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窥雪》夏诺多吉

10、10

　　即便是找套，池澈也不愿意松开凌泉。
　　是在池澈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凌泉冷不丁问他：“明天入院检查，医生要是问我最近有没有性生活，我该怎么说？”
　　“实话实话。”池澈捧着她的脸，借着月光看她被点亮的眼睛。
　　凌泉沉下眼角：“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池澈掌心松了力气，说：“那天在医院见到你之后。”

　　凌泉明白，这就是他在意她的体现。她不会说，他也就不刨根问底，但是看出来她可能是生病了，然后暗地里去求证，再见面，他也不会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可是在细微的地方又能让她揣测出他或许已经知道了。

　　这只是这场漫长的打哑谜游戏里的一个典型事件。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很多很多这种暗地里较劲的对垒。

　　凌泉问：“那天不肯碰我，是介意我的病？”
　　池澈坦诚：“真是因为下午摸了尸体。你知道我的，我对你没有抵抗力。过去那么多次，哪怕是发高烧，我都不会放过你。”
　　凌泉勾着他的腿，把脸枕在他的肩膀上，“那接受我的道别呢？也会像两年前那次一样吗？”
　　“你可能不知道，除了第一次之后，每一次结束，你的样子都好像是要跟我道别。两年前，我以为你回头找林之然了。”
　　凌泉讶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你说你想去西藏，隔了三天，我通过高中校友的社交平台找到了林之然的微博，他正在进藏的路上。”
　　池澈说这些话时，默默地扯掉了安全套。

　　去西藏只是凌泉的一个愿望，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愿望。此刻，她觉得没必要解释这只是一个巧合。
　　只是太多的巧合，铸成了一个看似坚固的事实，就比如池澈一直以为她喜欢林之然。
　　哪怕是那天晚上的聚会，许知遇哭着跟她解释她跟林之然的事，在池澈看来，这都是凌泉喜欢林之然的佐证。

　　“为什么每一次跟你睡过之后，我就像是要告别……”凌泉重复一遍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池澈答案：“因为我喜欢你。但睡完就走不是恋人该有的状态。那个时刻我通常就很别扭，我在厌弃我自己。”

　　池澈能理解她说的意思。这是他的自私跟自傲导致的结果。如果他现在开口说，其实每一个在一起的时刻，他都有把她当成爱人的心理，那也只能证明，他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世界上没有限定的爱，规定时间内的“在一起”，只能被称为短暂入戏。

　　池澈经常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是，反正凌泉不爱他。那么跟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孩，建立一段不违背道德的身体关系，他或许才是人物关系里的低姿态者。
　　至少他心里没有别人。

　　凌泉继续说：“池澈，我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对我除了肉.体上，也还有别的喜欢。那我会觉得，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两个人。”

　　池澈无声地点了点头。

　　凌泉又说：“可是你对我的喜欢，也就仅此而已。不足以你有任何行动，更不足以你能开口承认你的喜欢。你天生就是很薄情的人，不然你不会在第一次之后，那么冷静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永远都记得当时你脸上的神情，你甚至有一点懊恼……那年你20岁，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如果你是喜欢我的，你眼睛里一定有别的情绪。又或许有吧，你藏起来了，但很可惜，我只看到了你的烦躁。”

　　“是，你说得对。我只是想上你，却不想负责。”池澈嗤笑一声，“可谁他妈知道当时我把所有的钱都用来给你买手链了。我不是用那8000千块钱来交换你的第一次，我只是觉得你的手腕很漂亮，我想用我所有的钱来买一条漂亮的手链送给你。很奇怪对吧？可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谁他妈的撒谎，谁下一秒就下地狱。”

　　“嗯……”凌晨忽然从池澈怀里剥离开，她蜷缩起自己的小腿，说：“我抽筋了。”
　　池澈：“……”
　　一面梗在上段对话的情绪中，一面还要忍住无语替她揉腿。

　　凌泉看着池澈无名指上的戒指，池澈看着凌泉的眼神，然后他再提那条手链，说：“是你先物化自己的，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在提醒我卑微二字吗？”
　　“不，卑微的是我。”池澈叹气：“是，我的确薄情，我能给你的，感情也好，尊重也好，可能只有10分，外面当然有大把的人能给你20分、30分，可那些人手里或许握着100分、1000分，而我，只有这10分。”

　　哪怕我天生不是懂爱的一个人，但关于爱的这一点，我只跟你共享过。
　　我不看重爱情，它在我人生中的比重或许很小，但人们只要一提到爱情，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

　　凌泉只说：“轻一点，好疼。”

　　池澈松开她的小腿，抬起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唇，帮她分走一些痛感。
　　“知道为什么我们只在床上有默契吗？”
　　“因为做的时候撒不了慌，更不会出口伤人。”

