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茉莉养鱼手札》绮罗春

13、第 13 章

　　不久前还在镭钵街做羊之王的中原中也，见过很多孩子，就连他自己也还算是个孩子。

　　各色各样，胆怯木讷的，机灵狡滑的，粗暴无脑的，敏感多疑的，后来羊的日子好过一点，他连撒娇卖痴，擅长利用别人的都见过。

　　他就是没见过、也确定不会再遇见像森茉莉这样的孩子。

　　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中原中也躺在港口mafia分配给他的，高级公寓的床上，双手规则地身侧，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

　　他没洗澡，只把外套脱了，而且一点，一点睡意也没有。

　　不可能有睡意的，现在房间里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两位女性，是一大一小两位女性。

　　小的那个现在坐在床上，托着下巴，大眼睛骨碌碌在房间里扫了两圈，然后说：“好随便，除了床和柜子、电视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的，就连椅子也只有一张，现在正被美艳的红发美人用着。

　　那美人坐姿端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这滑稽的一幕。

　　“所以中也，我们明天上午去采购装饰房间的东西还有家具吧？”

　　“不需要，现在这样就很好。”

　　“反正是港口mafia的大小姐看不顺眼，当然也是她付账，不用担心哦。”

　　中原中也躺不下去了，侧头望她，发现她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兴致勃勃。

　　他垂死挣扎：“不用那么麻烦，打电话给商场让他们送一套就行了，我听说高级店铺提供这项服务，可以做得相当妥贴。”

　　“那怎么行！”

　　茉莉毫不犹豫地反驳他：“这是你的住所又不是旅店，哪能这么敷衍，窗帘的厚度和色底，冰箱用几开门，床头灯的色调还有椅子的高度，这些都得你自己挑最合适舒服的才行吧？”

　　买最好的不就好了，反正你也不在乎钱，我都懒得拦你。

　　重力使无力吐槽，然后被茉莉飞快看穿，她说：“就算是男孩子也不能这么怕麻烦，只有自己花心思挑选才最合心意，才能让你开心，对吧，红叶姐姐？”

　　“正是呢，”mafia的女性干部颔首赞同，“妾身实在无法赞同粗枝大叶的男人们呢。”

　　茉莉很小声地补了句：“而且商场里的推销员超热情说话超有趣，为什么不去呢？”

　　中原中也认了，“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你的故事可以开始讲了吗，再不说我就要睡着了。”

　　是的，之所以会弄成这样尴尬难看的奇怪景象，是因为茉莉坚持要让一天结束在‘睡前故事’这个环节，至于怎么演变成她和尾崎红叶一起在他的住所，用这种方式进行呢？

　　不好意思，那个过程中原中也已经不想回忆了。

　　茉莉望着表情麻木的他，有些担心：“你会感激我吧，我这样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肯定能感觉到吧？”

　　“我谢谢你啊！”

　　她皱了皱眉，好像有什么地方想不通，但也没纠结，清了下嗓子，从随身带的小跨包里掏出本册子——中原中也发现这就是她今天上课时开小差在写写画画的那本，念了起来。

　　……

　　也许再怎么奇怪的事，坚持下去也能变得理所当然，就算是这么离谱的‘睡前故事’也一样。

　　十几天之后，中原中也终于提出想看看那个本子，茉莉就很随便地递给他，说：“你看不懂。”

　　他翻了翻，确实看不懂，因为记录用的文字是汉语，他能认出个别字但看不明白串在一起的完整意义。

　　“你居然会汉语。”这可是世界上公认最难学的文字。

　　“因为我妈妈和华国有点渊缘，她教我的。”其实是上辈子的母语，当时还把爱岛雾留惊喜到了，认为她有特别的文字天赋。

　　好在这册子上还画着些很有辨识度的人物像，他指着其中一个束发公子模样的问：“这是段誉？”

　　茉莉点点头，指给他看另几个女孩子的画像，问他：“你觉得阿朱和王语嫣谁好看？”

　　中原中也觉得阿朱画得更好看但结合故事应该是王语嫣更美丽才对，认真地表达了意见之后问她：“‘天龙八部’是你自己想的吗？”

　　倒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可这种故事的作者应该是个很有生活阅历和智慧的人才对，然而明明是这样优秀的作品，他却找不到出处。

　　茉莉说：“当然不是啦，是上辈子看的电视剧。”

　　原来如此，中原中也点了下头，下一秒龇牙咧嘴地作出凶恶的表情，“不要用这么离谱的话糊弄我！”

　　茉莉宽容地说：“那就是我做梦梦见的。”

　　她转头去看中原中也的试卷，那上面字迹端正规整，但她不能判断正确率多少，因为卷上的题目已经有一半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摸鱼开小差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至于课下再找人补习开小灶什么的，这怎么可能？

