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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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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席大人。”
议事大厅外,一名愚人众士兵站在织田作之助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他说:“丑角大人邀请您见一面,请随我来。”
织田作之作:“哦。”
愚人众的议事大厅就是上一次散兵加冕的教堂,不算一直在走神的上次,织田作之助还是第一次认真地丈量通往教堂幽深的甬道,光影随着一扇扇窗棂而变化,落在他的脚尖。
这已经是他和散兵返回至冬城的第三天。
他的胸口被散兵捅出一个洞,不过还好,他受伤习惯了,不是很在意,而且博士本身的恢复力就强得可怕,仅仅过了一个晚上,织田作之作就恢复到可以下地溜达两圈。
不过散兵说不好,也许是再一次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梦魇,他一回到至冬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连三天都没有出来。
织田作之作觉得自己也不好打扰人家。
再说了,当时那个情形,要杀散兵的人是13,虽然只有13岁,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但那毕竟也是织田作之作嘛。
所以如果散兵因此生气的话,织田作之作也是能理解的。
他应该是在生我的气吧。
额,等一会要不要去道歉?
走过甬道的时间不算长,织田作之作的发散性思维也只能到此为止,一声吱呀,教堂那老旧得仿佛能立刻放进博物馆的大门推开,门口一张被面具遮住一半的威严的脸正看着他。
是丑角的脸。
愚人众士兵在织田作之助走进屋内的那刻就沉默地转身离开,还顺手把大门也关上了。
只有两名执行官所在的教堂显得尤为空旷,织田作之作抬起头,他的面具遮住了眼睛,因此丑角也没察觉到他其实在对着女神的神像发呆。
他只觉得多托雷好像变得有一些不一样了。
“多托雷。”丑角沉声,“汇报你的成果。”
“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向女王汇报吗?”织田作之助回神,按照港口Mafia的规则流程,大型任务的结果应该直接告知森先生才对,还有……
“还有潘塔罗涅,关于我的债务……他旁听比较好吧。”
“你有些傲慢了,多托雷。”丑角不动声色地抬头,“向我汇报即可,我会转达。”
“好吧。”织田作之作妥协的速度尤为之快。
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向上,这是他思考时惯常的动作,织田作之作慢慢说:
“这次任务,我和斯卡拉姆齐查出了金色矿石具体的作用。”
他想了想,将踏鞴砂发生的事情抽象化,模糊地讲述矿石的用法。
“事实上,它并不是一种矿石,而是被凝结的气体,可以将幻境或者梦境实体化,还会诱导人进入幻境。”还有一些细节是他从多托雷手记里推测出来的,“至于幻境的内容,应该是由幻境的主人自己想象出来的……”吧?
他已经尽量将自己知道的结论说出来,避开关于散兵的部分,不过织田作之作深知自己是一个不擅长言语总结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没有,顿了顿,看向丑角的神情正直又无辜:“差不多就是这些,深渊里的矿石我都带回来了,要不你试一试?”
丑角:“……”
试什么?给你当实验品吗?
两个执行官共同执行的任务,结果一个回来把自己锁在屋内至今拒绝交流,一个身受重伤床都下不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任务有多危险。
多托雷还想让首席也成为他手下的实验品。
真是个疯子。
织田作之作完全没这么想,他就是单纯地觉得实践可能比他用嘴说了解得更透彻……
他看着丑角。
丑角看着他。
感谢面具遮住了他清澈的双眼,以至于丑角发现不了他面具下的真实想法,丑角嘴角抽了抽,义正言辞且坚决:“不用。”
“你做得很好,多托雷,矿石具有广阔的战争前景,会成为吾等的利刃。”
丑角已经听够了汇报:“接下来的实践和应用,职责也将尽数交由你。”
织田作之作看着他的顶头上司转身离去,连忙追问:“那潘塔罗涅交予我的资金……”
那可是两百吨黄金呢!
两百吨黄金的债务,当然是——
丑角:“一笔勾销。”
织田作之助松了口气,他真心地觉得,这次任务出行一点都不亏,背着两百吨黄金沉重的大山着实让一个打工人消受不起……
没了挺好的。
丑角似乎的确只为了听一听他这次任务的总结,对他和其他执行官的纠纷不感兴趣,即使迟钝如织田作之作也看出来了他的同事们之间好像确实关系都很一般。
这也难怪,他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要是执行官们关系很好的话他也不会那么久也没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只是走出教堂,返回宿舍的时候,却在门口意外看见了一个身影。
“阿散……?”织田作之助加快步伐,“你不是在屋里吗,啊,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散兵挑了挑眉。
他依旧是那副恶狠狠的语气,仿佛谁都欠了他很多摩拉,不过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甚至比窗外的雪更加白。
他进了屋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占据了室内唯一的床。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没了床,织田作之助只好坐在他对面,高大的身材缩在木头椅子上,显得分外凄凉。
他斟酌着开口:“我说,阿散啊,深渊里,很抱歉我……”
“你闭嘴。”
织田作之助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在狭小的单人间内流淌,然而这样的气氛既不紧绷也不诡异。
织田作之助本就不善言辞,和朋友在酒吧喝酒的多数时候都是朋友们在吵闹,他在听。他早就习惯这样的氛围,安安静静地坐在散兵对面,酝酿着歉意……酝酿了很久也处在第一句“抱歉”的阶段。
过了很久,他鼓起勇气:“我不是多托雷,对不……”
“我加入愚人众,是想获得力量。”
散兵和织田作之助同时开口说话,闻言,散兵立刻皱眉不爽地抬头:“你道什么歉?”
