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雾夜行舟

21、旧话

　　“谁？”
　　焉息妄声音低冷，瞬时间杀意纵横，大有灭世之兆。

　　当初凤晏回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回了瀛回岛。等他披星戴月赶回换苍山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魔头被除的“大好消息”。
　　随后他问了不少人，但每一个人或迷茫无知，或左右含糊，或三缄其口，没有任何一个准确答案。
　　前阵子有消息传来，说当初枉世之渊的一只昧妖入了下仙界。昧妖与其他妖族交谈时透露过一些信息，曾目睹过上仙界斩杀“大魔头”的盛景。
　　焉息妄已经让底下的妖去寻，至今还没寻到。

　　凤晏回眉眼松弛，笑意盈然，嘴里的话带了些无所谓的粗鄙：“我不知道，狗娘养的从背后捅了我一剑。”

　　“当真？”焉息妄皱眉。
　　“当真。”凤晏回看上去极为坦然，拢在袖子里的指端陷入了掌心，“这件事你要是能查到的话，倒是可以告诉我，我亲自去会会他……但有件事你大概查不到，就是先前说的，顾寻常为何非得要复活我。”

　　说到这里，凤晏回抬起手来，把手腕处的朱砂痣亮给焉息妄。
　　“你看，活的囚龙。比你那个古蛟可厉害，他老人家现在还有神智，居然是不生不灭不消不散的混沌之体，服不服气？”

　　焉息妄整个人都呆滞下来，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东西。
　　不生不灭不消不散，那岂不就是……永生？！

　　“我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但是这东西确实没办法跟我一起死。我封存他之后就直接自诀了。但我死不了。他反倒让我重生。在我重生最初无意识的阶段，被他所操纵，无端造了一些杀孽。等我重新抢回意识主导权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人人喊杀的魔头。”

　　“当时，众仙门已经布下了上古诛邪阵法。我听顾寻常说过，这阵法能覆灭世间一切邪佞，但修仙修道之人有一线生机可存。在诛邪阵里我熬过了重重灭杀后，感受不到了囚龙的气息，但我还活着。本以为自己走了大运，可等这阵法即将结束，我打算求援之时，就被人直接捅死在了里头，金身尽碎之后就成了灰。”

　　“顾寻常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收了我的一缕散魂。取了灵山寒玉做底，花了千年光景将我转生。我三百年前第一次有了神识，三年之前第一次恢复人身。然后发现，囚龙与我一样，也活了。”

　　凤晏回声音和缓地说，焉息妄静静地听。过了最初那段让人心绪动荡的时间后，焉息妄也不再有太多暴戾之气。

　　“顾寻常现下失踪了，但是在这之前，他留了两册灵台书给我。其中一册，就是他从灵山派传承里抄下来的有关囚龙的记载。说这囚龙不生不灭，实则是昔日修仙者割舍的七情六欲和内心阴暗所化，但凡有人修仙，想断情绝欲，他就会一直存在。除非这囚龙觉醒灵智，自取灭亡。再或者，我带着他，一路突破瓶颈成仙，他作为我飞升累赘的一部分，被雷劫所灭。”

　　焉息妄冷哼一声：“虽然我感念他复活了你。但这么一说，他分明就是甩给你了个烫手山芋。”
　　“不然呢？”凤晏回无奈说道，“让他看着囚龙脱离了跟我之间的掣肘，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重新孕育成天灾，再让别的什么半步谪仙把命搭进去，但还是奈何不了他，周而复始？”

　　话说到这里，凤晏回话中一顿，“我最初是不想活的，觉得活着太累了。高高在上的时候得不断修行，生怕落后半步。落入尘埃的时候又真得很痛苦，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狼狈……但现在，我差不多想明白了。”

　　“倒不是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而是我想了一圈，除了我之外，确实没人有这个本事。”凤晏回平和的眉眼里，似乎翻涌着无边的桀骜和蔑视，“从承玄到云越，你觉得有谁能比我更厉害？我都奈何不了的东西，他们更指望不上。”

　　焉息妄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觉得。云越君虽然也已经步入半步谪仙之境，但比起眼前这位来还差上一些。
　　至于承玄君……
　　焉息妄眸中情绪翻涌，还是开口问道：“你是舍不得承玄送死吗？”

　　凤晏回一顿，而后笑道：“有点。”
　　“就这么喜欢吗？”焉息妄听罢，黯然神伤，“连你身边那个小子都 ……”

　　凤晏回摆了摆手：“打住。这件事你应该去问顾寻常。”

