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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训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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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坚持不要卜卦,苏向朔也不好强求,当即便把龟甲收入怀里。
他放弃了,颜成壁却记得另一件事,她乖巧道:“先生可要记得收我为徒,我对天文历象方面还是很喜欢的。”
苏向朔瞧着她如今一团孩子气的笑容,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有心做学生,我难道还能无心做老师吗?”
颜成壁听到他同意了,当即起身倒茶,她端起茶杯双膝跪在地上笑道:“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苏向朔故意不接道:“你这拜师茶还是我的。”
颜成壁言笑晏晏:“这叫借花献佛。”
苏向朔这次接过这拜师茶认真喝着,颜成壁站起来也坐在了另一边,两人忽的听见一阵“飒飒”之声,循声望去只听见苏希恒身姿潇洒舞着木棍,行云流水之间颇有一股气贯长虹的气势。
“二公子会武吗?”
“一些三脚猫功夫罢了,你别看他的样子好看,实际上连陛……婢女的都打不过。”
颜成壁看着苏希恒的一招一式已经十分老练,倒也稀奇苏府婢女有多厉害,竟然比苏希恒好厉害。
午间苏夫人置办席面在花厅,她见颜成壁和苏希恒年纪正小倒也无需顾忌什么男女大防,所以便同席吃了饭。
颜成壁胃口小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苏夫人和苏向朔连连摇头劝她多吃点,她露出无奈道:“我自小就这样的身子,实在是吃不下了。”
又有些愧疚:“真是对不起老师和师母的一片好心。”
苏夫人牵着她的手安抚道:“不怕,我在江南认识一个名医,他必定是有法子治好你这怪症的。”
颜成壁应下谢过她这份好意。
用完午膳便要告辞了,苏希恒亲送颜成壁从后门出府,行过一个月洞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下意识就举起袖子遮着脸避过去,苏希恒看了她一眼后主动站在她面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二公子怎么在这里?”
“遵母亲的吩咐,送家里的妹妹的出门。”
“苏先生在府里吗?”
“父亲在,你去找他便是。”
那人也不欲和苏希恒说太多的事,便匆匆和他告辞往里面走了,颜成壁这才敢去看那个男人,下意识微微躬着的身子,刚才路过时带来的浓烈熏香味,以及说话时略显尖锐的音色。
这些都让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她在王府多年,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个阉人。
只是这个阉人是苏向朔的私交,还是别的什么人。
“颜姐姐是不是在想他是谁?”苏希恒突然凑近了问她。
颜成壁眨着眼睛问:“二公子知道吗?”
他点点头但是狡猾一笑:“可我不告诉你。”
“那就算了。”她抛开他径直自己带着探星离开了。
她不想听,苏希恒却抓心挠肝了,忙追上去道:“颜姐姐为什么不好奇?”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好奇?”
“人人都好奇,好奇是人的天性。”
“但好奇也会害死人,我怕死,所以不想好奇。”
她步履匆匆,柔弱面孔上是一派从容淡定,少年人哪里见过这样独特的同龄人,他有些痴痴的盯着她的背影,心头如石杵捣蒜般迅速鼓动。
上马车时,苏希恒把探星挤开亲自扶她上马车,探星气的在原地直跺脚,一个人在一旁捏着帕子把这个一直贴着自家小姐的混蛋骂了千百遍。
颜成壁瞥了他一眼,还是借他的手上了马车,撩开车厢侧面帘子问:“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道:“姐姐不好奇,我却想讲给姐姐听。”
他凑过去低声道:“那是秦王的人。”
颜成壁内心风起云涌胸腔震动不已,面上却还保持着镇静淡定,她只是淡淡道:“我不认识,也不在乎。”
旋即放下车帘,探星也趁这个机会利落上了马车,然后催促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看着车轮渐渐转动起步离开,苏希恒挠着头最后还是问出来:“那我以后可以去莲台寺找姐姐玩吗?”
