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雾夜行舟

23、承情

　　息妄双眸之内红光暗闪，阴着脸问道：“你说你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
　　桑风北毫不让步：“这百年来都是我的地方，容你置喙？”

　　焉息妄冷笑一声，转过头来问凤晏回：“你说，这地方我坐不坐得？”
　　桑风北同样转头看他，虽然没说话，但胜过说了很多话。

　　凤晏回：“……要不然我走？”

　　一番调停之后，三人终于看似和谐地坐在了一张方桌之前。这桌子的表面已经斑驳不堪，桑风北记得这大概还是师父和师兄在的时候用过的一张。如今修修补补后，倒还是能接着用。
　　凤晏回独占一侧，桑风北和焉息妄坐在他两边。桌上摆着柳小树送来的晚饭，四菜一汤，看起来还是很可口。

　　焉息妄没有动筷子，他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恍惚。
　　上一次与人一起，坐在桌边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在换苍山，又像是在瀛回岛……记不清了。

　　凤晏回罕见地没有嚷着让桑风北喂饭，但桑风北看着他自己拿筷子的手，表情有些郁郁，甚至带了点幽怨。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但却难免觉得凤晏回如今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要不然，怎么平日里一口一个“桑风北喂我”，如今焉息妄来了，反倒变得自理起来了？

　　“怎么都不落筷？”咽下嘴里的吃食，凤晏回扫过左右这两人，疑惑问道。

　　柳小树的手艺得了柳婆婆的传承，寻常的山间野味也能做得不错。凤晏回如今肉体凡胎，渴不得饿不得。在小孤山里这几日，他啃干粮都要啃抑郁了。如今再吃到寻常饭菜，每一口都如同珍馐。

　　桑风北动了筷子，他夹了两只小河虾在自己碟子里，细细地剥干净后，放在凤晏回的碗中。
　　凤晏回没多想，夹着其中一只递到了焉息妄面前，几乎贴到了他唇上。
　　“你尝一尝，可能没有换苍山和瀛回岛的好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我觉得还有一点点像南柯乡北的那家小馆子。”凤晏回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往前送了送，“隔壁那孩子手艺不错，我保证。”

　　“……”
　　桑风北脸色骤然难看，天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拂袖而去的冲动。
　　什么南柯乡北南柯乡南，就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吗？

　　焉息妄磨不过凤晏回，张口咬住河虾肉的边角，吃到了口中。
　　成妖之后，他的味觉已然跟以前大不一样，吃凡人的食物，只能味同嚼蜡。但因得凤晏回的殷切，他点了点头，应道：“确实不错。 ”
　　抬眼看着桑风北难看的脸色，邪气地勾了勾唇角，故意补上一句：“跟咱们吃过的那家馆子确有几分相似。”

　　“我不会骗你的。”凤晏回不觉有异，毕竟他的心思在别处，旋即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都说吃人嘴短，你既然吃了小树的饭，帮点小忙也不为过吧？”

　　“……”
　　正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的焉息妄登时反应过来，扬起来的唇角也不再邪魅。反观先前还被气到不行的桑风北，怔愣之后浮现了一个玩味的表情。

　　“什么忙？”焉息妄问。
　　“那孩子和他祖母相依为命多年，可老太太前阵子被那些秋阳派的修仙者做了人饵，现下已经成了小孤山的一条亡魂。我吃了他那么久的饭，见不得他知道这个事实。”凤晏回温声说道，“我知道你瀛回岛一脉有个剪纸成魂之术，所以想让你做个假人出来，不需要撑太长的时间，几天或者几个月都行，做个过渡，最后自然老死就好了。”

　　听了凤晏回的话，焉息妄的表情变得更凌厉了一些。
　　“我说前阵子我闭关，之后就发现底下的妖孽，尤其是那些不安分的，居然都消失了。看样子是被人饵诱惑，成了仙道的剑下亡灵。但这人饵之术狠辣非常，我在上仙界都没见过几回。”

　　凤晏回叹息道：“你来了下仙界这么久，自然也知道修炼资源比不得上仙界。所以上仙界的修仙者用不得的手段，下仙界用得……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唏嘘也无用。随着这世间动荡，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只能层出不穷。”

　　“我答应就是了。”焉息妄应下。

　　三人的表情尽皆沉郁。

　　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后，焉息妄突然开口：“之前有件事，我没有与你说。但我想还是得跟你说清楚。我之所以来下仙界小孤山，是因为古蛟是在这里诞生的。只是他早年被人设计，禁锢于法器中带到了上仙界，这才一直被囚于我瀛回岛的地牢里。当时我欲与他融合，答应他的条件之一，就是事后回到小孤山脉。”

　　凤晏回眉头微蹙，原以为小孤山脉不生大妖，但没想到，却当真生过如暝泉古蛟一般的绝世妖物。
　　这不正常。

　　“在来到小孤山后，彼时古蛟还有灵。他跟我说，小孤山比他记忆当中似乎多了些东西。这东西将先前的灵蕴尽数截断，不再如他印象当中的小孤山。”