　　茉莉挠了挠下巴，有点苦恼，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她好像，确实没有能折服中原中也的地方，时间倒是花出去了，不过全都用来做自己觉得有趣的事了。

　　她望向正低着头认真看画像的中原中也，看看他钴蓝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睛，再看他颈间俏皮又色气的choker，还有他的黑手套，大衣下太过合身的马甲——这些都是他们前几天去商场仔细挑选样式，然后让裁缝量身订做的。

　　可是啊，就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嘻嘻，就这样吧。

　　这时，突然有个黑西服推门进来，中原中也还以为是来找他的，刚要开口却见他看向茉莉说：“大小姐，太宰先生想见一见您，可以跟属下过去吗？”

　　太宰治？

　　茉莉愣了下，说：“我没空，不去。”

　　黑西服还想说些什么，中原中也眉毛一竖：“没听到大小姐说不去吗？”

　　太宰治固然难伺候且另人畏惧，但这位新晋的重力使也不是吃素的，恶兽般的压迫感让黑西服不敢多言，讷讷应是，退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中原中也还是很气，红叶大姐说得一点没错，就算有mafia大小姐的身份，没有异能还是小孩子并且同首领并不亲近的茉莉也不受尊重。

　　或者说在港口mafia没有所谓的尊重，只有敬畏，茉莉没有让人畏惧的地方，那些下属就只会装装样子。

　　明明她是这个组织里，除了首领森鸥外之外，所有人都该俯首称臣的存在。

　　“中也和太宰相处得不大好呀？”

　　听到茉莉这好奇的问语，被打断思绪的中原中也柔下眉眼，从mafia人的姿态里脱离出来。

　　“那家伙烦死了，一天到晚大呼小叫要我做他的狗，谁会和他相处得好？”

　　偏偏森鸥外还明令禁止他们起冲突，这根本是在偏坦，就算不用异能，他的拳头也能砸断太宰治的腰！

　　当你发现自己进度堪忧时，就没有看到比对手在开倒车更让人快乐的事了。

　　茉莉抿着嘴唇笑起来：“别这么说，他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中原中也道：“可是心肠很黑，只要和这家伙沾边就没有好事。”

　　所以，太宰治突然要见茉莉是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头，“总之离他远点就是了，要是那家伙再遣人来，就算自己来，你都不用管，反正你是大小姐，拒绝就好。”

　　茉莉乖顺地点头，然后想起她还打算刷太宰治好感的事……啊，刚才拒绝的太快了。

　　不过也没所谓，会忘记本身就证明不重要。

　　*

　　“茉莉，茉莉，茉莉！”

　　就像被严密看管的野兽般，关在防弹玻璃做成的狭小空间里的，是个不过五六岁大，头发对半分为黑白两色的男孩子。

　　他的手掌贴在玻璃上，可爱稚嫩的脸庞上期待就快要溢出来了：“她会来吧，一定会过来看我的吧？”

　　太宰治垂眼望他，嗤笑道：“我不是已经让人去请了吗，过会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被他差遣的手下回来了，独自一人，低着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大小姐和中原先生在一起，暂时脱不开身，属下无能……”

　　“哦~这样，总之就是不来咯，你下去吧。”

　　没有预想中的苛责，男人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退下，愈发觉得他的心思诡谲难测。

　　太宰治是真的不生气，虽然只见过两次而已，可他已经充分领教过森茉莉的脾气，这样去请能请得来才叫怪事。

　　他脸上扬起笑容，对玻璃后面的男孩说：“你看，她不肯来呢。”

　　梦野久作的眼中蓄起泪水，嘴上还在逞强：“她，她是不知道我……对，是你，你没有说！”

　　“哦对，我忘记交待下属了，那家伙一副不机灵的样子，八成没说清楚，”

　　骗小孩也就算了还被当场拆穿，可太宰治依旧心安理得，“可是你现在由我负责，这在mafia完全是公开情报，她要是有心不可能不知道。”

　　“你之前说全怪我从中作梗，不让她来看你，无论如何，这种说法已经不成立了吧？”

　　梦野久作那张可爱的，稚嫩的脸扭曲起来，大声叫道：“不是，才不是！”

　　“哦，那是因为什么呢？”太宰治饶有趣味地问。

　　眼睛里带着星星的孩子沉默了会儿，说：“她才没有讨厌我，才不会不想和我一起玩，我们约好了……”

　　“所以呢？”

　　“她只是忘记了，只是没想起来，一定是这样，就是这样！”

　　太宰治愣了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眼泪顺着梦野久作的脸庞滚落下来，每一滴都是不甘与怨恨，他喋喋不休，“就只是忘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再来找久作玩，久作一定、一定会原谅她的！”

　　太宰治真是笑到肚子疼，才直起身望着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为了让事情变得更有趣，我就实现你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