颜成壁没回他,他自己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不答应就是答应。”
马车内,颜成壁阖着眼眸休息,探星在她耳边抱怨:“这位苏二公子也是的,说话做事全无咱们表少爷那般有礼数。”
她说的表少爷自然是文澄明,颜成壁虽然还没见过年少时的文澄明,但她却能从那年宴席他为她解困时的高洁姿态便可窥见其如今品性一二。
她笑:“文表哥自然是好的,只是苏二公子还是个孩子呢。”
探星撇嘴,给她捶腿的动作却不停,“您也不大,怎么倒把他当做孩子了。”
颜成壁听了她这话便不再说话了,是啊,苏希恒是孩子,她自己如今也是孩子,仔细想来这次行事作风还是太过成熟出众了些,难免遭人怀疑引人注意。
她如今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意,她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让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颜成壁在莲台寺的日子过的很是轻松舒适,日日跟着惠安师太诵经念佛,风雨不误,从前她总觉得心中焦虑慌乱,一段时间下来竟然也能心平气和。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做关于前世的梦,也很少想起那些事,对于她来说,这是好事。
每隔几日苏向朔上山找惠安师太的时候都会来指导她天文历法方面的消息,她头一晚观测画得的星相图交由他检查,他是这方面的能人,不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更是精通文学算术,稍微一点拨就能解了颜成壁多日的疑惑,让她茅塞顿开理解其中奥妙。
只是疑惑解开后她也好奇像苏向朔这样一个能人为什么竟然从朝堂上退了下来,按道理说,小皇帝登基之后更应该笼络他,毕竟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肯效忠,小皇帝的皇位也会更好做些。
时下大梁不拘男女老少对鬼神之术很是迷信,对于能够知晓天文算测命道的能人异士也颇为追捧。
而苏向朔更是这群能人异士中的翘楚。
她曾经拿这个事情问过苏向朔,苏向朔当时只是淡笑道:“陛下有心用我,却无力留我。”
颜成壁这才明了,朝堂之上现在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秦王,哪里能轮流到羽翼丰满的小皇帝想要什么。
可是她也知道,不要过很久,只要再等上十年,那只困在皇宫里的雏鹰便会成长为一只雄鹰,褪去了虚假柔软的皮囊,显露出原本果决坚毅的真实血肉。
惠安师太知道她喜欢观测天文,便特地让善音给她在白麓塔上准备了一间房间,以方便她夜观天象,好巧不巧,善音给她准备的正是她前世住的那间房。
她把雕花木窗一扇一扇推开支好,香炉的里的袅袅檀香裹着屋内的尘气随风飘着窗外,她望着远方青山密林听着善音在身后笑道:“这间房在白麓塔最高,我想着小师妹你应当很喜欢。”
她转过身言笑晏晏:“我很喜欢,从今以后我在这里和师姐也有伴了。”
善音是个很内敛的人,这时候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她点头道:“有小师妹陪我,我在这里也不冷清了。”
颜成壁算是在白麓塔上住了下来,她在这里的日子既轻松又忙碌,轻松是每日只有两位老师教导她,比起京中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学礼仪绣花自然算的上少,可忙碌也是因为这两位老师。
苏向朔并不因为她是女学生就对她多有放松,反而因为她是女学生对她更有了十二分的要求,不但教她天文地理,更拿来算盘要教她经学算术,偶尔时不时的还要点拨她几句相面卜卦之术。
好学如颜成壁有时候也受不了,她难得毫无形象伏在桌子上揉着头道:“先生,学生实在体弱,今日头晕可否不学?”
