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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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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8年4月23日
圣乔治节,在牛津街上举行了种类繁多的表演,女王陛下亲自走上街头,与民同乐。女王陛下的笑容只是浮在脸上,却没直达到心灵里。这段时期内,流言蜚语一直围绕在她的身边。
据说在女王陛下登基大典那一日,有一只黑天鹅自西向东从伦敦上空飞过,有数以千计的百姓亲眼目睹了这一奇观。在英格兰的传统中,黑天鹅代表着不详,于是乎,有人开始谣传女王陛下的王位坐不稳几日了。
我清楚地知道,女王陛下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她只是对这些扰乱心情的事情十分反感。她一直强忍住不悦,微笑着朝民众挥手致意。当一个无知的孩童故意学起天鹅的叫声,而身边的一位伯爵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的时候,我看到女王陛下蹙了蹙眉,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气却令四周的女侍从们纷纷交换了眼色。
在回王宫的路上,女王陛下一言不发,女公爵安娜冲我挤了挤眼,我不知她在盘算些什么,只能瞪着她的脸不说话。
“埃德加,听说你是在乡下长大的,那你有没有见到过黑色的天鹅?”安娜突然问道。
我愣在原地,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却猛地瞥见女王正好奇地望着我。
“有的,小时候曾经见到过一次,我的祖母说,黑色的天鹅是稀少而美丽的,它们孤独高傲地活着,像一尊尊飞翔的黑曜石雕塑。”我谨慎地说道。
“哦……”女王突然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她突然掏出一块银币交在了我手里:“拿着它吧,这是一块稀有而美丽的银币。”
我没有想到女王会复用自己的话,不禁感到十分忐忑。我把那枚银币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许久之后,我才慢慢松开拳头,把那枚银币拿到眼前细细地观赏着。这是一枚为女王登基而特别制作的银币,数量十分稀少,而我手上的这枚就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硬币。它的正反面全都刻着女王高贵美丽的头像,是一枚错版硬币。
我的心,像是灌入了无穷无尽的暖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蓬勃欲出。
1838年11月11日
拜伦勋爵说过:“人是快乐与悲伤之间的钟摆。”这大半年来,我的情绪一直在快乐与悲伤之间游走。
五十五岁的母亲为凯文狄什公爵生了一个女儿,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和我整整差了二十四岁,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然而,荒唐可笑的还在后头,我的父亲,我那个视名利如生命的父亲,竟然恬不知耻地对外宣布,我妹妹的生父正是显赫的公爵大人。他丝毫没有因为妻子和他人私通而感到羞愧,反而是因为这个孩子而和公爵家庭攀上了某种令人作呕的关系。
我恨自己的姓氏,我更恨生我养我的父母。
骑士们各个对我抛来复杂的眼光,连一向交好的艾略特见到我也不免唉声叹气。我知道他在为我而感到不平,身为一名光荣的骑士,我应该拿起利剑,去和公爵决一死战。事实上,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今日中午公爵将来王宫和女王会面,我打算趁这个机会递上战贴。生或是死,全凭上帝的旨意。
在面对上帝之前,我忘记了一个人——亲爱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
我按照公爵进出王宫所行的路线埋伏在了花丛里,从正午时分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却始终没见到公爵的身影。
正当我恍惚间明白公爵不会出现的时候,女公爵安娜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拾起地上的树枝朝我的肩膀扔了过来,我没有躲闪,而是任它打蓝色天鹅绒制服上。
“陛下果然猜得没错,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家伙,竟然准备行刺公爵大人。”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凯文狄什是英格兰最有权势的公爵,你难道要光明正大向他挑战?”
“那又怎么样!”我有些恼怒地冲安娜吼道。
“埃德加。”女王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诧异地转过头望着她,甚至忘了行礼。
“现在的你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做公爵的对手。”女王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真的要为了一件无足挂齿的事情而牺牲掉性命吗?”