　　原来如此。

　　灵气没有任何属性，因此，但某处凡灵气充裕，那么无论是修仙、修妖、再或者修魔道，都受益无穷，也素来是各方修炼者争夺之地。
　　按照古蛟的说辞，小孤山，或者说是整个下仙界，万年前也如上仙界一般钟灵毓秀，灵气充裕。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整个下仙界成为如今灵气枯竭的模样？

　　凤晏回百思不得其解，这俨然不是他如今能看透的事情。

　　只听焉息妄接着说道：“我说给你听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古蛟的来龙去脉。他让我来小孤山落叶归根，因得他古蛟一族的墓地就在小孤山内。墓地每百年开启一次，于是我每百年都会去一回，每一次都能得到一些古蛟先祖的灵力馈赠。”

　　说到这里，焉息妄轻声叹息：“虽然我不想认为自己是妖，但这是我逃不掉的事实。我与古蛟一族再也无法分开，我承其先人之恩，也需行后辈之礼。此行去鹊吟山，再至上仙界，恐怕久久无法回来，我总是要去打个招呼再走。”

　　下次的古蛟墓地开启，约莫是下月廿二。
　　不过半月余的时间，等一等无妨。

　　再者说了，原本凤晏回就承诺了柳小树，下月十五教他一些入门术法。

　　关于柳小树的去留，凤晏回思考过后，还是决定一起带上。
　　果不其然，看到小仙君骤然松了口气，忍不住暗笑。
　　他知道桑风北重情义，不忍心留下柳小树一人在世间飘摇。虽然他们帮不了所有人，但能帮一个算一个，也是聊以慰藉。
　　届时把柳小树带到鹊吟山，看看能不能卖个面子做个正式的门派弟子，以后好有个倚靠。

　　暂且这么定了。
　　·
　　当天晚上，吃人嘴短的焉息妄就动手做了个纸扎人，遣着它在柳家院子里各个角落转了一圈，说是能捕捉柳婆婆生前的影像。
　　最终成型的人，的确是活灵活现，连凤晏回都无法一眼辨别出来。音容笑貌，与印象中的柳婆婆一般无两。
　　只是这纸扎人毕竟不是活人，只能在柳家院子里活动，但凡出门就会灰飞烟灭。
　　至于能维持多久……凤晏回算了算，觉得维持到下月廿二就可以了。
　　焉息妄依言照办。

　　待得把新的柳婆婆送到柳家，凤晏回远远地就听到隔壁传来的痛哭。
　　柳婆婆的安慰声一如往常，但也不过是车轱辘话来回倒，说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第二日，眼睛肿得像核桃的柳小树一早跑来，把早餐放下之后，偷偷蹭到凤晏回身边，放了两只红皮鸡蛋在他手边。
　　“凤哥哥，你最厉害了！谢谢你救了我祖母，日后小树一定会报答您的！”
　　说完，他红着脸跑走了。

　　“……”
　　桑风北扫院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与凤晏回对视一眼。
　　平白收了两个红皮蛋的凤晏回耸肩不解，将视线投向焉息妄，只见他靠墙坐着的姿态狂放不羁，一只手盘玩着自己的暗刃，一只手伸出手指点了点眉心，回道：“刷一下好感度。”

　　凤晏回明了，哑然失笑：“你这是何必。”
　　想必在做纸扎人的时候，焉息妄动了些手脚进去，在柳婆婆往日的记忆里头，增加了一些被凤晏回设法施救的段子。

　　“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他念着你的恩情，现下能好好照顾你，日后有朝一日有所成，说不定还能帮你一些。”焉息妄无所谓地回道。

　　早年间，他就一直看不惯凤晏回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但彼时凤晏回谪仙之名高高在上，留不留名都没甚所谓，甚至也一度佩服过他的高风亮节。
　　可沧海桑田后，焉息妄觉得，他不能放任凤晏回再继续做个蠢蛋。该施舍的恩情，就明明白白地施舍出去，何必藏着掖着，到最后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也罢，凤晏回觉得焉息妄说的不无道理，就也随他去，转言问道：“还没问过你，恢复常态之后，你的感觉如何？”
　　“马马虎虎。”焉息妄回道，“虽然看起来我的外表正常，但是我能感受到古蛟仍旧沉睡在我的身体当中。它并着我大部分的妖气一起封存，当真动起手来，怕还是会现形。可若是不暴露我是妖的痕迹，现下能调动的本事不多。”

　　说到这里，他皱眉看向一边扫院子的桑风北，冷哼一声自语道：“明明长得差不多，可本事怎么就天差地别……”

　　但他没想到，桑风北的耳力是出奇的好。
　　桑风北一脸冷峻，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身抬眼问他：“谁跟谁长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