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风栖 ...
-
江琅翻遍了风栖城。
这夜忽然下了雨,细雨如丝,编织而成夜幕中的重重阻碍。
江琅戴着斗笠,持刀穿梭于风栖城内,找寻每一个有可能的地方。皂靴踏在雨水中,溅起阵阵水花,疾步而行的身躯化作一闪而过的黑影,交织着夜幕城内的所有角落。
怎么找不到她。
江琅穿过一整条小巷,在巷口处,偶然遇见了那一只竹林中见过的野狗。野狗吠叫,叫声被雨水拍散。水滴顺着它的毛滴落,它抖动身体,踏出步子,再吠叫一下。
江琅明白了它的用意。
它在前方带路,他跟着它走,直到走到了露水楼。
楼内花天酒地,脂粉弥漫,男人左拥右抱,女人婀娜多姿,一派奢靡景象。
江琅走近了楼宇,站立在门扉前。
斗笠低压,只看得见他流畅凌厉的下颌。雨滴顺着帽沿滑落,喉结滚动,手握一把凌风刀。
屋内的人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迫得片刻噤声,齐齐看向门边。
江琅踏进了门,修长的黑色身影镶嵌在夜色中。
一个男人保持警惕,怒斥道,“你谁啊?”
江琅抬起头,举起凌风刀,刀尖直指男人的咽喉,“她在哪儿。”
有人认出了江琅,悄声道,“贪……贪狼将军。”
男人看清了江琅的模样。他不如其他人那样畏惧,反而嘴角流出一丝讥笑,“原来是赫赫有名的贪狼将军。将军屈身来露水楼这种地方,真是蓬荜……”
江琅刀尖挑起男人的下巴,声音喑哑,再问一遍,“她在哪儿。”
男人故作谄媚,“将军说的是谁?难不成将军也想找个女子消遣?这楼里可多的是,各色各样的女子,有穿白裙……”
江琅蹙眉挥刀,割破了男人的喉咙。
男人瞪大眼睛,捂着喉咙,慢慢跪下,扑倒在地。鲜血从喉咙裂口出不断涌出,染红了地。
围观的人发出了惊叫声,有人慌乱地四处逃窜,有人吓得不敢动弹。
六个看似是露水楼的护卫拔出刀,冲向江琅。利刃砍来,江琅抬刀抵挡,再转刀一圈扫过护卫腹部。来回不足一个回合,六人已倒地,与地板冲撞发出剧烈声音。
一个小厮就站在满地尸体之中,面色苍白,全身颤抖。江琅用刀指向小厮,再一次问道,“她在哪儿。”
小厮往上指,手臂抖动不停,“在……楼上。”
江琅摘了斗笠,扔到一旁,反手握刀,绕过小厮身旁,径直去往楼上。
楼上房间里,任月语自从被抓来之后,一直被捆住手脚,毛巾塞住嘴,扔到了案桌一旁。她昏迷了一阵,这时醒来,大致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房间里还有其余三个女子,皆被捆住了手脚,蜷缩成一团。
其中一个女子身着粉衣,被人架到了床上。一个男人面容狰狞,搓着手爬到了床上去。女子后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至把女子逼到了墙角。女子泪珠滚落,连声哀求,“不要……求求你……”哀求的较弱声音在男子听来更为兴奋,悠哉爬行,“小娘子,过来,快过来。”
另外两个女子听了害怕,依偎着躲在墙角。
任月语听了恶心,一股怒气憋在胸口。她费尽力气活动舌头,推出堵住嘴的毛巾,差点干呕。好不容易恢复嘴部自由,她立即朝那男人怒斥道,“滚开!拿开你脏死人的手!”
男人闻声回头,络腮胡子粗壮凌乱,“你这妞,你想代替她先来伺候我是吧?”
他爬下了床,躬腰一顿一顿地向任月语走去,“你这张脸倒是生得极好看,不知身子如何?”
他越走越近,任月语观察他和自己的距离,回想江琅教过的招数,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出脚扫过,将络腮胡男人绊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惨,络腮胡男人撞倒桌边花瓶,脸颊恰好压在花瓶碎片上,割出一道疤。
他愤怒地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血痕,咒骂道,“不识抬举的婊子,看我不好生收拾你!”
他朝任月语冲去,一把捏住任月语的脸颊。任月语奋力挣脱,络腮胡男人恼怒扇了任月语一巴掌。
“他娘的!”络腮胡男人拽着任月语的手臂,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拖向床榻,“爷爷教你怎么在床上做人!”
任月语双脚本就缠着麻绳,走路踉踉跄跄,同时拼尽全力地挣扎着,势必要摆脱束缚,犹如一条汹涌扑腾的鲤鱼,“滚啊你!”