被这一问问得都有点愣神,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会,才回答:“额,就是,多托雷已经死了,你没有办法报仇,而他的身体又被我占了……所以很抱歉。”
散兵直勾勾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他把头一扭,声音突然小了许多:“呵,自作多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和多托雷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他想起在深渊将织田当成了原本那个多托雷,为此还理智全无不管不顾痛下杀手,顿时也变得没有气势,“……至少从现在开始,我还是能分清的。”
真正的多托雷已经死了。
他的背叛,他的欺骗,他仇恨的对象都已经消失不见。
散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话这么多:“……离开踏鞴砂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我意识到我不过是一颗棋子。”
散兵是雷神巴尔泽布制造出来用于存放神之心的人偶,天生为神之心而活,可雷神却认为散兵是失败的造物,封印力量将其存入踏鞴砂借景之馆,却没想到引来了多托雷的注意,为此踏鞴砂烟消云散,多托雷以丹羽的名义欺骗了他。
他顿了顿,也许是无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又或者是将织田作之助当作了倾诉的对象:“我想获得力量,是因为我需要神之心,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这里。”
指尖落在心口,散兵的视线找不到焦距:“这里是空的。”
要填满它,他才和普通人类一样,拥有正确的喜怒哀乐,拥有爱人的能力。
“不过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吧。”空洞的眼神变得有神,他一摊手,但织田作之助轻而易举能看出他其实是在故作洒脱,“多托雷竟然将我蒙蔽了数百年,现在他死了,我的仇恨的确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的。”
“收起你多余的担心,我是不会将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的,毕竟某种意义上,愚人众才是我仇恨转嫁的对象。”
说这么多已经逼近散兵的极限,他本就不是一个愿意向他人剖析自己的性格,现下就想要离开,将放在织田作之助床上的帽子捡起来,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帽子黑底金边,后面还有长到小腿的帽帘,他头一低,再看不见表情,起身就想离开。
然而,在错身离开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却一把抓住这个孤独了五百年的少年。
他想了想,还是诚恳地说出口:“抱歉。”
“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这件事不管你……”
“但还是,”织田作之助坚定,“很抱歉。”
“不是因为我占据了多托雷的身体,害你找不到复仇的对象,而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关心你。”
“我能看出你在黑暗中忍耐痛苦,但我只是看着,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放任你继续痛苦。”织田作之助说,“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情,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和悲伤的人,我会想如果没有我的话,那些孩子,还有我的朋友,他们是不是能过得更好。”
“但是看见你我就明白了,我不能再放任你不管,因为无论我再无视再漠视,你的痛苦都依然存在。”
散兵的呼吸在刹那间放得很轻,他似乎被织田作之助的说法惊呆了,以至于以至于浮现在表面那咄咄逼人的傲慢都看不见。
一双如同水晶的眼睛被放得极大,散兵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还能有这么富有惊讶的一天,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在愚人众只会存在欺骗和利用,即使织田他不是自愿加入愚人众,但散兵能看出来他到现在的行事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却有自己的目的。
“织田你!……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回答。
曾经他的朋友,太宰治,那个世界上最聪慧的少年人之一,他早就看清人世间的肮脏,拼了命在浊世中挣扎。
而织田作之助明白太宰治的挣扎,却没有伸出他的手。
他只是旁观。
旁观。
然后在将死之时,他倒在太宰治怀里,却看见太宰治露出了那样悲伤的表情,可纵使后悔,织田作之助却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劝太宰治远离港口Mafia,到救人的那一方去。
可这真的算他伸出的手吗?
寥寥的几句临终遗言永远也无法拯救太宰治的孤独吧。
“我有一个朋友。”织田作之助说,无端带上了怀念的语气,“他很聪明,沉浸在黑暗中,活得很痛苦,我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所以我告诉自己,当我再遇上和他相似的人时,我一定不会放开他的手。”
织田作之助抱住了散兵,这个拥抱就如同在深渊他冲破13控制时的那个拥抱一样温柔,但却坚定有力到散兵觉得自己根本无力挣脱。
“对不起,阿散,不会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