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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差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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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天还未亮王暧便醒了,一醒过来东宫派来的侍女便替她上妆,金钗花树妆点在她梳好的发髻上,又替她穿上翟衣。
在此期间王暧连口水都不能喝,礼服实在是太繁琐,脱下来十分不便。穿戴好了,待到天色渐晚,黄昏时王暧手中举着团扇便由莺时扶着出了别院,翟车已经候在一旁。
登上翟车,缓缓而行。王暧听见外面人声喧闹,竟是十分热闹。而负责开道的女官手中提着花篮,一洒花瓣纷纷如雨落下。
王暧平素最好热闹,如今却一动不能动,她只觉得头上宝钿花树压着,动弹不得,稍稍抬头也小心翼翼。
翟车行了许久,在东宫门口停下,由莺时扶着她一步步入内。停下之后,莺时又将红绸送入她手中,她偷偷去瞥,红绸另一端的太子,听着礼官的声音二人一同行礼。
她一低头,满头花树也朝下坠,好不容易行完了礼,礼官将二人送入青庐。
李棠今日为赴婚宴穿了一身茜粉色衫裙,头上只几支玉饰,却眉如远山、眼含秋水。婚宴在庭中举办,她与裴钰坐在一处,目光不远处便是那位赵小娘子。
察觉到李棠的目光,赵小娘子微微一笑,李棠便也礼貌的回了一个笑,二人心照不宣。
上菜的侍女们鱼贯步入席间,一举一动十分规矩,不敢乱看这些客人。又奉上美酒,装在玲珑剔透的壶中。
李棠用箸尝了一块箸头春,又看向裴钰,便又替他夹了一箸送到他碗里。“郎主尝尝这个。”
裴钰神色极淡,坦然将那菜吃了,才启唇道了一声:“不错。”李棠总觉得席间的热闹与他无关,不多时,太子便出来了。
太子走到李棠案边,她与裴钰看上去倒好似一对璧人,至少表面是这样。
侍女端来酒盏,太子沏满一杯盏,含笑望向二人道:“多谢阿姊、驸马前来。”说罢将酒一饮而尽,李棠自然也倒了酒,只是裴钰将她那杯也饮了。
“你阿姊不擅饮酒,我替她代饮。”裴钰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太子却望向两人,并无什么不悦,“驸马真是体贴阿姊。”
李棠只是笑,不说话,教人以为她在害羞。太子便坐回了主位,众人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依旧饮酒与谈笑。
酒过三巡,李棠推说自己想要出去走走,太子自然无不允,只是裴钰看向她的目光十分难以捉摸。
由荔枝陪着,李棠款款出了门,东宫的规模虽不如宫内,到底也是太子的居所,比李棠的公主府还要稍大一些。
王暧十分无聊,她知道自己还要等待一段时间,头上的花树沉甸甸的压着她,她不喜欢这样。
因着规矩,莺时只能候在外面,是以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等着散席时太子回来。
她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手在翟衣的衣带上绞了又绞,显然是十分无聊了。而且她从早晨起来时便滴水未进,现下只觉得腹中十分饥饿。
忽听窗外桂花树一阵动静,王暧听力极好,走到窗边查看,却见李棠含笑望着她,一旁的荔枝手里捧着一盘吃食。
自窗外递进来的是一盘贵妃饼,上面点着用红曲绘成的红点。王暧忙接了,拈起一个吃了,这才觉得缓过来些。
吃完她又朝李棠招手,李棠微微颔首,与荔枝走了回去。
李棠回去时宴席已经逐渐至尾声,案上盘盏堆叠,本来在案上饮酒的临阳郡主看了她一眼,一旁似乎是她貌合神离的驸马。
李棠坐在裴钰身边,悄悄示意道:“待会散席了不要走。”裴钰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或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他的手今日并不凉。
待到散席,众人都走了,却见李茵并未急着走,只是与她夫婿郭照缓步来到庭中,因着太子大婚那些宫人也前去凑趣热闹,是以庭中只有立着点燃的盏盏宫灯。
李茵不耐烦的站在花树下问郭照道:“何事?”郭照望着她,“阿茵,你竟如此狠心,如今待我冷淡至极。”
李茵心中冷笑了一声,依旧是不耐烦的神色道:“怎么,后悔了?”只听郭照道:“你我依旧是夫妻!”
