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茉莉养鱼手札》绮罗春

3、第 3 章

　　低头望去，足踏之地污水泗流。举目四顾，也尽是些阴暗低矮，拥挤杂乱的建筑。

　　这是似乎连阳光也吝于照耀的角落，对兰堂来说并不算陌生，几乎每个城市都有类似的地方。

　　按着茉莉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了下，让开几个如蛮牛般跑过的孩子，兰堂对这趟行程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过坐了两小时的车，又在城里绕了一小时，总不好半途而废。

　　“就是这里吧？”

　　停在挂着破烂牌匾的门面前，茉莉有些犹豫。

　　几年前爱岛雾留发现她生长迟滞后带她去过很多家医院，其中并不包括这种偏僻地方的三无诊所。

　　这次她带着兰堂去了印象里的医院，却根本没找到当年那个医生，还是打听过一圈才问到现在这个地址。

　　“进去吧。”

　　兰堂牵着她的手向里进去。

　　虽是白日，没开灯的诊所里却十分昏暗，有个披着白大褂的邋遢中年男人歪倒在沙发里，身旁的地面散落着酒瓶。

　　茉莉拉着兰堂凑过去打量几眼，捂着鼻子说：“没错，就是这个医生，我不会记错的。”

　　既然她非常可爱地点着头加强肯定，兰堂就姑且道：“医生，醒一醒。”

　　那酒鬼毫无反应，兰堂弹了下手指，一枚小巧的金色立方体落到他额头上，又在滚落地板前消失了，他就仿佛被猛兽招呼了一爪子般颤抖着醒过来了。

　　“很抱歉，但我们有些事情需要拜托您。”兰堂忧郁地说。

　　医生睁开混浊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把目光落到旁边的茉莉上。

　　茉莉挥着手招呼道：“嗨，原田……医生？”

　　可显然他还不太清醒，竟张嘴骂道：“是哪个婊/子，看病还带女儿来，是连她一起卖了么……噫，呜！”

　　污言秽语被打断为不成调的呜咽，兰堂左手牵着茉莉，右手插在大衣兜里，完全没有靠近的意思，只微抬着头看向被暴力撞进墙里，标本样的医生，有些困扰地侧了下头，“您有稍微清醒些了吗？”

　　茉莉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手作喇叭，冲着十步开外的医生喊道：“原田医生，还记得我吗，我是爱岛茉莉，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才对！”

　　谢天谢地，他总算清醒了，“原来是你！”

　　*

　　再廉价的速溶咖啡粉，被滚水溶开，也是杯香气宜人的暖手利器。

　　兰堂捧着杯子缩在破旧的椅子上，旁观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不着调邋遢医生和看起来四五岁的mafia大小姐相对而坐聊天叙旧。

　　茉莉大概是个社交恐怖分子，确认了医生的身份后自在地好像回了家一样，甚至还指使他去洗澡好散散满身的酒味。

　　“爱岛茉莉，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嘻嘻，倒是医生你变了好多，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呢。”

　　原田捋了把头发，露出好似沉浸在恶梦里的眼神：“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捡条命回来已经不容易了。”

　　“欸，”茉莉没心没肺地说：“我以前就这么觉得了呢，医生你很容易得罪人的样子。”

　　原田扯了下嘴角，但根本笑不出来，只僵着脸道：“就算是复诊好了，我姑且确认一下，你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坚持那种想法吗？”

　　“什么叫坚持想法，这种说法，不就好像那不是事实一样了吗。”

　　茉莉踢着小腿，轻松的，带着些戏谑的意味望着他，“我倒想问问您呢，您有没有改变想法呢？”

　　原田怔怔地望了她会儿，绝望道：“不，没有，我对你的诊断结果一如当初，你没有妄想症，虽然你坚持认为自己和普通人不同，非要得到父亲的爱才能成长，但这不是小孩子骗过了自己的妄想！你确信无疑，对你来说这就是事实，而我，拿不出证据反驳！”