　　后来池澈又问：“除了第一次之后的表现，我还有什么时刻让你那么坚决地认为我不会喜欢你？”
　　凌泉说：“太多了。”

　　“是误会吗？”
　　“可能不是。”
　　“那需要我一件事一件事的解释吗？”
　　“倒是不用。”
　　“好。那翻篇可以吗？”
　　“试试吧。”凌泉想起他说今晚是最后一次，又说：“也没所谓了。”

　　池澈觉得很有所谓，因为下一次，他们会用别的身份来相处。
　　恋爱的课题，比当炮.友要难多了。

　　-
　　凌泉入院的阵仗有点大。老凌跟徐女士陪着，双胞胎姐妹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的池澈也来了。
　　医护们碍于病患有吴教授关照，才没有介意老凌跟徐女士时不时的高声争执。

　　徐女士：“你是不是偷偷找过小池，所以吴教授才肯帮忙？”
　　老凌：“我早不记得小池有这个优秀的前夫了。”
　　徐女士：“是啊，她在你心里可一直是单身呢。池澈这么大的儿子也是石头缝里自己蹦出来的。”
　　老凌：“不要搞错重点好不好，管他谁关照，能救咱闺女的命就行。”

　　许知遇对许知恩说：“看见没，凌爸跟徐妈这种状态，就叫爱情。”
　　“这样的爱情我宁可不要。”许知恩摊手，目光落在池澈的脸上：“他跟凌泉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知遇：“他俩没什么关系，但他妈跟凌爸是初恋。”
　　许知恩瞥了她姐一眼：“如果他跟凌泉真的有关系，别的倒没什么，但可以说明你跟凌泉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塑料的友情。”
　　“所以我说不会嘛。凌泉才不会骗我呢。”
　　“你不是也骗了凌泉？”
　　“哎呀那是因为她以前喜欢林之然嘛，我又不喜欢池澈。”

　　没过多久，吴教授来了。他笑着跟凌泉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小命得好好留着。”
　　凌泉礼貌地应声，长辈们又寒暄几句之后，吴教授对池澈点了点头，才走。

　　凌泉明白过来，她有吴教授的关照，是托池澈的福。
　　她问：“那晚你爸去你那儿，是为我的事？”
　　池澈：“这也是当时我没办法跟你做什么的另一个原因。”

　　当天下午，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出来，情况不太好。只有凌泉本人像没事人似的。
　　几天后，进手术室之前，凌泉发给许知遇一个加密音频，叮嘱她：“密码我设置了定时邮件，到时候会发你。如果我活不了，你再把视频发给池澈。你不要偷听。”

　　许知遇翻了个白眼，演韩剧呢？她怎么可能死。
　　她随便试了几个密码，就点开了音频。

　　凌泉的声音跟她漂亮的脸蛋一样生动鲜活——

　　池澈，高中的时候，我一共找过你十次，你只对我笑过一次，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我喜欢你。我跟你聊我爸和你妈的事，其实就是为了跟你单独相处，当然，也特别怕你变成我哥哥。你要是成了我哥，以后我就不能做你女朋友了。哈哈，那时候好傻。你不成我哥，我就能做你女朋友了吗？
　　我去美国是为了离你近一点，为了拿到交换的资格，我比高考冲刺时还努力。那一年我也没有遇到晋升机会，只是想离你近一点，主动提出外派魁北克，跟你聊职场聊升职，也是为了多听你说话的声音。至于你说了很多鞭策我的话，我都没听，是因为我要是听了，下次你就不说了，你这人说好听话是很难的，但是说难听话特别擅长。管他难听好听，有联系总比没联系要好。
　　两年前跟你告别，是因为我病了。后来没恢复联系，是因为我道别后你没有挽留过我。你说你伤心了好久，但你再伤心，也肯定都不及我。
　　……

　　许知遇泪流满面。
　　忽然，凌泉话锋一转——
　　许知遇，你在偷听吧？密码是你生日，你肯定一试就试出来了。对不起啊，我也骗了你。

　　没过多久，许知遇在手术外找到池澈。
　　她问池澈：“你跟凌泉到底是什么关系？”

　　池澈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跟她聊这些。
　　许知遇大概猜到点什么，抱着胳膊打量这张英俊的脸。

　　老凌跟徐女士都不懂许知遇这幅架势是什么意思。他们刚要过去看看情况，又看见许知遇对池澈比了个口型。

　　她说：“池澈，我操你大爷。”

　　音频里的最后一句话是——
　　池澈，我还不想死。许知遇，如果我死了，请你务必每一天都给这家伙发一遍我的名字。
　　哈哈哈，开玩笑的。他看到我名字时皱眉的样子肯定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