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尾巴一无所有》沈如归

1、第一章

　　“这次的大比好阔绰，前三十的弟子都可以进神陨秘境——”

　　“阔绰又如何？咱俩又进不去那三十名，还是老老实实，先把师尊要的东西送去。说不定师尊心情好了，还能给咱俩分点。”

　　最先说话的弟子“呸”了一声：“师尊心里只有那个剑呆子，哪能分给咱——”

　　他脚边的灌木晃了一下，那弟子倏然停下了脚步，皱着眉，狐疑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和他走一块儿的弟子道：“你瞧花眼了吧？”
　　“这边是禁地，没有师祖的令牌，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会有人影？”

　　最先说话的弟子皱着眉，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禁地方向，小声嘀咕道：“我真瞧见了什么东西……”

　　他们俩一路走远了。

　　山上重又恢复了寂静，之前那丛灌木再次晃了晃，一只白猫顶开了灌木，轻盈地跳了出来。

　　这是只长毛猫，通体雪白，脖颈处有一圈蓬松的长毛，毛尖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

　　谢忱抖了抖耳朵。

　　他修行一百余年，今日终于小成，突破了金丹修为，可以化形为人了。

　　谢忱微微弓起了背，正准备捏化形诀，身后的尾巴突然晃了晃，大力地拍了拍地面，激起了一片尘土。

　　不听话的东西。

　　谢忱娴熟地抬起了爪，摁住了自己那条乱晃的大尾巴。

　　然后他单手掐了诀，迅速地化了形。

　　妖族化形有固定的相貌，只有衣裳需要费心幻化。
　　谢忱回忆着刚刚那两个弟子的服装，刚刚幻化出外杉，便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狠狠抽在了他的指尖上。

　　是他的尾巴。

　　他脑海里跟着响起了一道女声：“好兄弟。”那声音叹气道：“你不留点位置放你的尾巴吗？”

　　.

　　这是沈欢的第一次穿越。

　　在穿来的前四十八小时里，她一直在研究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好像是个瞎子。

　　她完全看不见四周，视野是茫茫的一片黑暗，她试图伸手触摸周围，却指挥不了自己的手脚。

　　沈欢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自己是个人彘的可能性。

　　她还试着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
　　声音也是听不见的。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的囚牢中，与整个世界隔绝。

　　沈欢感到了恐慌。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割裂，意识是自由的，但是身体是被禁锢的。

　　沈欢只能控制着自己自由的意识，在一片漆黑中乱撞。

　　她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哪里，也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在她精神崩溃之前，她像是连接上了什么东西，一片漆黑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景象。

　　她先看见的是一汪泉水，泉水清澈透亮，映着日光，倒映出一只白色猫咪来。
　　猫咪就卧在泉水边，低着脑袋，伸着舌头，有一茬没一茬地舔着水。

　　沈欢的大脑无端蹦出了两个字来——
　　识海。

　　她挤进了别人的识海里，借了别人的眼看世界，借了别人的耳来听八方。

　　从她看见的景象来推断，这个“别人”，应该是一只猫。

　　她现在寄居在了一只猫的身上。

　　沈欢尝试控制了一下自己——
　　她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比方说曲折、晃动。

　　猫有哪里可以做出这样的动作？

　　在穿来的第二十四个小时，沈欢终于弄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变成了一只猫妖的尾巴。

　　这简直荒谬。
　　沈欢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她盯着水面，努力地晃动着自己可以控制的部分——
　　水面的倒影里，小猫妖的尾巴螺旋桨一般疯狂摆动了起来。

　　小猫妖看起来很烦，它抖了两下耳朵，扭过头，娴熟地叼住了自己的尾巴，阻止了它的疯狂晃动。

　　沈欢的行动再次遭受到了禁锢。

　　在穿来的第四十八个小时，沈欢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变成一条尾巴的事实，并且在小猫妖幻化衣服时提醒道：“好兄弟，你不留点位置放尾巴吗？”

　　那弟子服严丝合缝，明显是为人类修士定制，完全没有地方来安置尾巴。

　　小猫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他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尾巴，瞪圆了猫儿眼，追问道：“你是谁？”

　　沈欢沉默了一下。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沈欢琢磨了片刻，在小猫妖失去耐心之前，开口道：“我是你的尾巴。”

　　小猫妖的神情登时微妙了起来。
　　他满脸都写着“你是在唬我吧”，指尖也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尾巴：“我不信。”

　　小猫妖的反应，沈欢并不意外。毕竟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一现实的。

　　“我可以向你证明。”沈欢道：“这样子行吗？晃三下。”