　　茉莉转过头去，愉快地对兰堂说：“爸爸，我没说错吧，他是个好医生呢！”

　　原田也转头望向他，古怪道：“你是她父亲？哦，该死的异能力者，我得告诉你，就算这世界疯了，我们俩都疯了，你女儿也多半和现在一样，她的精神世界，简直稳固坚定无法动摇……”

　　兰堂左右看了眼，按着眉头决定换个话题，“是这样的，医生，我不知道你们脑子有没有问题，但恐怕我的脑子确实出了点问题需要解决……”

　　……

　　“脑CT完全没问题，但足有七八年想不起从前的事，直到最近才有了点灵感，”

　　听完他的讲述，原田有了些兴趣，“人脑很复杂，有仪器检测不到的细微损伤导致失忆也不奇怪，你能想起来一些证明生理上已经开始痊愈。”

　　兰堂问：“那我能想起全部吗？”

　　“当然，你会想起来的，”原田肯定道：“你现在的情况就像堵塞的河道已经恢复畅通，就还差一场迟早会下的雨，让水漫过去而已。”

　　“那么，这场雨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可能是三天以后，也说不定是三年之后，总之不是太倒霉的话，会在你死之前吧。”

　　茉莉看了眼兰堂满是迷茫痛苦的脸，向原田求助道：“医生，你帮帮我爸爸吧，他好可怜的。”

　　原田干笑一声，“哈，你很想早点想起来吗，我也不是没办法帮你，但会有点难受，也不排除受了罪也一点没用的可能，你要试试看吗？”

　　兰堂毫不犹豫地点头，原田在诊所里翻箱倒柜一番，最后撅着屁股从墙角扒拉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从里面取出套总而言之很奇怪的仪器。

　　茉莉觉得有点眼熟，在看到原田往兰堂太阳穴上贴电极片时忍不住问：“你要给爸爸电疗啊？”

　　原田不走心地赞扬道：“你可真聪明。”

　　“嗯，我以前听说过一个叫‘杨永信’的医生，就很喜欢用电疗法，但那个医生的毛病是不管遇到什么毛病都用这一手，最后连没病的人都要电一下，后来就身败名裂了。”

　　“你哪听来的？”

　　“是上辈子的事啦。”

　　原田看了茉莉一眼，觉得她是认真的。

　　茉莉说：“医生你要引以为戒。”

　　他翻了个白眼，没计较，只顾着查看兰堂的情况。

　　此时仪器已经通电了，兰堂眉头紧皱微微颤抖，但看起来还能坚持的模样，原田留意着时间，几分钟后关掉仪器，问：“感觉怎么样？”

　　兰堂一把抓住他的手，指节因太用力而泛白，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继续！我想起来了，但很乱，我理不清楚！”

　　“行了，”

　　原田把电极片摘下，说：“这次只能到这里了，你去睡一觉，该想起来的自然能想起来。”

　　这时太阳都没有落山，不光这个诊所很破烂，就连周围都没有适合落脚休息的地方，茉莉牵着失魂落魄的兰堂走出这片街区，才找到了个看得过去的旅馆安顿下来。

　　旅馆房间没有壁炉，好在有暖气，但就算开到最大功率，兰堂也只管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一脸恍然。

　　倒是茉莉热得不行，把外套脱了，只穿着单裙才觉得舒服些。

　　她凑过去关切地问：“你饿不饿？”

　　兰堂总算对她的话还有些反应，转着眼珠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茉莉也不饿，于是说：“那就早点睡吧，睡一觉也许就都想起来了。”

　　她去拉了窗帘，兰堂则把橱柜里的被子都拿出来了，铺的盖的，一层层垒在床上，看得茉莉啧舌。

　　这真是病啊，还好现在是秋天，要是夏天，她跟在兰堂身边非得因为中暑晕过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