“可我的名誉,我的……”我有些不服气地回嘴道。
“在朕的眼中,你是埃德加•本德福德,而不是本德福德家的埃德加,你明白吗?”女王陛下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安娜冲我挥了挥拳头便赶忙跟在女王身后。
我是埃德加•本德福德,而不是,本德福德家的埃德加……我在心中一边叨念着这句话,一边把那枚银币放在唇边,细细地吻着。
原来,在快乐和悲伤之中,还有一种感觉,名为希望。
1839年1月1日
王宫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年轻的俄罗斯皇太子亚历山大。他是一身军装出现在女王陛下面前的,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他姿态优雅地单膝跪地亲吻着女王的手套。我似乎看到女王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光彩,那种光彩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宫廷新年舞会,邀请了几乎大半个伦敦的贵族小姐,她们花枝招展地围绕在皇太子身边,或大胆或羞涩地与他攀谈着。女王陛下并不在其中,可她的视线却时不时的从皇太子的脸上扫过,我突然感到很不安,比起阿尔伯特王子,眼前这个皇太子似乎更有魅力,更能迷惑女王那颗纯真的心。
尽管女王陛下对皇太子表现得十分得体,得体一般意味着冷淡。但她真的是心如止水吗?我想并不是的。女王陛下把第一支舞和最后一支舞都留给了皇太子,她们的舞步一丝不苟,完全没有任何旖旎的动作或是眼神。
但我却感到了无数火花,通过他们紧紧攥住的手指,传递着某种信息。
我是没有资格参加舞会的,只能站在大理石柱子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这让我有机会可以听到他人的交谈,这些女人总是把骑士当成会动的木头人。
“女王陛下该不是对俄罗斯皇太子一见倾心了吧?”
“那有什么不可能,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
“这话小心被她听到。”
“怕什么,她现在眼里只有亚历山大王子。”
这些话源源不断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没有人愿意听到别人议论自己心爱的姑娘和其他男人的风流韵事。
舞会散场了,亚历山大王子不知在女王陛下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女王陛下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在送女王回寝宫的路上,她破天荒地要求骑马,我知道女王自幼便是骑马的好手,便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女王陛下。她一个箭步跨在马背上,姿势十分潇洒,一路上她时而抬头望望天空,时而出神地盯着远方,她的眼睛里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汽,让人看不清楚。
到了寝宫门口,她跳下马,冲我点点头,出人意料地笑着说道:“新年快乐,埃德加。”
她虽然望着我,但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却没有我的存在,这个新年之夜,留在她记忆里的,只有亚历山大王子的笑容以及旋转的裙摆。
而我,埃德加,不过是躲在角落里的一个木头人。
只能旁观,却没有言爱的勇气。
1839年2月1日
亚历山大王子已经在伦敦逗留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对于女王来说是幸福愉悦的一个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糟糕透顶的一个月。
王子殿下每个清晨都会邀请女王共进早餐,他总有用不完的笑话和数不清的趣事,遥远而神秘的俄罗斯大地深深地牵动了女王陛下的心。
我曾听到她不止一次的问道:“俄国的天空上,真的会有雄鹰飞过吗?”
而王子殿下也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回答道:“是的,女王陛下,不仅仅有雄鹰,还有像雄鹰般英武的男子。”
他的异域风情,他的矫健骑术,甚至连他的那头浅金色头发,都无声又无息地潜入了女王生活里。
女王陛下开始在咖啡里加上几滴伏特加,开始在屋子里点起一支东方熏香……她和王子两个人,时常谈天到深夜,他们虽然规规矩矩地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但那些光亮又怎能挡得住爱情呢。
我想,女王是是爱上他了,但这爱,正如同我对女王陛下的爱一样,是没有未来的绝望之爱。
我猜的没错,下午首相带着女王的顾问们进入了那间装饰着橄榄枝的书房,一个小时之后,首相墨尔本得意洋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女王下令不需任何人进去打扰她。我身为女王的骑士,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我听到,从屋里传出了似有似无的哭泣声,半个小时之后,我看到女王陛下眼睛红肿,她低着头,缓步走出房间。
她并没有一如既往地与亚历山大王子共进晚餐,而是把自己锁在了寝宫内。
王子殿下一个人独坐在空荡荡的长餐桌边上,他神色如常,举止高雅,仿佛他和女王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但入夜之后,他偷偷潜到女王寝宫门口,虽然隔着门板,但他还是颇为深情地唤着女王的名字——亚历山德拉。我听到他对女王说:“亲爱的亚历山德拉,请你跟我走吧,到我的祖国,辽阔广大的俄罗斯去,做我的新娘,成为俄罗斯的皇后。”
女王回绝了他,用一种异常平和的音调:“王子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日您的轮船即将启程,祝您一帆风顺。”
亚历山大王子失望地走开了。而我,一直尽职尽责守护女王的骑士,慢慢走到门口,我伸出手,把自己的手心贴在了门板上,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此时此刻,女王陛下也正在做着相同的动作,借以哀悼她成年之后的第一次动心。
一个月的爱情,有多深?谁能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