络腮胡男人怒气强盛,耐心尽失,手臂一挥将任月语甩了出去。
他力气本就大,这一甩又让任月语额头撞到了桌案边,难以承受的撞击几乎要撞裂任月语的脑袋。她只觉得脑海变成了一片黑暗,意识消退,随后晕了过去。
一袭白裙被拉扯得凌乱不堪,松松垮垮搭在任月语的身上。衣襟处已被扯开,露出大片的颈部皮肤,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脯。
络腮胡男人觉得解气,向任月语伸出手,“晕了才好,免得操的时候反抗……”
他的话没说完,手指即将触碰到任月语的那一瞬间,一把长刀凭空出现,迅即斩掉了他的手臂。
他第一下没能反应过来,下一刻剧烈的痛感侵袭全身,他张大了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
叫声震彻房屋。
被砍掉的手臂飞落在远处的地面上,鲜血洒满白墙。女子们惊声尖叫,颤抖着不断往后紧贴墙角。
络腮胡男人转身,正想寻找长刀的来源,一只手猛然擒住他的脖子,将他重力往后推,直至抵墙。
他快要呼吸不过来,瞪大了眼珠,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贪……贪狼……”
江琅一刀刺破眼前男人的腹部,握着刀柄缓慢旋转,听见骨肉搅动的沉闷声音。
江琅红了眼,青筋凸起,嗓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句对眼前男人念出口。
“谁让你碰她。”
络腮胡男人妄图说话,一张嘴便是满嘴的鲜血顺流直下。他抽搐着,在做最后的挣扎,直至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江琅抽出刀,络腮胡男人轰然倒地。
女子们的刺耳惊叫此起彼伏,连续不绝。她们惊慌失措,开始逃窜远离,相继涌出房间。
江琅全然不管,一心只顾回到任月语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她仍然昏迷不醒,他查验她的伤口,确认没有伤及性命,才算放心。
他替她整理好衣襟,捋顺耳旁的发丝,抱起她,往回走去,嘴里轻声念着。
“小语对不起,我来晚了。”
***
任月语一直昏迷不醒。
江琅原以为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之前行军作战时,也有好些士兵受撞击后昏迷,隔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常,任月语应该也可以做到。
云霁诊断来,得出的结论与江琅的猜测一样。任月语没有被伤及根本,脉象正常,据判断,昏迷最多三天就能恢复。
然而任月语昏迷了整整七天,毫无好转。
素雅守了任月语七天七夜。她蜷缩在角落里,心里无数次的懊悔,如果她当时紧跟在任月语身边,任月语就不会遭受这一场折磨。或者如果她当时直接阻拦任月语跨出院门,这一下就都不会发生。她红了眼眶,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江琅端着药碗,踏进房间。他见素雅憔悴不堪,嘱咐道,“你去休息吧,守了那么久也该休息了,这里换我来。”
说是换他来,实际他一直都在。素雅守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从不曾走远。
他将药碗放到了床榻边的案几上。这几日的药,全是他亲自熬制的,再亲自喂给任月语。似乎只有不停为任月语做事,他才能减轻心里的焦虑不安。他端起了碗,舀一勺药汁,正耐心吹凉时,云霁走进了屋。
“将军,”云霁走到了江琅身边,“别喂了,喝药没用的。”
云霁手里攥着被揉成一团的药方。这些天来,她翻遍医书,想尽办法,不停尝试药方,却仍旧没能找到救任月语的方法。
唯独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你不觉得,夫人这种状态,很像过去的那三年吗?”云霁声音轻颤。
“沉睡症。”
江琅的汤勺搭在碗沿,眼神暗淡。
他何曾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任月语这七天和过去的那三年有什么区别,这七天简直就是从那三年里抠出来的。
他没想到沉睡症会来得如此突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抗。
云霁从怀里拿出了桃面符,“夫人的桃面符,已经有两道裂痕了。”
任月语的桃面符被云霁保管着,云霁一直注意观察桃面符的状况。
最初是一道裂痕,慢慢地裂痕两边长出了细碎的分枝,像一颗蔓延的树。
江琅发疯那样全城寻找任月语的那一晚,桃面符新增了一道稍显粗壮的裂痕。
云霁没有看过江琅的桃面符,但她能猜出大概,“将军的桃面符,应该也早已出现裂痕了吧。”
出现了的。
江琅一直知道,也一直在麻痹自己。
他放下碗,解下了腰间的桃面符,交给云霁,“这个,你也拿着吧。”
云霁接过了桃面符。
江琅又拿起了碗,把它交给云霁,“这个……以后也由你来吧。”
喂药这种事情,或者说是会与任月语接触的所有事情,都要由别人来完成才恰当。
可以是云霁,可以是素雅,可以是任何人。
唯独不能是他。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房间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任月语。她的皮肤白皙,这夜月光通透,称得她像是梦境中的虚幻背影。
他想要天天见到她,但上苍非要做对,叫他不该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