竟是要握上李茵的手腕,却叫她毫不留情打开了,“你从前说我是妒妇,我还没忘。”说完又冷笑了一声。
郭照叫她的话一堵,一时无法辩驳,只能叹了一声气道:“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冲动,后来我想去你府上赔罪,谁知道你连府门都不让我进。”
李茵闻言心中厌恶更甚,不欲与他纠缠,郭照却十分死缠烂打,似乎拽着她不想走。
李棠便是在此时出现的,还有一旁的裴钰,裴钰的官阶比郭照还要高一品,郭照见了他只得行礼,又向李棠行礼,“见过公主。”
李棠却居高临下睨着他,也不让他免礼,郭照心中一紧,不知道李茵什么时候与李棠相熟了。
见到李棠,李茵心中一喜,至少有李棠在,郭照便不敢放肆。
“郭御史,方才本宫瞧见这边热闹便想过来瞧瞧,倒真是好大的热闹。”李棠很少如此自称,一双妙目此刻不怒自威,郭照瞧着李棠的模样背上生出些冷汗。
口中忙称不敢,却听李棠道:“郭御史便是如此死缠烂打?临阳郡主到底是我大唐的郡主,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臣并无欺辱郡主之意,只是前些时候与郡主生了些气,郡主恼了不肯原谅臣。”郭照急忙解释道。
李棠心道郭照不愧在御史台任职,到底是能言善辩,一旁的李茵却怒道:“那时你说我是妒妇,要将我休了,这便是所谓的生了些气!”
“哦?”李棠听了李茵的话,似是有些疑惑。郭照见如此不成,又将目光投向裴钰,只是裴钰目光淡淡似乎始终任由李棠处置。
李棠笑起来道:“竟有此事?只是不知道圣人知不知道。”郭照心中暗暗叫苦,他本以为李茵过了这些日子也该消气回心转意了,谁知道他连临阳郡主府的府门都进不去,是以他只能趁着太子大婚的机会与李茵说话。
谁知道这样也被李棠横插一脚,又听见她抬出圣人,心中恐慌更甚,郭照从前有恃无恐便是知道李茵说到底也只是郡主,若是她如李棠般,郭照恐怕要忌惮几分,他也知道李茵看在从前国公的面子上不可能和离。
他以为,如此便拿捏了她,却没想到李茵不给他好脸色,便是连长宁公主都出来闹事。
郭照又只能吃了这个闷亏,李棠的身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他突然觉得或许今日将李茵约出来是个错误。
于是,郭照便只能屈辱的露出讨好的笑道:“臣那时是在说气话,没想到郡主当了真。”
李茵抱着双臂冷冷看他,李棠叹了一口气,心想怎么能有人厚颜无耻成这样,不欲多加纠缠道:“郭御史,天色已晚,还请回府。”
长安城有宵禁,每到晚间,坊门落下便有金吾卫夜巡,郭照知道今日恐怕是无望了,连忙告了辞,却听见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裴钰此刻凉凉道:“郭御史可要小心祸从口出。”
郭照一怔,他知道中书舍人虽只比他大一级,却常常面见圣人,若是让裴钰的同僚知道了弹劾他,恐怕御史的位置便不保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可郭照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离开了。李茵看着郭照仓皇的背影,总算呼出一口气来道:“多谢你。”
李棠看着李茵道:“客气什么,本就是一家人。”李茵心中一暖,说话也不像芙蕖宴那日尖锐,“倒叫你看笑话了。”
李棠却不在意,“什么笑话,若是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才是笑话呢。”李茵微微怔住,半晌露出个笑来道:“你说得是。”心中已暗暗下了决心。
李棠将李茵送上马车,又坐上裴府的马车。裴钰看着她,不解道:“你素日便不爱管闲事,怎么今日却管起临阳郡主这事。”
李棠笑笑道:“她这个人嘴硬心软,芙蕖宴时便是她告诉我许多消息。”李棠没说的是,其实她心中也有些怜悯李茵,不过这人素来骄傲肆意,李棠也只能如此替她解围。
“其实,临阳的身份已是尊贵,却也过得如此心烦,那些不如临阳的女子又不知道是如何艰难。”裴钰看见她如此,知道她是物伤其类,这世道确实女子来说十分不易。
李棠心中想得更多,她十分顺遂的生活不过都是因为她有一个好身份,若是她是李茵,恐怕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到更好。
裴钰见她眉间紧锁,用手替她抚平眉心道:“我想临阳郡主十分坚韧,定能与郭照和离,这世道十分艰难,不过她们也在艰难挣扎求生。”
“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李棠又想起她那时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今日那般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裴钰抬了抬眼皮看向她:“不,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总觉得骄傲肆意的李棠才更真实,平时那温驯的模样不过是她的一层伪装,不过他还是更愿意看见她这样,只因为她是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