苏向朔不做声,细细竹条却落在了她的小臂上,下一刻就泛了红痕,看的旁边伺候的探星望月双眼立刻充满了怜惜与心疼。
纷纷前去求情:“苏先生。”
苏向朔只是淡淡道:“女子立世本就艰难,你不多学点东西将来如何凭借一副病躯在深宅后院立活下去。”
颜成壁没想到苏向朔会这样说,也没想到苏向朔为了她竟然考虑的如此长远,这才惊觉自己如今是安生日子过久了,竟然也松懈下来,要不是苏向朔这次点她,她只怕还继续松懈下去,当即羞愧的低下头去。
“还要继续学吗?”
她点点头,继续拿起算盘拨弄起来,更加拿出十二分的专心去学习。
惠安师太则不同,颜成壁原以为她师父能教她的只有佛法经书,可未曾想在某一天习完佛法后惠安师太却从一旁找出一把匕首递给她。
沉甸甸的匕首落在她手中,连着她一向淡定的内心都慌乱了起来。
“师父,这个?”
惠安师太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如果不想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首先就要有自保的本事。”
“可是,谁教我呢?”
惠安师太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颜成壁万分惊讶的看着她,两世以来她一直以为师父只是平常的山寺女尼,可如今她见师父既精于武艺又与苏向朔相交颇深,很显然身份必定不寻常。
只是她会是什么人呢?什么人甘于埋没一身武艺隐匿孤山常伴青灯古佛,甚至直至前世油尽灯枯都没有透露自己身上秘密半分。
更令她疑惑的是前世的惠安师太从不用显山露水,这一世怎么会主动向她袒露自己身上的本事。
她脑子活其稍微思索一下就想通了,前世她性格胆怯惧怕生人,虽然记在惠安师太名下做弟子但是却因为畏惧与惠安师太的师徒情分浅薄,师太因此自然不会来教她这些东西。
可今世从甫一入齐城山她就主动亲近师太,到如今两人的感情比起前世自然深许多,师太待她与前世相比自然不同。
她突然醒悟自己不能再拿前世的事再来比照今世,因为所有的事情自从她重生之后在无形之中都发生了变化,很多旁枝末节的细微事情并不会再照着如同前世那般一样的轨迹去发展。
如果她一昧只想着前世,只会让她闭目塞听,失去了主动去探听外界的消息的能力。
“在想什么?”惠安师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颜成壁回过神浅笑道:“我只是在想让我动脑子我倒可以应付,这匕首我却……”
她笨拙的想去把匕首拔出来,惠安师太看见了只是摇头笑,走到她身后亲自抓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拔出刀刃。
“不要用蛮力,要用巧劲。”
在惠安师太的帮助下,约有七寸长短刃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只听“嗡”的一声锋芒毕露寒光乍泄。
光亮的刀面映出她朦胧的一张脸,她抬头只见惠安师太眼睛里露出怀念之色,“这把叫做听风,拿在手里很是轻巧,很适合你。”
颜成壁听了她的话仔细掂量着,果然觉得十分轻便,挥动时刀刃劈在空中有微微风声,难怪叫听风。
“我听说武器是武人的朋友。”她仔细凝视着听风的刀面,终于在靠近末端刀柄的地方发现了两个小小的字。
她摩挲着,察觉出了那是“思”和“月”。
“是。”惠安师太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她只是望着东方湛蓝的天空出神,颜成壁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在哪里看见什么东西。
颜成壁突然一笑,双眼一下子绽放出属于小女孩的光华来:“既如此,那听风就是我的朋友了,我会好好珍惜他的。”
惠安师太听见后愣了一会儿,而后转笑摸着她光滑扎着双髻的发顶:“好孩子。”
颜成壁刚开始跟着师太学的都是如何拔刀挥刀,她身子不好练不了许久就会气喘吁吁胸闷头痛,可惠安师太也不知道小小的女孩哪里能蕴藏那样大的毅力,硬是生生撑着没说一句放弃。
后来她学会如何快速拔刀后惠安师太就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招式,师太说她的身子常年病痛折磨早已不适合学武,但对于她这样的闺门小姐学一些简单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颜成壁学的用心,进步也很快,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真人给她试手,正当她为此烦恼的时候,有人傻乎乎自己主动送上门。