　　谢忱微微蹙起了眉。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晃三下”指的是什么，就察觉到掌心的尾巴，不多不少地摇了三下。

　　那声音还在他的脑海里询问：“这个证明足够吗？”
　　“不行的话，你说个数——”

　　谢忱抓紧了掌心的尾巴。
　　长而柔密的猫毛扫过掌心，他的尾巴以一种规律的节奏上下摇晃着，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谢忱为自己的念头感到荒谬。

　　他松开了手，尾巴“唰”一下抽离了他的掌心，在弟子服下胡乱地甩动着。

　　谢忱皱眉道：“不要乱动。”

　　那道声音慢吞吞地“奥”了一声，然后他的尾巴当真静了下来，像鸡毛毯子一样，直挺挺地垂在了他的身后。

　　谢忱眉梢跳了跳。
　　那道声音居然真的可以控制他的尾巴。

　　猫尾巴生出灵智这种事，说出去没有猫会信的。

　　谢忱侧过头，神色复杂地瞧了一会儿自己的尾巴尖，然后重新化为了猫形。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之后再论，谢忱扭头叼起了尾巴，拱开了灌木丛。

　　当务之急，是和他的尾巴好好聊聊。

　　谢忱钻回了自己的洞里，他刚刚坐好，尾巴就自觉地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将尾巴尖压在了他的前爪上。

　　谢忱忍了忍，克制住了自己将爪子踩到尾巴上的冲动，询问道：“你有名字吗？”

　　那声音应答得很快：“沈欢。”

　　谢忱抖了抖耳朵，判断了一下情况——
　　他的尾巴甚至会给自己取名，说明它的灵智已经很成熟了。

　　和一个成熟的灵智打交道，必须要保持谨慎。

　　谢忱沉住气，自我介绍道：“我叫谢忱，是一只猫妖。”

　　他故意说了些没有用的信息，等着那道灵智追问。

　　但是那道声音却像是哑巴了一样，完全陷入了沉默。

　　谢忱皱眉等了好片刻，还是没有忍住，试探地询问道：“沈欢？”

　　谢忱听见了一声叹息。
　　那道声音疲惫地应答道：“在呢。”

　　沈欢感到了头痛。

　　谢忱这个名字，熟悉到直击灵魂——
　　她在穿成这条倒霉尾巴之前，看的那本小说，里面的反派就叫这个名字。

　　那个反派是一只九尾猫妖，他因为出生时就父母被人类修士捕杀，而仇恨起了所有人类修士。

　　他大肆地猎杀年轻修士，甚至在各大宗门合力围剿他时，癫狂地设下了献祭大阵，将自己和宗门修士一同献祭，打开了上古封印，想要拉整个修真界一起陪葬。

　　沈欢焦躁地晃起了猫尾。

　　同样是做尾巴，当个普通的猫妖的尾巴，和当反派猫妖的尾巴，风险肯定是不一样的。

　　她一向热爱生命，一点也不想和反派一起葬身献祭大阵。

　　不过好在小猫妖虽然和大反派撞了名，但是尾巴数完全不同，她也不一定是穿了书——

　　沈欢终于稳住了情绪，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慢吞吞地试探道：“你知道九尾猫妖吗？”

　　小猫妖歪了歪头，他显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应答道：“知道。”

　　谢忱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爪子。

　　他抬爪摁住了乱晃的猫尾，解释道：“猫妖修为和尾巴数挂钩，九尾是所有猫妖的修炼目标。”

　　沈欢两眼一黑。

　　九尾猫妖并不是什么血脉品种，而是猫妖的终极形态。

　　也就是说，小猫妖虽然现在只有一条尾巴，但是只要他勤于修炼，早晚可以变出来九条尾巴。

　　再配合书里对反派猫妖的外貌描写——

　　在穿来的第四十九个小时，沈欢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了书。

　　好消息是正式剧情现在还没有开始，反派猫妖年纪尚小，九条尾巴只修炼出了一条。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知道了。”沈欢沉着而冷静地分析道：“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尾巴，对吧？”

　　小猫妖明显地紧张了起来。

　　他的指甲从肉垫里弹了出来，耳朵也折成了飞机耳，身体也不自觉弓了起来，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只有声音还算冷静：“你要做什么？”

　　沈欢动了动尾巴尖。

　　她想要做什么？

　　她想让小猫妖不要仇视人类修士，想阻止他猎杀人类修士……
　　但是很显然，在这些事情上，小猫妖是绝不会听她话的。

　　与其在这种事情上白费力气，不如曲线救国，找点其他事情给小猫妖做，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欢思忖了片刻，然后狠了狠心，猛一闭眼，大声道：“我要给尾巴上带个小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