　　“可你为了不让我杀这小子，拼尽全力也要从法器里出来，这我总问不到顾寻常头上吧？你喜欢的是他，还是透过他的模样看到的什么别的人？”焉息妄的眼上的红云褪去了血色。

　　“……怎么还恋爱脑呢？大家都一把年纪了，生生死死地经历了这么多，不该想的别想。”凤晏回强行掉开了话题，“我还没说完，顾寻常告诉我，他后来偷偷进入枉世之渊，探查了一下囚龙之印附近的情况，觉得他不像是自己破开封印出来的，好像是有些什么外力影响。所以，他觉得我们可能被设计了。”

　　对此，焉息妄倒是没什么意外，阴着脸回道：“我也觉得。”

　　无论是枉世之渊的动荡，还是海外仙岛的危机，焉息妄都觉得有些蹊跷。只是他素来不擅长脑力，说不出也想不通蹊跷到底在何处。本想着在小孤山先修炼个五百年，待得枉世之渊下次开启，他再趁乱回去。只是没想到，如今还不到枉世之渊开启的时期，他就得之大幸，重逢了凤晏回。

　　凤晏回懒散地撑着地，半仰上身看着看不透的穹顶。
　　昔日换苍山上风花雪月的潇洒，如今已经蒙了尘，风化成了自己想到也觉得陌生的样子。如今只是擦到了一个边角，就已然如此物是人非。若是有朝一日当真回到了上仙界，那到底会成什么光景？

　　焉息妄给不了他答案，他从上仙界逃离时，在千年之前。大家前脚接后脚地出事，步调倒是很一致。
　　他只能自己回去看看。

　　千年来没怎么提过的名字，如今在焉息妄这里，倒是断断续续地提了很多回。

　　恍惚间似乎看到天幕之上影影绰绰，那人仍旧如换苍山上最坚韧和纯粹的那棵紫岩竹。
　　风吹叶动心不动。

　　莫名觉得心头有些空荡，凤晏回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情绪，转头看着焉息妄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跟我走吗？”

　　“跟你走？就凭我现在的模样？”
　　“是不如以前好看，但也勉勉强强。”凤晏回挑了挑眉。

　　焉息妄表情冷硬，一字一顿地回道：“我是妖。”
　　“最多是个半妖。”凤晏回纠正。
　　“……我这副模样，但凡走出小孤山，就会立即引来围追堵截。”

　　焉息妄喉头滚动，说得很艰难。
　　他不想吗？
　　他想。

　　自从见到凤晏回的第一眼起，焉息妄就感觉到自己漂泊无定的心倏然定下了。可他是妖，长相可怖的大妖。无论是不与凤晏回相认，亦或是不与他一道离开，都是因为认定了这妖身必然会给凤晏回添麻烦。

　　“你在里头憋着也没意思。”凤晏回说道，“下仙界如今的动乱与上仙界不遑多让，秋阳派都能千里迢迢来小孤山除妖，你如何保证不会有下一波？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我不怕被发现，只要枉世之渊开启，我就直接回上仙界去。”焉息妄无所谓地说道。

　　“你这副模样强闯枉世之渊，是想被上仙界志在扬名立万的修仙者当成众矢之的吗？”凤晏回差点没被气笑。
　　“……我不怕。”
　　“谁问你怕不怕了。”

　　凤晏回无奈，觉得跟焉息妄说不清楚。
　　他想了想，然后探手拍了拍沉思中的焉息妄的肩头，“喂。”

　　“怎么？”
　　焉息妄回过神来，却见不知何时，一枚灰蒙蒙的灵灵刃正悬浮在他眉心，而后不等他反应，就陡然四散开来，弥漫在他的双眸之中，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

　　“一个两个的说话都这么费劲，还不如不说。”
　　凤晏回盘膝而坐，闭目凝神。修长的手指凝出法诀，源源不断地从灵台灌入焉息妄体内。
　　片刻之后，凤晏回的指尖与焉息妄的灵台构建了一条雾蒙蒙的通路，而后凤晏回手腕翻转，朱红的血痕骤然遍布整条通路。黑色妖魔之气循着这条通路盘旋而来，最终没入到了凤晏回的手腕朱砂痣中。

　　而随着这种传输，焉息妄妖侧的躯体逐渐缩小，黑色鳞片和手爪开始消退，露出苍白的肌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晏回额上已然细汗涔涔，他这才睁开双眼。睁眼的一瞬间，红黑暗芒在眸底闪动，带着极强的邪魅妖气，但转瞬又消失不见了。
　　凤晏回拢了拢袖口，盖住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一圈红色痕纹，精致繁复，细细地烙印在皮肤上。仔细一看，却是从骨子里向外生长出来的。与朱砂血痣相勾连，就像是给他上了一道枷锁。

　　没所谓地拢完了袖口，凤晏回转眼看着平躺在地的焉息妄，然后沉默——
　　只见焉息妄人侧的那一半与先前别无二致，可重生的那一侧却光洁得没有半点遮掩，就很……不好描述。

　　这衣服穿一半的本事也没谁了。