仅在成婚当日见过先帝,先帝连合卺酒都未饮,径直拂袖而去。

      十五岁后,她是慈宁殿的太后,连新帝都唤她一声“母后”,她已是整个皇城最尊贵的娘子,受万人敬仰。
      即便慈宁殿很大很空,她亦可忍受无边孤独,在慈宁殿安享余生,奈何……

      仔细想来,前世短短二十载,她是万俟氏的贵女,是后宫尊贵的娘子,却从不是她自己。
      十二岁前,她睁眼便只能瞧见书房外的垂丝海棠,十二岁后,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四四方方的宫城,她从未如寻常女郎般扑蝶采花。

      琴音渐止,越微霜回过神来,眼中水光潋滟,她闭上眼稍稍缓了缓方睁开。
      “此曲甚佳,我甚爱之。”越微霜看向蔡三娘,正色道。

      蔡三娘双颊泛红,颇有些难以置信,“当真?!莫不是哄我?”
      越微霜轻笑,再次点头,“并非哄你,曲调欢快,琴音多变,技艺不俗。”

      蔡三娘欢欣不已,甚至起身在琴案后跳了两下。
      “稍后我便写信给阿兄,阿耶说当初他要将琴带来,阿兄直道暴殄天物,以我之技艺,定无法令名琴发出应有之音。”

      蔡三娘走到越微霜身前,牵起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四娘你的琴艺比我好,我已许久未听你的琴音,眼下有名琴,四娘可愿为我抚琴一曲?”

      乖乖巧巧的女郎,朝她柔声撒娇,越微霜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我不记得以往的曲调,若是弹错了,可莫要笑我。”

      越微霜走到琴案后,端坐于席上。
      既不记得以往的曲调,便不能再弹奏,越微霜沉思片刻,轻拨琴弦,空灵曲调从指尖飘出。

      孤身女郎坐于庭院,仰望明月,孤寂清冷,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蔡三娘愣愣地看着越微霜,眼眶泛红,甚至带着些许鼻音,“四娘,你可是受委屈了?告诉我,我定为你出气!”

      越微霜莞尔,正欲回她,蔡三娘的贴身女婢便急匆匆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看向蔡三娘。
      “小娘子,郎君在外面,说要见小娘子。”女婢瞥了眼越微霜,小心翼翼,“还有赵四娘子。”

      蔡三娘骇然,登时站起身,“表兄要见我与四娘?!为何?”
      女婢摇头,“奴不知,郎君已在门外。”

      那便是不见也得见了,若是避而不见恐怕更糟糕。
      蔡三娘转头,轻声安抚,“四娘莫怕,有我护着你。有你在我身侧,表兄亦不会苛责我。”

      越微霜不解,直至她从越四娘子的记忆中,翻找出蔡三娘描述的楚寒知,方察觉她对楚寒知似乎有所误解。
      人前温润儒雅的楚侍郎,在蔡三娘的口中,竟是严厉的兄长,是以蔡三娘每回见他,均战战兢兢。

      越四娘子是蔡三娘的好友,往日亦来过楚宅,曾见过这位楚家郎君。
      因蔡三娘之故,越四娘子亦怕他怕得很,每回在花园偶遇,皆是小心行礼,不敢直视。

      越四娘子是蔡三娘的客,楚寒知从未多言,回礼后便大步离开,委实客气疏离。
      主动来寻,却是初次。

      庭院早梅初绽,浅粉花瓣随风簌簌飘落。
      楚家郎君一袭碧青长袍,头戴玉冠,腰佩暖玉,宛若林间松柏,傲然霜雪。

      越微霜还是初次这般近地看他,清雅俊逸,即便面带病色,亦不掩满身风华。
      两位女郎走上前,纷纷行礼,楚寒知亦回礼。

      蔡三娘边打量表兄的神色,边畏畏缩缩地开口询问,“表兄,是姑母寻我了吗?”
      楚寒知看她一眼,视线微偏,落在她身侧,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攥成拳,声音微哑,“刚刚是何人抚琴?”

      “是我。”蔡三娘应声,但对上表兄幽深的眸子,她瑟缩一下,又小声地加了句,“还有四娘。”
      楚寒知光明正大地看向越微霜,“你来,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话音落下,楚寒知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察觉女郎并未跟上,他在院门处停下,回身往里看。
      蔡三娘正拉着女郎的手,宛若他是洪水猛兽,不让女郎离开。

      楚寒知眉头微蹙,心中焦急,左手握拳抵在唇下,轻咳两声。
      好不容易止咳,他定定地看着蔡三娘,沉声道:“三娘。”

      蔡三娘闻言,打了个寒噤,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她偷觑自家表兄一眼,压低嗓音。
      “四娘莫怕,你是我的好友,表兄定不会为难你,我便跟在你们二人身后,若他为难你了,你便高声唤我,我定去救你。”

      越微霜忍笑,以她对楚寒知的粗浅了解,这位楚家郎君虽然看似对蔡三娘很是严厉,实则不然。
      楚家郎君仅是纸做的老虎,否则,蔡三娘怎会有闲暇扑蝶放纸鸢,上山爬树,下河采莲,被楚家养得这般娇俏可爱。

      越微霜颔首,拍拍蔡三娘的手背,“无需担忧,我去去便回。”
      越微霜缓步走向楚寒知,楚寒知便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举止端庄,与他往日所见的越家四娘子,有所不同。

      越家四娘子行至近前,楚寒知方转身往外走。
      沿长廊而行,穿过假山,站在湖边凉亭,入目便是满湖残荷,寒风吹拂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楚寒知垂眸,定定地看向一步外的女郎,不动声色地打量。
      越微霜亦不知楚寒知独自见她的目的,垂首低眉,心中犹豫不决。

      眼下亭中仅他们二人,周边亦无藏匿之处,旁人无法偷听。
      若是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方有机会再见这位楚侍郎,且乡试已毕,若是等到明年会试,恐怕会牵扯更多人。

      她深吸口气,猛地抬头,直视楚寒知的眼睛,开门见山。
      “楚家阿兄,若八月的乡试有学子作弊,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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