一日午后,她正靠在临窗炕上的秋香色引枕上小憩,她睡觉向来很浅,一点轻微动静便足以将她惊醒,所以但凡午睡望月探星必定是关紧了门户绝不进来打扰的。
但这一日,她在神思混沌中突然听到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不似望月那般轻,也不如望月那般快,沉闷的脚步声像是砸在她耳边一样,连带着一股淡淡的陌生香味萦绕在她鼻尖。
她猛地清醒过来,虽没睁开眼但一只手早已悄悄探到引枕下面握住匕首刀柄,只感觉陌生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她便毫不犹豫的抽刃朝着对方捅去。
“唔”的一声熟悉的低低呻吟,她睁开眼只见多日不见的苏希恒抱着一只手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姐姐怎么睡觉也要摸着匕首。”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她看着苏希恒指尖下垂落的血滴气笑了:“你倒怪起来我来了,你要是光明正大来拜访,我岂会伤到你。”
听她这样说,苏希恒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双桃花眼水润润的看着她委屈道:“希恒知道错了。”
受了伤的人反过来给她道歉,颜成壁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把匕首放在一旁招手让他坐到了身边去检查他的伤口,索性如今深秋穿的衣服厚所以刀口不深,只是留了好些血看着可怖。
她把望月叫进来,望月进来一瞧见这阵势忙惊呼道:“苏二公子怎么受伤了?”
“不对!苏二公子怎么到我家姑娘房里来的?奴婢和探星没看到您进来呀。”
颜成壁冷笑一声:“只怕是仗着自己一身武功,学那不入流贼寇翻墙进来的。”
颜成壁这样训犬一样训斥他,他也不做声乖乖坐在那里任其训斥,等她不说了他才抬头道:“姐姐可消气了,姐姐没消气可以再打打我。”
望月拿了金疮药过来听到他这话倒是笑了一声:“自古以来只有打人的,哪有求人打的。”
她给苏希恒处理伤口,颜成壁在旁边拿水红色汗巾仔细把匕首刀刃上的血迹擦去,等望月处理好苏希恒的伤口她才让望月把那沾血的汗巾拿去烧了。
“姐姐的刀好利,要不是我反应快,只怕今日就折在这里了。”
苏希恒好奇的看着她的匕首伸手想去摸一摸,颜成壁先她一步把匕首插回刀鞘里,苏希恒见状也只是悻悻然收了手。
她把那木窗推开好散去屋子里的血腥味,这才来正式审问他:“你今日,悄悄钻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苏希恒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在家里待着无趣,所以才上山来找姐姐玩。”
“既找我玩,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要悄悄凑到我身边来?”
说到这个,苏希恒白净的脸蛋一下子烧的通红,颜成壁狐疑的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见他扭扭捏捏道:“因为……因为姐姐好看。”
他钻到颜成壁的屋子来找她玩的,只是她就那样静静的睡在那里,一张脸美的像那海棠花一样娇艳,他近乎痴迷的就失了神,整个人不自觉移动步子凑近想要仔细瞧上几眼。
只可惜这朵海棠花生了刺,不等他靠近就把他扎了一下。
颜成壁听了他这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一把拧住他耳朵道:“你这人年纪不大心思却是坏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做登徒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也别叫我姐姐了。”
苏希恒耳朵疼的紧满口便答应下来,他举起手向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以后再这样做,叫我一辈子吃不出甜味。”
颜成壁这才放过他,苏希恒揉着耳朵小声道:“明明就比我大几个月,怎么总喜欢教训我。”
她听了只是冷笑道:“你既不要我管,我也可以不管,你自己下山去。”
苏希恒听了这才忙起身作揖重新道歉,费尽他那双巧嘴说了好些甜言蜜语哄的她笑起来。
颜成壁看着他那张清秀漂亮的脸蛋,勉强觉得他还是有机会不长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